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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昨天是你服刑的第八年六個月零九天, 是嗎?”

“是。”

“今天0點開始,你已經是刑滿釋放人員了, 入獄期間患了什麼疾病嗎?”

“沒有。”

“認罪伏法嗎?”

“認。”

“後悔嗎?”

“不。”

“……”

“張叔, 您明知故問啊,這程式走了幾百遍了?”

“少貧嘴,坐下!”

“是。”

獄警老張板著臉, 抬眼打量桌對面的年輕男人。

確實年輕。

當年,關進來時, 他只有二十歲。

和自己的兒子同歲, 是個相當優秀開朗的男孩子。

老張嘆息一聲。

一步踏錯, 青春還沒走完,身陷囹圄八年半。

——後悔了嗎?

——不。

每一年談話,這孩子都是這麼回答的。

白翼二十八歲了,在三個月之前, 他就開始了出監準備, 半天勞動, 半天學習,日常要參加一系列模擬社會的活動——只有進行過教育改造, 才能保證出去之後快速地迴歸、融入並習慣社會生活。

其實,今天凌晨0點,他就自由了, 但他必須在天亮之後才能離開,中午十二點之前。

早晨七點的時候,號頭來到二人高階間。

“鬼哥。”號頭打了個立正, 對坐在床上的中年漢子打招呼,然後,他看向另一邊床鋪的青年,說政委找他進行最後一次一對一談話。

輔導員已經談過很多次話了,通常像這種日常訓話都是由號頭來代理,連管教也很少親自出面,沒想到,臨走之前,親自找他的竟然是大領導。

被帶到訓話室,房間裡只有一個人,白翼和屋內的老先生對視了一會,走到老先生的面前,端坐在椅子上,笑著看向這位八年來一直十分照顧自己的長輩。

在進行了例行問話之後,老張放下手裡的資料簿,端詳著對面的青年。

比起桌上的入獄照,小夥子的容貌比八年前長開了不少,明朗,帥氣。和那些對出去之後的生活充滿了擔憂、恐懼,警惕,迷茫,怕跟不上時代的年輕人不同,這孩子始終樂觀,明亮的眼睛裡依然滿是精氣神兒。

“我記得,以前你們一起看過一個電影,後來開大會的時候,我問你們有什麼感悟,只有你和別人說的不一樣。”老張說。

白翼微愣:“電影?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七年前吧,”老張提醒道,“肖申克的救贖,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男主角身上的時候,你說,那個叫老布魯克的……”

“啊,那個傻逼,”白翼笑了,“在牢裡呆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熬出了頭,終於自由了,結果出去之後,就把自己給吊死了。”

“咳,”老張瞪了他一眼,“你長大了,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嗎?”

“這跟長不長大沒關係,不明白就是不明白,”白翼說,“一點兒不理解。”

“不理解,是因為你還沒出去,外面生存很艱難。”老張說,“白翼,還記得你剛進來的時候嗎?你在二十人大通間,和人打架,不服管教,第一大刺兒頭!那時候,你不喜歡這裡的生活,不熟悉,不適應,但是,慢慢的,你習慣了,熟悉了,接受了,直到前幾天,我聽說,你還和獄友抱著哭……為什麼?因為你已經離不開這裡了。”

說到這裡,老張頓了頓,凝視著白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孩子,在最年輕的時候,你失去了自由,現在你熟悉了這裡的一切,今天,當你走出那條五十米長廊,去到外面的世界,你可能會發現,世界變了,你和社會脫節了,你可能會被人群隔絕,被周圍的朋友歧視……”

白翼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政委……”

“聽我說完!”老張眼睛有點紅,“你會遇見很多冷漠的人,甚至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會遭遇貧窮,孤單,排擠,恐懼,被遺忘,被嘲笑……”

白翼一聲不響地聽老人家給他講這些。

事實上,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出去之後可能會面臨的問題。因為這三個月,他和身邊的獄友,幾乎每天都在做這樣的模擬人生——

管教、輔導員、心理諮詢師們負責在一旁指導,而三十多個小夥子則是圍坐在一起,五人一組,有人扮演失望的長輩,有人扮演冷眼的鄰居,還有冷嘲熱諷的朋友,瞧不起他的同學,刁鑽刻薄的面試官……

大家互相扮演任何出去之後可能會遇見的角色,對彼此用世界上最惡毒、最傷人、最噁心、最冷漠的話刺傷對方的心。

輔導員說,出去之後,大家將要面臨的,就是這樣殘忍的生活,這種沉重,沒有人能感同身受,現在先模擬了,就要好好想一想,該怎麼應付?

笑著離開?

忍氣吞聲?

無動於衷?

一臉麻木?

“孩子,好好生活,你還年輕,你有無限的可能,加油努力,聽我的話,別報復,好嗎?”老張緊盯著白翼的眼睛,“我不想再在這裡看見你,你聽見了嗎?”

“我明白。”白翼揉了揉眼角,“您給我講的那些,我沒忘。”

“出去之後打算做什麼?還搞音樂嗎?”老張問,“咱們監,你沒少爭光啊,繼續去闖吧,當大明星!你不是還有夢想嗎?”

“啊,您可別逗笑兒了,”白翼苦笑了,“不被人追著喊打就不錯了,還大明星?”

兩人同時沉默了一會兒。

“這八年,你拒絕所有人探監,”老張猶豫良久,小聲問:“外面,有人來接你嗎?”

“……”白翼怔了怔,明朗的笑容漸漸收斂。

他低頭垂眸,眼底黯了黯,沒應聲。

“有地方住嗎?”老張又問。

“……”

“以前的那些好朋友,你會去主動聯絡嗎?”

白翼的眼皮顫了顫,忽然抬起眼,“噗嗤”笑出了聲,笑著看老張:“叔,求您別開玩笑好嗎,我現在這樣,給人添毛的麻煩啊?”

“小白啊……”

“我會自己想辦法的。”白翼別開視線。

說實在的,最讓老張感到擔憂的,就是白翼將來的生活。在此之前,老張對他的家庭情況做了調查,如今,他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無親可投,無業可就……

“出去之後,第一件事,打算做什麼?”老張問。

“去看小妹和奶奶,上香掃墓。”

“好,等會政府給你路費,和她們聊聊天,想必她們也希望你出去之後能好好的。”

“謝謝領導。”白翼笑著說。

兩人又聊了聊出去之後的打算,老張慢聲細語地開導完了,已經上午八點多。

未來有多沉重,路途有多坎坷,一個人該怎麼走,知道答案的,只有他自己。

辦理了提取手續,出去之後能拿回進來時帶的物品,還拿到了國家給的出獄路費。

白翼回到了那間二人高階間。

老鬼是個四十五歲的中年男人,混社會的,幫朋友打架進來的,判了十三年。本來當時沒他什麼事,結果“朋友”把他給底兒了,直接端了他的老巢。

老鬼盤腿坐在床上,看著青年進了門朝自己走來,嘿嘿笑著拍了拍巴掌:“教頭說的沒錯,出去好好兒的啊!”

“知道了。”白翼坐在床上,應了一句就沒再說話。

老鬼默了默,也沒出聲。

白翼這小子,當年剛進來的時候,虎的嘞,手還黑,幹架是真的往死裡打。

他是霸道的,也是講義氣的。想當初,大家一起住在二十人大通間,老鬼是老大,白翼不服管,沒少和他嗆聲、硬鋼。後來兩人不打不相識,一起和別人打過架,一起關過小黑屋,這小子,坑過他,也幫過他。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兩人莫名就被調到了高階間,和那些殺傷搶掠的混不吝分開了。高階間有電視,二人房,乾淨,不吵,跟招待所似的。

聽說,是白翼的好朋友給辦的,肯定花了不少的錢。

一晃就過了八年。

兩人當了八年兄弟,現在,這小子要出去了。

“鬼哥,我先出去了,探探路,等你出去之後,也有個奔頭,一年之後,我來接你。”白翼說。

“好嘞,等哥出去吧,”老鬼笑著揉了揉眼睛,“到時候,哥罩著你,誰也不能把我弟欺負了去。”

“我帶進來的東西,就不拿走了,裡頭有不少你能用上的,另外我賬戶上還剩了點兒錢,剛才我和領導說了,都劃撥到你的戶頭,你平時弄點好吃的,少喝兩口。”

“對了,你還不打算告訴我嗎,”老鬼這才想起來,“八年多了,我在這屋住的不安穩啊,火燒屁股似的,這高間兒,不好弄吧,到底誰打點的?你總得透露一下,讓大哥心裡有點溜兒,知道自己這些年到底承了誰的情吧?”

白翼往天花板上瞅了瞅,沒回答。

“上面兒?局裡的?”

白翼又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

“廳……”

白翼搖了搖頭,又往上看了看,做了個口型。

“操?!我操?!?!?你還有這通天的門路?”

“不是我。”

“啊,該不會是……對,咱們兄弟一大群,吃吃喝喝的,那些錢加起來百十來萬了吧,就是那個人吧,到底是誰給你存的錢啊,你不是沒爹沒孃嗎?”

“哥們,好哥們,”白翼說著,低頭笑了笑,又喃喃,“世界上,最好的,好兄弟。”

世界上最好的容修。

監獄就是這樣,家屬給存錢,莫得錢就莫得吃。有錢,就吃得好些,住得好些,朋友多些,受的欺負也少些。

以前樂隊賺的錢,還有容修的積蓄,大概都給了自己和兄弟們。白翼雖說不接受探監,但和虞山透過電話,聽他在電話裡說,容修後來又去俄羅斯賺老毛子的錢了。

說得挺輕鬆的,一個人離家在外,異國他鄉,該有多辛苦,可以想象。

八年半。

三千多天。

那時候,他才十九歲啊。

比自己還小一歲,就要養這麼一大幫子的人,人家隊長拖飛機養樂隊,自家隊長拖飛機養樂隊全家,吃喝拉撒找工作開店買房子,連大梁家的孩子也幫忙養活了。

虞山說,容修給容部長跪下了。

虞山說,老容給你找了律師,能減到十年以內,表現好,八年就差不多。

虞山說,容修用自己的夢想和未來,和容部達成協議了,把樂隊所有成員和家屬,安排妥當了。

虞山說,容修把燕郊的loft轉到我名下了,還給了我一筆養腿的錢,他給大梁家買了一套房子,開了個小飯館,他給你的戶頭裡存了錢,讓你在裡頭吃點好的。

虞山說,容修要走了,容部可能送他去邊境,國防嘛,和他爹一路的,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給老容跪下了?

他那麼驕傲,給他爹跪下了?

……

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

容修。

……

“牛逼!你的那個哥們,講義氣,等老子出去了,一定得好好的和他結交一下!!”

“操?別!”白翼回過神,隨口罵了一句,“可別,哥,別上趕著找罪受。他那人,情商低,不會交朋友。”說著,他想了想,“到時候,我估摸,他連搭理都不愛搭理你,不過,沒什麼壞心眼兒就是了。”

老鬼一呆:“為啥?再怎麼說,老子也是工體一霸啊!”

白翼嗤笑:“為啥?嫌棄唄,你又不是女人,沒胸沒屁股的,當然是……嫌你醜,嫌你臭,嫌你牙黃,嫌你身上一股子菸袋油子味兒。”

老鬼:“……”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一聲呼喚——

“白翼!”

“有!”

白翼站起身,扭頭看向老鬼:“哥……”

“好兄弟,出去加油啊。”老鬼說。

“哥,等我安頓下來,來看你。”

“滾滾滾!哎,等下滾,等等!”老鬼站起身,顛顛跑到白翼眼前,抬眼打量了一會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記得啊,待會兒,走出去了,走過最後那五十米,出了那個大鐵門……”

“你麻痺,你該不會是在哭吧?娘們似的……”

“操,聽我說完,你一會,一直走,一直走啊,千萬別回頭,別管前面有沒有人接你,別管後面咱們這些兄弟,出了監獄,別回頭,這是規矩。”

“我知道了。”

良鄉監獄。

大鐵門外等候不少接人的家屬。

陽光普照。

喊話器傳來一聲:“6號門房,白翼的家屬,把衣服送過來!”

周圍的人回頭看過去。

一輛牧馬人停在路邊,長腿長身的英俊男人戴個金絲眼鏡,慵懶地歪靠在車邊。

聞聲,男人直起身,大步朝這邊走,他的手裡拎著一套體面的大牌西裝,還有從裡到外的新衣鞋襪,徑直往鐵門側邊的門房走。

“等著吧,白翼一會出來。”

“多謝。”

教官站在門口,看著屋裡的年輕男人,換上了一身義大利西裝。

大家都認識白翼,他是獄裡的名人,多才多藝,如果再多呆幾年,憑他那脾性,再加上兄弟眾多,上到十五年的,下到一兩年的,都是他的老鐵,妥妥的老鬼第二。

不過眼下也挺嚇人的,這要是出去了,獄友們再混一起,估計又是社會一霸。

太危險了啊。

白翼可不認識什麼牌子不牌子的,胡亂套上衣服,穿襪子,登上皮鞋,竟然剛好合腳,襯衣釦子也沒扣好,霸氣十足地走到門口。

八年前看著就不怎麼正派,但那時候他年輕,現在二十七八歲,簡直一副社會大哥的模樣。

教官一直面癱的臉,忽然笑了:“帥氣啊,小白,出去之後,好好的,再不許打架鬥毆,如果被咱們發現了,絕不放過啊!”

遠處,傳來老張的一聲喝罵:“怎麼還沒走?帶出去!快滾!”

白翼張了張口:“……”

媽的,抓我進來的是你們,攆我滾的也是你們。

陰冷的走廊裡,教官跟在他身後:“知道外頭誰來接你嗎?”

“……不知道。”

這大概是這一生走的最遠的五十米,最安靜,最忐忑,彷彿連時間也停止了。

誰在大門外?

大梁?虞山?他們是不是一起來了?

大門開啟。

白翼抬手遮住額頭,不適應光線地眯了眯眼睛。

他邁出大鐵門,愣愣地站住腳步。

明媚的陽光裡,那個男人逆光而立,緩緩地轉過身。

那是誰呢?

容……

修?

居然是……容修……

眼前的畫面太不真實,陽光裡的男人彷彿金色砂礫堆砌而成,白翼呆呆地站在大鐵門前,幾乎連呼吸也不敢,生怕一個恍神,海市蜃樓就會消失不見。

世界上最好的容修啊。

“……”

“……”

“站那兒做什麼?”

白翼一臉懵逼:“……”

“怎麼,放你八年長假,不認識隊長了?”

正午灼眼的日光裡,容修嗓音帶笑,上前兩步,眸子裡也漾開了笑意,那笑容越來越大,慢慢地張開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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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

“……媽的。”

白翼喉嚨哽住,鼻尖發酸,模糊了又模糊的眼前,男人英俊的臉龐越來越近。

手裡的編織袋“啪”地掉在地上。

白翼大步走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

“容修……真的是你……”

“嗯。”

“好兄弟,你回來了?”

“啊。”

“我以為,因為我,你這一輩子都要被老容扔在邊境挖礦呢。”

“???”

挖礦什麼鬼?

“容修,容修啊……嗚嗚……”

“……人都看著呢,哭了?”

“沒……容修……”

“別蹭了。”

“容修……容修……”

“……”

“我的心肝肉兒啊你來了,大寶貝兒啊容修……”

“閉嘴,沒完了是麼,走。”

“去哪?”

“吃飯,掃墓,洗塵,回京,睡覺。”

“睡覺?對,睡覺,弄倆尖果兒?”

“??什麼?”

“果兒啊,女人,我要女人啊,憋壞了。”

“沒有。”容修說。

“……”

“自己擼。”

白翼:“???”

“上車。”

“哦。”

“安全帶。”

“哦。”

牧馬人啟動引擎,直奔二環。

白翼:“手頭上真的一個也沒有?”

容修:“沒有。”

白翼:“操?不能夠啊,這不可能!”

容修:“閉嘴,我是拉皮條的?”

白翼:“不,不是,可是,你的迷妹們呢?骨肉皮呢?往你床上爬的美人們呢?以前你不是一直扔給我的嗎?”

容修:“沒有。”

“??真的?一個沒有?落魄了?”

“……”

“那,這八年怎麼過的?一個女人也沒有?和我一樣?手速帝?”

“……”

“你怎麼戴上眼鏡了?還金邊兒的,斯文敗類似的。”

“……”

“一會兒找個桑拿,叫個鍾吧,一人一個,老不用,很快的。”

“滾。”

牧馬人開上高架橋。

“你沒給我準備出獄禮物?”白翼問。

“你身上的衣服是什麼?”容修說,“我親自去買的,還不算禮物?”

“衣服當然不算,禮物要日常的,實用的,才能彰顯價值。”白翼說,“一會靠邊停,買點東西。”

“日常?實用?”容修瞟他一眼,“我的行李在酒店,什麼也不缺,什麼也不用買。”

白翼默了默,“你有飛機杯?”

容修:“??”

“沒用過?”

“……”

白-泰迪精長大了-翼:“唉……”

容修:“……”

你特麼嘆什麼氣?

心好累。

牧馬人經過三環外,容修的手機響了,看見來電顯示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誰啊。”白翼問。

“梅花海魂配回力。”容修說。

“??操?硬啊,妹子?”

“呵呵。”

“笑什麼?”

“……”

商場裡人來人往,聶冰灰坐在休息椅上,撥了容修的電話。

容修很快接通,冰灰對他諮詢了一下在錄音棚裡使用push的注意事項,然後問:“大哥,你在開車?打擾你了嗎?”

容修:“沒事,你說。”

“哦,我已經見過兩次甜咒樂隊了,”聶冰灰說,“他們的經紀人又聯絡了我,過兩天去棚子看看,如果沒什麼問題,我合計著,實在不行就籤了吧。”

容修那邊沉默了一下:“楚權?”

冰灰笑了:“是呀,大哥的訊息真靈通……”

話音未落,旁邊品牌時裝店傳來女人的喚聲:“冰灰?”

“啊,來啦。”冰灰往店裡走,對話筒說,“大哥,我覺著,其實楚先生並不是很看好我,也沒有太大誠意,我還是有點拿不準……”話說一半,見女朋友雙雙和兩名女同學站在收銀臺旁,購物袋放在臺上。

冰灰和雙雙已經交往了兩年,摸摸抱抱都經歷過了,但還沒發展到最後一步,雙雙害羞,關鍵時刻就躲躲閃閃不太願意。現在,眼看著對方畢業了,冰灰心裡就開始著急賺錢,不然也不會想當音響師,又考慮簽約甜咒。

雙雙見冰灰過來,笑著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我剛才選了兩條裙子。”

冰灰熟練地從錢包裡拿出信用卡,遞給收銀小妹,接著對話筒說:“哥,過兩天出去吃個飯吧,就在井子門,我請客啊。”

“對不起先生,您的卡超額了。”收銀員說。

“啊,不會啊,”冰灰愣了愣,“這兩條裙子多少錢?”

“一共四千五。”

冰灰約莫了一下,應該差不多,“都刷了還差多少?”

收銀員說:“六百二。”

冰灰注意到雙雙的表情不太好,尷尬地笑了笑,翻了翻錢包裡的現金,只有二百塊。

“怎麼回事啊?你沒有卡了?”雙雙長得甜美可愛,穿著時尚,兩位女同學是她的閨蜜,他們是大學同寢。

“沒有,就這一張。”冰灰乾笑著,試探地問,“買一條不行嗎?”

“兩條裙子才有打折啊,真是的,現在怎麼辦啊?”雙雙嘟著嘴。

“那一會兒,我們還去不去吃飯了?”閨蜜笑嘻嘻地問,“姐夫沒有錢了,我們是不是連火鍋也沒得吃了?早知道就不陪你們來當電燈泡了。”

冰灰:“……”

女收銀員實在看不下去了,小聲說:“只差一點,美女,你給男朋友墊一下吧,四百塊罷了,反正是給自己買的裙子啊。”

雙雙一聽這話,臉色當即就黑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表態的冰灰,猛地鬆開他的胳膊,“不是說好了,給我補情人節禮物嗎,還要我湊錢?”

冰灰剛要張口說話,感覺到手機震動了兩下,這才想起自己正在和容修通話,螢幕上方的提示欄顯示,微信收到轉賬1000元。

冰灰一臉懵逼,對話筒說:“大哥……”

“別說話,先把事情解決了。”容修說。

“哦。”冰灰咽了下喉嚨,心裡暖暖的,問收銀員:“能刷微信吧?”

就這樣,付清了女朋友的裙子錢,從品牌店出來,雙雙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冰灰松了口氣,對三個女孩說:“今天先到這裡吧,我和樂隊的朋友還有點事。”

“啊,不是說好了,請大家吃火鍋嗎?”雙雙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透支了。”冰灰毫不遮掩地說。

“……”雙雙的臉一會白一會兒紅,也不知是丟臉,還是氣的,看了看旁邊的兩個閨蜜,“你剛才說要請樂隊的兄弟吃飯吧?”她打量了一下冰灰,指了指他正在通話的手機,“就是他吧,你們要見面去吃飯,他要你請客?”

冰灰險些把電話掛了,一下怒了:“喂!你說什麼呢?又怎麼了啊?”

“喂什麼喂?你能不能別跟那些窮酸混了?搞樂隊搞樂隊,搞出什麼名堂了?你賺了多少錢啊?去年我要買個包包,你拖到今年才送給我,已經過時了啊!動不動就沒錢沒錢,請人吃飯就充大方?那些人,也不要臉,整天吃白食,他們怎麼不請你呢?”

冰灰:“……”

閨蜜:“……”

容修:“??”

“——臥槽,說誰呢這是?”

話筒裡傳來一聲。

雙雙聽見了不由愣了一愣,這下更生氣了,一把奪過手機,“說你怎麼啦,你罵誰呢?沒文化的小癟三,整天就知道遊手好閒,白蹭飯吃,拿搞樂隊借引子!”

坐在牧馬人副駕駛上的白翼:“……”

因為之前要轉賬,白翼聽容修的吩咐,幫忙操作了一下,因為沒用過微信,研究了半天才打了一千塊過去,結果付了錢,還挨了一頓罵?

“我草你嗎的啊,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你罵誰呢?”雙雙尖叫一聲。

“罵你啊,親愛的,你這只卑賤的母豬,”白翼溫柔地說,“吊著你家爺們的胃口,不錯眼珠兒的盯著人家的錢包看,摸你兩把,值不值兩塊錢,你逼鑲鑽了?我要是冰灰,早幹的你腳底下拌蒜、掰不開鑷子了,還留著你?”

“……”

“……”

就在白翼意猶未盡的時候,猛然聽見手機裡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緊接著就是哭聲和破口大罵聲。

“分手,我要分手!你跟那一群窮酸下三濫過吧,我要分手……”

冰灰驚呆在原地:“……”

“行啊,分手就分手。”白翼說,“把剛才買衣服的錢吐出來。”

“……”雙雙看向一聲不吭的冰灰,對男朋友不替自己說話感到不可思議。

事實上冰灰早就驚呆了,他甚至沒注意到,手機那頭的人不是容大哥的聲音。

“捨不得?”白翼說,“再不滾,就把之前買包的錢也吐出來。”

“還你啊!以後,別來找我了,一刀兩斷!”雙雙哭著把兩個購物袋砸在冰灰身上,“你,你玩你的樂隊吧,祝你一輩子住地下室,窮酸相,鄉巴佬!全家都是鄉下佬,我才不稀罕呢!”

冰灰臉色變了變:“……”

家裡在江南農村,爹媽面朝黃土背朝天,但是,雙雙說過她不介意的。

“草你嗎的,母豬,還不滾?”白翼的聲音突然硬朗,對著話筒大罵。

三個女人嚇得扭頭就跑了。

冰灰環視了一下圍觀的人,蹲身撿起地上的一堆購物袋:“……大哥……嗚……”

“大你嗎的哥啊,”白翼恨鐵不成鋼地說,“哭什麼?那個母豬不要也罷,明兒個哥給你找個更好的!女人嘛,哥多的是!操!氣死我了!”

“啊?”冰灰這才反應過來,容修不會說這樣的話啊,再說,這也不是大哥的聲音,“等等,你不是大哥啊,你是誰?”

白翼正色道:“你二哥。”

冰灰:“????”

容修專注地目視前方:“……”

還承諾給人家找個更好的?

女人多的是?

是誰剛才哭著喊著要買飛機杯?

兩人在電話裡聊了一會,後來約定,這兩人有時間見面一起吃個飯,容修告訴冰灰,暫時先不要簽約華放娛樂,因為甜咒內部出了點問題。

容修沒說楚權其實想籤的是自己,怕傷了冰灰的心:“有機會見一面吧,玩玩音樂,一切都會好的。”

冰灰心情好了些:“嗯。”

白翼嗤笑一下:“真好哄。”

容修一手握方向盤,一手輕輕扶額,唇角露出一絲略帶譏諷的笑意。

當然,以後會好的。

不奢求,不強留。

理解的人,無需多說,會一直支援下去。

不理解的,就讓他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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