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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城

#顧勁臣劇組入院#, 眼下只在熱搜最底下, 引起了粉絲們的關注, 另一個“戀情曝光”的相關頭條,已經消失不見。

“還別說, 金主x金絲雀這設定挺帶感。”

“有本事別用小號,屁的戀情,那是恆影的時宙!也就是說, 時宙擔當了‘生而為人’的主要角色,兩人都在片場很正常吧?”

“rx只是幌子, sz才是g養的。rx在春晚相聲裡說了兩人通家之好,所以好友給當擋箭牌。sz出道後簽約恆影, 出單曲g給背書,參加《the c》g擔任評委,兩人在公司同進同出, g硬生生給sz帶起來的吧?現在又參演g的擼獎片, 怪不得發展順利, 資源多多啊。”

“這年頭造謠比現實都帶感啊, 請問是電影要殺青了的炒作嗎?我記得yzh賀歲片剛炒完一波啊, 當時女一粉罵女配是小三, 女配粉罵女一是白蓮, 撕得天昏地暗,電影票房賣得僅次於貓吉祥吧?!”

“[吃瓜][吃瓜]小聲問一句,g住院了嗎,發生啥事了?”

“請不要斷章取義!一張照片被扭曲成這樣?編出亂七八糟的料來造謠!”

“滾幾把犢子!你們怕不是忘了時宙叫臣臣老師吧?你們這群齷齪的小人, 有實錘嗎,腦子裡是不是被垃圾廢料塞滿了?”

“嘖嘖,照片都錘出來了,還要什麼實錘,臉貼臉嘴對嘴合拍?”

“錘你麻痺錘,恆影向來是前輩提拔後輩的,我臣生病了時宙幫忙有什麼問題嗎?照片雖然模糊,不知道臣臣在劇組怎麼樣了,但顯然臣臣很難過,時宙只是幫他吧?全投訴!是你們飄了還是我臣提不動刀了?恆影還在背後呢,你們把嘴上廁所擦乾淨些,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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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粉們簡直怒不可遏,以前看見容修和臣臣被造謠時,氣不打一處來,現在看見臣臣和時宙……

唯粉們:媽噠,太糟心了,感覺還不如容修呢。

cp粉:懂了吧,說什麼來著,沉錨效應瞭解一下?

……

網上撕逼差不多就是這樣。

“對不起!顧哥,李導,給大家添麻煩了。”

夜裡下了戲,劇組賓館裡,李裡導演的客房內,顧勁臣、花朵和曲龍都在,時宙和他的經紀人也都在。

時宙的臉色非常不好,給勁臣和李裡鞠了一躬,鄭重道:“對不起,當時沒有注意到房門那邊,我可以發聲明解釋,只是怕透露顧哥拍戲身體不適的事……”

顧勁臣陷在沙發裡,沒有和花朵曲龍發火,只是靜靜坐在那,垂眼看著手機螢幕。

手機的頁面,停留在微信上。

李導鬱悶不已,之前連開機宣傳、定妝照和花絮都沒發,本意就是想靜靜拍攝完這部具有爭議的影片,一點花裡古哨的宣傳也不想有,劇組和勁臣都想安穩地完成作品。

勁臣沉默了一會,只說了句:“跟時宙沒關係, 不是你們的事,先回去休息。”

時宙低頭捏了捏拳頭,點了點頭。

經紀人看了看在場眾人,又看了看憤怒得臉色漲紅的時宙,稍顯平靜地說道:“好的,我們先出去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及時通知,我們會馬上行動。”

李導點了下頭,經紀人帶著時宙走了,花朵回頭又把房門關個嚴實。

國內狗仔是有運作模式的,要真是“大狗仔”賣出偷拍,應該有動作之前就傳出動靜——要麼賣給大型影片平臺,要麼賣給下家的野生狗仔,要麼就是賣給當事人明星高價收購。

但,這次的緋聞是突然冒出來的,連個招呼也沒打就放了出去,顯然並不是狗仔工作室幹的。

李裡導演看向勁臣,篤定道:“被搞了。”

也沒說清楚是顧勁臣被搞了,還是劇組被人盯上了,反正大家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

花朵和曲龍又說了下當時醫院的情況,一整層樓都是住院區,走廊裡有不少病人和家屬,並沒有看到可疑人士。

“監控裡是個男的?”勁臣問。

曲龍點頭,手機遞過去,說道:“應該就是這個時間拍到的,這個男的徘徊在走廊裡幾分鐘,其他時候門口都沒什麼可疑的地方。”

曲龍的手機裡是監控擷取的一張圖片,一個男的徘徊在勁臣的病房門口,戴著帽子,穿著夾克,後來有兩位護工推著一個移動病床經過,家屬圍在床車四周,輸液水高高掛著,擋住了房門口。

應該就是這個時候趁亂拍到的。這人不認識,恆影那邊調了監控,初步查出應該不是狗仔,可能就是病人家屬,把料賣給了狗仔。

不過,又不是婚內出-軌這種醜聞,很容易就翻盤的,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總不會是看電影要殺青了幫忙炒作一下吧?

國內狗仔圈也有規矩,沒有“成名作”的野生狗仔渴望出成績,撒了網之後,保不準就能釣大魚

“你在圈內什麼性格,紀檢委啊,顧懟懟啊——知道你不是擎等著‘被公關’的那種明星,”李裡分析道,“也從沒花錢買過平安,把料高價賣給你,成功的機率太小,而且,還要承擔‘勒索敲詐誹謗’的風險,所以,就添油加醋直接發上去了吧?不然的話,實在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別想了,”勁臣站起身,“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人在這個位置,早該有心理準備,這也給我提了個醒兒。”

以前和容修在一起時沒被拍,已經是萬幸了。

不過,真的沒有人來拍?或者是,根本沒有機會拍?

勁臣想起,容修身邊的張南趙北,在知道容修身份之前,勁臣還沒有注意到這些,現在想來……

想起那會兒,情不自禁,真情流露,不管在車裡,還是家門口,總想抱他吻他。

雖然兩人很少白天出現在戶外,但不管在哪兒,容修大多時候都是迎合的,從沒有推開過自己。

難道,容修不怕被拍到猛料,曝出兩人醜聞嗎?

勁臣覺得心口堵得慌,太陽穴突突直跳,和李裡打了個招呼,就和花朵曲龍離開了。

還沒等回到自己的客房,手機就震動了。

打電話過來的是參朗。恆影公關那邊撤了個熱搜之後,參朗實在按捺不住,就打電話給勁臣了。

勁臣接了電話,刷了房卡,回頭和花朵曲龍擺了擺手,一個人進了房間。

參朗直截了當:“打算怎麼處理?”

勁臣來到床邊坐下:“先拍完再說。”

參朗“嗯”一聲,像是不知怎麼開口,靜默良久,小聲問他:“真沒亂來?”

勁臣一怔:“嗯?”

參朗:“我知道你們……”

“朗哥,我沒有。”勁臣嗓子發啞,“我沒有。”

“好,明白了,哥給你做主。”參朗說,“那,容修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勁臣:“沒有。”

“別亂想,他在忙專輯的事。”參朗說,他讓勁臣放寬心。

聊了一會,兩人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勁臣又點開微信,置頂那人一直沒有發過訊息,沒有問過一句這次緋聞的情況,也沒有發過微博。

上一條微博還是那句:你如此光輝奪目。

……他不在乎我了。

勁臣的腦子裡有一道聲音。

手機瀏覽器上,還停留在“星座配對”的網頁上。

昨晚,勁臣在完善“盛夏”的人物小傳時,突然就想去看一看角色的星座。結果,查著查著,勁臣就點開了“摩羯座”。

摩羯座是最有音樂天賦的星座——

——感情方面不會很主動,一定要靠真誠打動。最討厭腳踏幾條船。如果他真心覺得兩人不合適,就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他真正接受一個人,需要很久的時間,他會考慮很多。假如你能走進他的內心,看透他的本質,就會發現,在他“冷漠”的背後,寫著兩個大大的字“專一”。

“生而為人”進度已到拍攝後期。

俱樂部的舞臺上,盛夏的頭髮不長,黑亮黑亮,髮絲柔軟地垂在耳際。

富翁們不是第一次看他纏在鋼管上,卻還是被狠狠地驚豔到了。他膚白,體瘦,卻有細膩的肌理。他從不過分裸露,只脫了外套,襯衫開三顆扣,半遮半掩,讓人欲罷不能。

盛夏軟軟靠在鋼管上,花籃成片成片地堆上舞臺,桃花眼兒掃過去,滿眼的鮮豔。

有種祭祀的感覺。他無所謂地笑了笑,從舞臺上下來,越過男人們如痴如醉的目光,經過他們身邊時再無羞怯之意。

在他的第五段戀情中,有一段這樣的獨白——

“這是一個野獸的世界,狼吞虎嚥的,誰吃得開,誰就佔便宜。

“初幹的時候,我很害怕,也很噁心,用文化些的說法,就是‘缺乏自我認同感’。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怕了,反而很想笑,看見在我身上狼吞虎嚥的那些人,最後如同一灘爛泥一樣,有什麼可怕的呢?

“我三十歲了,在俱樂部的這兩年半,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換成現在的自己,我絕不會對當年的那些人動感情。

“現在的我,差不多每見到一個男人,就能斷定他是怎樣的人,我知道,他們最在意的,其實不是別的,而是我的身價,每個人都想獨佔我,因為他們很難得到。”

劇情進行到第三幕結尾:

盛夏成為圈內傳說,年近三十依然是有特殊癖好的權貴們垂涎的物件,當然也不乏更扭曲的癖好。

霍飛成為俱樂部的合夥人,人脈越來越廣,他把盛夏介紹給不同的富人。有些男人不光會買盛夏一夜,有時會要求他陪著應酬,或一擲千金邀他出去一起旅行。

在此期間,盛夏失去了他唯一的好朋友,橘子——

盛夏換了摩托羅拉“掌中寶”手機,然後就和橘子斷絕了聯絡。

橘子假期時,到處打聽盛夏的下落——原本的住處卻早已拆遷,橘子找不到他。美發學校畢業之後,橘子在髮廊找到了美髮師的工作,依然在尋找盛夏。

直到有一天在街上遇見。

盛夏錦衣華服,上了一個男人的車,橘子抓著盛夏的手不放,卻被盛夏揮了開。

橘子就快哭出來,拉著他手腕:“盛夏!盛夏你這些年你去了哪,我一直找你啊,我以為你回老家……”

盛夏從怔愣中回過神,淡笑道:“你認錯人了。”

然後就關了車門,盛夏對霍飛說,開車,快點。車子啟動,揚了橘子一嘴車尾氣。

橘子呆呆站在路邊,回過神,追著車跑了老遠。

車速加快了,坐在車內的盛夏,依稀聽見他喊:“盛夏,我沒認錯,盛夏啊,當初我們說好的,我現在在沙宣……”

霍飛開車問:“誰啊,有點眼熟。”

盛夏說:“不認識。”

那晚,盛夏喝醉了,做得特瘋狂。

霍飛問他,今兒怎麼幹得這麼野。盛夏說,天生下來的香屁-股,不幹這個幹什麼?

盛夏和他纏棉一半時,手機響了,是最近的金主打來的。

盛夏手裡拿著手機,滿臉幸福的樣子,甜甜地對話筒叫“老公”。霍飛聽到之後,氣不打一處來,一下子拽掉盛夏剛穿上的褲子,把他摁倒在床上。

盛夏想用另一只手反抗,卻被霍飛死死握住,盛夏笑的更歡,聲音愈發溫柔,對著話筒不停地說著“老公,我想你”、“老公,我想要你”。

霍飛聽到這樣的話,就更瘋狂了,在他身上幾乎是發狂地肆虐著,盛夏怕弄出聲來,才笑著把電話掛了。

九十年代末,旅遊業才剛興起,盛夏就跟金主們去過了全國的很多景區,還去了一次國外。

霍飛說,陪遊更安全。

東莞有很多盛夏的傳說,有人為他著迷,有人為他著魔,有人為他要死要活,有人為他揮金如土,拋妻棄子。

據說,還有一次,同志俱樂部裡闖進來一個婦人,哭著給盛夏下了跪,求他放過她老公。

盛夏一直和霍飛保持這種關係。有時盛夏會哭,會瘋了似的和他做-愛,然後把他推開,甚至會動手打他,宣洩般地,對他破口大罵。

霍飛不反抗,任他打罵,然後抱住他,兩人在黑暗中互相安慰。

這種關係持續到千禧年之後。突然有一天,俱樂部出了事,據說大老闆在外頭犯了事,東莞第一同志俱樂部被查封,嫖的娼的都被一鍋端,霍飛被公安帶走。

這一場戲非常熱鬧。

夜景戲,外面警燈亂閃,俱樂部裡呼呼喝喝,男孩子抱頭蹲了一地。

門外傳來腳步聲和哭喊聲,走廊裡一片嘈亂。

二樓的一間隱蔽的倉庫裡,霍飛一腳傳開窗戶,拉著盛夏來到窗前:“跑,盛夏,快跑。”

“你呢?”盛夏邁上窗臺問他。

“別管我,別回頭,”霍飛說,“出去一直跑,別回家,隨便去哪……”

盛夏從二樓跳了出去,下面有個水塘,到處都是泥濘。

盛夏從一處破損的圍牆鑽出去,沒跑多遠,聽見警犬狂吠聲,燈光刺眼,後院圍滿了條子。漆黑中,他停住腳步,望向二樓倉庫的窗臺,看見霍飛被人摁倒。他的眼前越來越模糊,掉頭就往遠方跑……

那一年,盛夏三十二歲。

這些年,他花錢如流水,彷彿報復一般,他並不想賣自己,他知道自己只是不想一個人,於是就把自己賣肉賺來的錢一股腦兒地花光,幾乎沒存下多少錢——

“不過,買一套房子還足夠。”盛夏喃喃自語。然後,他想起,從前和橘子的約定——等將來有錢了,一起開一家髮廊。

下一場戲,霍飛入獄,判六年。

盛夏逃離俱樂部,在一個小鎮上躲一陣子,隨後偷偷回到市內繁華區,尋找所有叫“沙宣”的髮廊。

炎炎烈日下,盛夏不搭車,步行尋找了很多地方,他打聽了很多人,終於打聽到了橘子工作的地方。

一家豪華的美容美發中心,橘子是那裡的髮型設計師,非常受歡迎。

十字路口附近,盛夏站在馬路對面,遠遠地,目光越過車流湍急的馬路,透過大落地窗,他看見,橘子正在給一位女顧客設計髮型。

那是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啊。

桃花眼兒中滿是希冀,還有闊別多年的懷念,以及當初見面故作不相識的內疚。

橘子,還是當年的那個熱情善良的橘子,可盛夏,已經不再是乾乾淨淨的盛夏了。

還能做朋友麼?

這場戲,顧勁臣將“盛夏”重遇昔日好友的心理矛盾與掙扎,詮釋得淋漓盡致,令人揪心又著急。

尤其是路口處的紅綠燈,盛夏腳尖前的馬路白線,馬路隔著他前行的車來車往,還有透明大玻璃的屋內屋外……

這些鏡頭語言,都寓意著盛夏將要做出的選擇。

盛夏考慮了很久很久,他終於決定去找橘子,履行當初的約定,離開這個鬼地方——和橘子去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開一家髮廊,我有錢,他出技術……

盛夏的臉上笑容再次浮現,心底陽光在黑暗處漸漸復甦,明亮而又溫暖,他的腳步才剛邁開——

“你……你是盛夏?”

時宙出場了。

盛夏縮回了腳,車來車往的馬路邊,他轉過頭,看見了十三年不見的“何一鳴”,那是他初戀的學長。

工作人員們:“…………”

草。

雖然大家都知道,最後時宙還要登場,但但但……

盛夏好不容易下了決心,這也太讓人抓狂了啊!

李裡導演:“過,下一場。”

最後的黑暗又向他邁了一步。

經歷了這麼多,本以為,不會再心動了。

而立之年“何一鳴”富有魅力,據說還和朋友一起開了家煤礦公司,盛夏與十八歲的初戀重逢,兩人吃了頓晚飯。

“沒想到當年的學長,竟然是煤老板了。”盛夏笑道。

“你還像以前那麼開朗,真好。”何一鳴與他碰杯。

往事一幕幕,他們聊起當年,聊了很多從前的事情,從八十年代的京城同志圈,聊到如今的變化。但兩人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在一起”的那段時光。

從飯店出來,下了一場大雨。

何一鳴打了一輛車,說要送盛夏回家,兩人一路上沒說幾句話,車停在盛夏的住處樓下。

盛夏從俱樂部跑出來之後,就一直東躲西藏,生怕有人底兒了他。他現在住在市郊偏僻的租房裡,房東二樓的一室一廳。

一幕雨中戲。

場記打板:“開始!”

盛夏下了車,對他說:“何一鳴,再見。”

“等等,”何一鳴喚住他,付錢也下了車。

計程車開走了。在大雨裡,何一鳴對他說,盛夏,我小時候不懂事,太懦弱,傷害了你,這十三年來,我一直放不下你。

盛夏怔怔望著他,終於問他:“當年為什麼不承認?”

“因為太喜歡你了,我心裡很害怕,”何一鳴說,“身邊人嘴雜,畢竟我是男的。”

“可我也是男的啊!”雨水從髮絲流到臉上,盛夏大喊,渾身溼透,轉身往樓門裡跑。

上了樓,進了屋,盛夏拿毛巾擦頭髮,換了衣服,從淋浴間出來,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看電視。

窗外打雷閃電,屋裡忽明忽暗,不知過了多久,他來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看見何一鳴站在傾盆大雨裡。

透過窗玻璃,盛夏望著雨中的男人,轉身又回到床上,蜷縮著腿抱緊自己。

又是一陣雷響,“咔嚓”一聲,緊接著,就是更猛烈的雨聲。

盛夏打了個哆嗦,跑到窗邊又朝外看。

何一鳴仍然站在原地,大雨把他渾身打透。盛夏嘴唇發顫,轉頭去拿了把雨傘,開了房門就跑了出去。

大雨中,盛夏奔向他懷裡,那夜兩人重溫舊夢。

那時候,盛夏想,過去都過去了,那都是上世紀的事,如今再沒有人能阻止兩人相戀。

初戀,在盛夏心裡,佔得分量太重了,也許離家出走後他忘記了故鄉的模樣,但初戀是他十幾年來都沒有忘記的。

很多人以為,難忘的初戀是自己一生中最愛的那個,事實上,那未必是愛,只是執著,是回憶,是感懷,甚至是怨念。

是心疼年少的自己。

盛夏三十二歲,和初戀何一鳴重逢,兩人不再是高中生的懵懂年紀。盛夏沒有告訴對方他這些年經歷過什麼,何一鳴對他說了很多這些年的經歷——讀大學,南下發展,和朋友開煤礦公司,他說,他和人打聽過盛夏的訊息,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在哪。

兩人的日子過得溫馨,盛夏沒有出去工作,何一鳴賺錢養家,經常出差去西北,每天都會打電話給他。

這場戲是春節前幾天。

何一鳴打電話說,明天就回去過年,但是除夕夜不能在家裡了,他說,這邊出了點事。

煤礦那邊出了什麼事?盛夏問。何一鳴不說。盛夏知道對方是怕他擔心,就在家準備了年貨,心心念念等他回來。第二天下午,何一鳴果然風-塵僕僕到了家。

何一鳴常出差,兩人總是小別勝新婚。

俗話都說,從小的夫妻才最親,原配的感情是才是最好,以前盛夏不理解,現在他明白了,何一鳴是他的初戀,在他的心裡,這才是原配吧。

小年這天,何一鳴的心情很好,帶回來了年貨,還買了鞭炮,還要和盛夏一起包餃子。

盛夏不讓他動手,嫌他越幫越忙。他就在盛夏的身後抱住他,笑眯眯地對他說,如果將來男的和男的可以結婚,一定要把他娶進門。

盛夏耳尖通紅,低頭包餃子不理他。何一鳴就動情地說:“盛夏,你知道嗎,我好愛你。”

過完了小年,何一鳴的手機就響得勤。何一鳴焦躁、擔憂,一連兩天食不下咽。盛夏就問他怎麼回事。何一鳴無可奈何地看著他,說道:

“煤礦出事了,安全措施出問題,瓦斯爆-炸,一死兩傷,處理這件事至少二十五萬,我和朋友各拿一半。”

何一鳴聲音嘶啞,語氣中滿是崩潰和懊悔。

盛夏一聽,竟然出了人命,嚇得臉色煞白,當初他就擔憂過,也問過何一鳴,煤礦生意是不是有危險。何一鳴自知理虧,低著頭不說話。

千禧年時,十幾萬塊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盛夏知道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要擺平,就只能拿錢爭取私了。

盛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張了張嘴,幾次欲言又止,然後他默默地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轉身去了衣櫃那裡。

那時候,他想了些什麼呢,沒有人知道。

監視器裡,盛夏的表情太平靜了,感覺好像從衣櫃裡拿出一件背心一樣平常,他拿出了存摺,裡面是他這些年在東莞攢下的所有積蓄。

盛夏來到何一鳴身前,把存摺交到他的手上,何一鳴狠狠地吸了兩口煙,頭也沒抬地說了聲“謝謝”。

當晚,何一鳴就要走了。盛夏囑咐他,去西北的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何一鳴對他說,春節之後事情擺平了,就馬上趕回來,能趕上元宵節一起吃湯圓,叫他務必在家等他。

這才剛見面就要分開,盛夏心裡捨不得,難受地流著眼淚,幫他把衣服穿上,皮鞋也拿過來。兩人相擁著走到門口,何一鳴溫柔地為他擦去淚痕,對他戀戀不捨地說:

“你知道你這樣我心裡有多愧疚嗎,聽話,我愛你,不許再哭了,好不好?”

之後,何一鳴就離開了,整個春節,盛夏都在家等他回來。

何一鳴給他打過兩次電話,說山裡訊號不好。後來盛夏再給他打電話,就會偶爾關機。一晃小半個月過去了,盛夏擔心是不是事情敗露了,死傷家屬不同意私了報了案?

這一場戲讓觀眾們捏了一把汗。

在場的工作人員們,都暗暗在叫喊:盛夏,你醒醒啊!

但,盛夏醒不過來了,他的心底深處的那一小片陽光,為初戀而綻放,何一鳴出了事情,讓他的心情處於極度的混亂和擔憂之中。

“過。”

李裡導演打了個哈欠,剛要吩咐演員進行下一場夜景戲,手機就震動了。

李裡導演接了個電話,結束通話之後,看向站在場邊和時宙對戲的勁臣,喊道:“勁臣,過來。”

勁臣走過去,李導神秘兮兮地說:“有個驚喜。”

勁臣:“?”

還沒緩過神,就聽到劇組人群傳來一陣驚呼聲。

——“打擾你們了。”

勁臣聽見這個好聽的嗓音,當即心跳加速,回頭看過去。

容修?!勁臣屏住呼吸。

容修和封凜兩人走過來。

大約是南方太熱,容修穿的是夏季薄衫,仔褲,看上去年輕又瀟灑,“飛機晚點了,我遲到了,李導。”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哈哈哈!”李裡笑聲很大,招呼他:“快過來,你來得正是時候,今天這場戲是重頭,開篇結尾都要用!”

封凜和眾人打過招呼,容修看向愣怔的勁臣,頷首道:“顧老師,別來無恙。”

勁臣注視他,沒有說出話來,從容修過來,他的眼睛就一直在他臉上沒移開過。

花朵看了一眼勁臣,忙對容修道:“容哥,您過來怎麼也沒通知一聲,您是來探班的?”

容修笑了下:“是公事。”

說完眼光一掃,掃到站在勁臣身邊的時宙,時宙剛好也看著他。

容修面無表情,輕揚了揚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時宙眼角一抽,然後恭恭敬敬地站好,悶悶地說:“容哥。”

容修跟他點了下頭,然後看向李導,說道:“拍你們的戲,我在你身邊看著。”

勁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容修,覺得容修瘦了不少,但那張臉還是非常英俊,就算常服穿著薄衫仔褲,整個人也透著迫人的氣勢。

“那就瞧好兒吧,”李裡壓低聲音,湊到容修耳邊,“這場戲是關鍵。”

容修記得,劇本上開篇的時間“仲夏夜”,但現場顯然是冬天。

群演們各就各位時,李裡在旁邊給他做講解,說編劇們一直跟組,拍到中途改劇本是常有的事。

劇本進行到春節之前何一鳴離開,盛夏一直在家裡等他回來。

正月十五那天,東莞迎來了元宵節,按照兩人約定,何一鳴說他這天會回來的。

盛夏給他打電話,卻一直關機。盛夏一整天都守在家裡等,仔細聽著走廊裡的動靜。他等累了就看一會電視,然後去門口搬個小凳子等。

不知道到底在等什麼,難道在門口等,人就會回來嗎?

直到天色漸暗,他想,何一鳴肯定因為事情沒有解決才會失約的,人命大事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擺平呢?在家裡實在呆不住了,盛夏就出了家門。

租房的附近就是一個公園,元宵節這天夜裡,公園裡有免門票的燈會,遠遠望去,一片燈火通明,人山人海。

盛夏像個漂亮的軀殼,漫無目的地走在人群中。四周是元宵節的彩燈,身邊是一對一對的情侶,還有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街坊鄰居們都出來看燈展了。

沒有梳洗打扮,沒有穿華麗的衣裳,在這樣的佳節裡,他如同行屍走肉。

燈籠小販的叫賣聲中,不知走了多遠,盛夏的目光突然有了焦點,他怔怔地望向前方不遠的一個攤位前。

男人一身體面西服,正在猜燈謎,他的身邊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何一鳴?何一鳴……

盛夏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從口型卻能清楚地看出,他在喚愛人的名字。

人群席捲中,盛夏的腳步緩緩往前邁開,

三臺固定攝像機,一臺在軌道上移動的攝像機,還有跟拍攝像機——攝像師用了“動鏡頭”肩扛的手法,跟著盛夏的腳步。

晃動的鏡頭,猶如盛夏的視角。

模糊的視野中,何一鳴側過頭,溫柔地對女孩說話,親暱地用鼻間碰了碰她的,他將手捧的一盞火紅的花燈送到她手上。

洶湧的人群中,盛夏的眼睛越來越紅,腳步越來越快,一直顫抖的嘴唇終於發出了聲音:“何一鳴……何一鳴……”

彷彿依稀聽到了喊聲,何一鳴明顯地愣了愣,下意識朝人群中望去,看見那個男人蓬頭垢面地迎了過來。

何一鳴臉色大變,回手拉著女孩就要走,卻被奔過來的盛夏拽住了衣袖。

“何一鳴!”盛夏喊他。

何一鳴大驚失色,半天沒有回應:“你……你怎麼……”

“你不是在大西北嗎?”盛夏嗓子啞透,看了看他身邊的女人,哽咽地說,“我倒是要問你,你怎麼在這,這個女生是誰?”

女孩看向何一鳴,又奇怪地打量盛夏,臉上露出“神經病嗎”的表情,問盛夏:“你是誰啊?”

“我……”

圍觀的人群裡,盛夏望向何一鳴,張開口發出聲音,卻頓住了。

攝像機鏡頭裡,何一鳴目光閃爍,驚愕又略帶威脅地瞪著盛夏。

而盛夏他的目光裡,帶著哀求,還有一絲絲希望的火苗,如同十三年前年少時一般,他啞聲喚他:“一鳴……”

“我不認識他,他一直纏著我,說要和我搞對象,”何一鳴眼神閃爍,不安地躲閃著,當著人群的面,對身邊的女孩說,“就是上次我說的那個同性戀,有天晚上還跟蹤了我。”

周遭一片譁然!

元宵燈會一瞬間變成了審判大會。

那女孩恍然大悟,對盛夏說:“我是他老婆,死變態,能不能要點臉?”

盛夏眼前一黑,一時間大腦竟然一片空白:“……何一鳴……”

“變態!”“同性戀啊!”“我靠!”“兔子啊!”

有小男孩在問:“媽媽兔子是什麼?”

“別問,好噁心的!”女人回答。

元宵節的花燈裡,三十二歲的盛夏耳鳴了。

暈眩中,眼前一片昏花,眾目睽睽之下,他感覺到有小孩拿起什麼東西打在他身上。

盛夏搖搖晃晃,有一瞬間的不清醒,他的眼睛什麼也看不清,他想撲到何一鳴身上,和他好好對質,但是,他很快就被周圍人群指指點點地包圍起來。

“玻璃精,這種人怎麼還敢在大街上亂晃?”

“呸!有家的也搞!”

“簡直不是人!噁心死了!”

人們都表情猙獰,盛夏聽不到他們在罵什麼。

眾人指責中,盛夏在驚慌中笑了出來,四周再也找不見何一鳴的身影。

腦子裡什麼也想不出,他不知道何一鳴到底哪句話才是真的——未婚?將來要結婚?大西北?煤礦?瓦斯爆-炸?

為什麼……

我也是人啊!

生在這個世界上,真是對不起。

盛夏推開圍堵他的大嬸,逃離了人群,一路跑一路摔,他想,何一鳴不能再回來了,所以,明天我得去找工作了。

盛夏跑出燈會公園的大門,一路往租房的方向跑,逃到漆黑的小衚衕,他實在是太難受了,彎下腰嘔吐了一會。

——“就是他,盯了兩個月了,肯定是他,以前那個俱樂部的頭牌啊!”

這時候,身後追來一群痞子,笑嘻嘻地對他動手動腳。

盛夏掙扎、哭喊,卻被人打倒在地,三四個男人把他按住。

“草擬嗎的,就是個被草屁-股的,再動就弄死你。”

“挨草的玩意兒,頭牌兒啊,老子看看你緊不緊,跑什麼,你不是就想被男人草嗎,臥槽!”

劇烈掙扎中,盛夏咬住了捂著他嘴的手,那人吃痛大罵。

緊接著,就是“碰”地一聲。

鈍重物體砸在他的頭上。

漆黑中,小衚衕傳出小混混們猥-瑣的聲音,沒過多久,一群人慌慌張張地從小衚衕跑出來……

盛夏仰躺在地,天空繁星點點,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起父親火化的那一夜。

七歲的盛夏,躺在火葬場的假山石上。月光裡,他看見一股青煙從煙囪冒了出來,墨黑的天空中有一顆流星劃過,年少的他伸出小手,張開五指,再攥住小拳,彷彿想抓住它。

可是,當他再張開手時,他看見,手中始終空空如也。

——生而為人,真是對不起。

鏡頭緩緩推進,盛夏仰躺在地上,睜大眼睛,望著夜空中的繁星點點,褲子被扒下,頭下一攤血。

片場一片寂靜,李裡坐在導演位置上,死死盯著監視器裡的畫面。

特寫中,顧勁臣平躺在地,他睜大的眼睛漸漸失去往日的神采,慢慢地黯淡無光,那張如同向日葵一般總是帶笑的清俊笑臉,越發地蒼白。

可是,他的唇角卻帶著一絲笑容。

……

“過!!漂亮!!”李裡導演喊道。

片場一片歡呼和掌聲,這是一場重頭戲,居然幾個鏡頭都沒有ng!

李裡啞聲:“這段的音樂…… ”

話還沒說完,容修站了起來,抬眼望向佈景的方向。

他很清楚,這是在拍戲,他明白,電影到底是怎麼拍出來的——往往觀眾在電影裡看到的畫面,並不是演員們在片場的真實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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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的耳朵還是嗡嗡作響了,他的腦子裡,依然是剛才勁臣被人群圍觀、謾罵、唾棄、毆打的畫面。

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聲,讓這個精壯的男人如遭電擊,一時間站立不穩。

被草屁-股的……

那是什麼話?

耳鳴中,容修眼底通紅,不知是憤怒,還是悲憫,他的心臟在劇烈狂跳,拳頭捏出咔噠聲。

“容修?”李裡導演碰了碰他。

“抱歉,我需要休息一下,”容修嗓子啞透,轉身時,他扶住桌角,“李導,我先回賓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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