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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俗話說得好:“有名衚衕三百六, 無名衚衕似牛毛。”

這就是京城落海西的路況了,衚衕就像井然有序的棋盤, 多為正南正北, 但也有不少斜街。

衚衕裡都挺破的,不少外地觀光客表示驚訝或不適應。

是老房重葺,酒吧夜店林立。

一條改造得現代風格濃郁, 而又盡顯滄桑的衚衕子,就能把京城千百年來的人文歷史凝聚成一幅古今光陰市井畫。

三人在井子衚衕找個避人的地方歇著。

周國槐喘著粗氣, 直奔路邊一家水吧。聶冰灰則坐在店門口的臺階上, 頭仰靠在磚牆上, 無精打采地望著昏黃的天空。

夜幕就快來臨,晚霞即將隱去,而對於在井子門討生活的年輕人來說,奔波的一天還沒正式開始。

“大哥, 剛才謝謝你啊, 多虧了你。”聶冰灰說, “我叫聶冰灰,你呢?”

“容修。”容修佇立在臺階一旁, “就這麼跑出來沒問題麼,la不會找你們店裡的麻煩?”

“禮尚往來嘛,”聶冰灰笑得酸澀, 暴躁地抓了抓頭髮,“嗨!常有的事兒,和la硬鋼了好多年了, 哪次跟琥哥他們碰面不懟?見天兒的打,往死裡幹!battle,也動過手,打不過。”

容修看了眼手錶:“你幾點的演出?”

“演什麼出?我?我沒演出。”冰灰從梅花運動服兜裡掏出一團手紙。

對,手紙,老式廁紙。一扯老長,一揪一團,他開始用力擦臉上的汗。

看大哥額頭也出了汗,又拽了一條兒,仰脖兒遞給容修:“大哥,擦擦,路口風大,別感冒了。”

容修渾身一僵:“……”

和那張中性清秀的面孔比起來,這小子的舉止也太粗獷了,而且手紙質量不好,遇水掉渣,沾了冰灰一臉。

這,這……讓人怎麼忍?容修著實忍了片刻,從包裡拿出一袋溼巾,包裝一個嬰兒寶寶的那種,默默地給冰灰遞過去:“沒有演出?你不是無窮動的鍵盤麼?”

“是啊,訊息挺靈通的嘛,謝了,”冰灰接來溼巾,抽出一張,開啟,鋪在臉上,雙手一摁,一陣狂擀,悶聲說,“我特麼就操了啊!對外說是駐場鍵盤,聽著挺體面的,其實我在無窮動就是一打雜的,根本派不上用場,眼下馬上轉業了,在店裡給音響師當學徒。”

“音響師?”容修詫異地側頭看他。

打量著青年不拘小節的衣著,細溜溜一條兒的身材,清秀的面貌,粗糙的舉止,硬漢的談吐……

給人的感覺……怎麼形容,衝突,太衝突了。

瘦。

用白翼的話說:“瘦成龍臉了”、“葫蘆娃裡的蛇精”,如果是女性,這種恰到好處的錐子臉,瘦成一道閃電的魔鬼身材,應該很吃香,十分受男性的歡迎。

當然,前提是,把嘴巴閉上,坐那別動,裝屍體。一張嘴,一動彈,就徹底露餡兒了。

簡直沒法看,實在是……太糙了……

連“homo-top”也扛不住的糙。

容修:“……”

聶冰灰盤腿坐在地上,抓了抓自然卷的頭髮。容修閉了閉眼,強忍著視覺衝擊,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由得用指尖摁了摁心口。

不忍直視。

恰好也是因為這種“衝突”、“衝擊”、“矛盾”,使得聶冰灰很容易被關注,連那身“梅花海魂配回力”也穿得極具個性——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穿著尖端國貨年代服,大剌剌的玩起push來,竟然還有點兒時髦,相當吸人眼球。又因他舉止粗暴,說垃圾話,竟不覺得他娘炮,也不膩歪。

這就比較有意思了。

所以,在藝人廣場,他吸了很多粉,常去玩的沒人不認識他。

這就是成名元素。華放娛樂的那位金牌經紀人,大約也是因為這一點看中了他。

華放……娛樂……

幽深的目光愈漸凌厲,他斂神,垂下眼瞼,靜默了片刻,忽然輕輕地笑了一聲。

“大,大哥……你咋了?”冰灰小聲問。

“沒事,為什麼當音響師?”容修回過神,開門見山,“甜咒不是想籤你麼?華放娛樂。”

聶冰灰坐在石頭臺階上,訝異地仰頭看著他:“連這事兒你也知道?井子門果然沒秘密啊!我還在考慮……我約莫,就算是籤了華放,混到最後也是一打雜的。對了,大哥你覺得呢,還有恆影傳媒,他們也找過我,但恆影還沒有樂隊呢,之前一直做電影的,旗下也沒有歌王歌后什麼的,只有個兩個影帝,明軒和顧勁臣,他們找我去做錄音師。”

顧勁臣?

容修愣了下。

“錄音師也比音響師靠譜,恆影背靠世紀恆商這座大山,資源豐富,兩位老總……人很不錯,不會虧待新人,也不會耽誤年輕人。”

容修從冰灰的臉上收回視線,目視前方來往的路人。提到恆影傳媒,他的嗓音溫和了許多,眼光也隨之亮了亮,“另外,”容修說,“你的push玩的很好。”

“對了,你也玩push的?”聶冰灰一下來了精神,一直揪成一團的愁相也舒展了不少,“你覺得,我玩的不錯?”

“嗯。”容修點頭。

“啊!操!那你幹嘛嚇唬人啊?你剛才站在我對面,表情也太嚇人了!還有,大哥,你太牛逼了,那兩根弦的事,估計今晚就得傳遍整個落海西!”

“記得去拿那個攤位。”容修說。

“我也想啊,一年也有不少收入呢。”冰灰擠出一個苦笑,“但la肯定不會讓出位子的,那可是藝人廣場的c位,你是個生面孔,就算是當眾贏了他們,他們也不會認的。”

容修挑眉:“不講信用?”

“信用?la嘛,井子門土皇帝呀,家大業大,你對這片兒不瞭解,”冰灰說,“不過,話說回來,他們說你是工體那邊的?不過,我猜,你是棚子的?再不,就是硬石的。”

容修想了想,“我剛來井子門,在……”他注視著冰灰的臉,一字一句地說,“ferry no. six。”

“???!”冰灰驚訝地僵了半天,“大哥,你是渡口的?蒼老闆的人?”

“嗯。”容修不隱瞞。

冰灰的表情像被人拍了一板磚:“…………”

這算什麼?與敵為謀?沒想到,大哥是對家的!媽噠!對!家!的!

呃,可是……他幫了自己。

剛才那種混亂狀況,la砸攤兒,破壞樂器,這是藝人廣場禁止的,但周圍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只有大哥幫助了自己,應該就是朋友?還有,大哥真的很厲害啊,這跟在哪打工沒有關係吧?人生難得一知己,還有良師益友!

不管了!

“啊,大神,讓小弟蹭蹭歐氣!”突如其來的一嗓子。

容修:“??”

“收我當徒弟吧,師父,我伺候您啊師父,在下什麼都願意做!”聶冰灰不著調地大喊了兩聲,突然張開胳膊,就要去抱容修的腿。

容修往後一躲,垂著眼,緊盯著冰灰啃完鴨脖油乎乎的手指,移開視線,看向臺階上的溼巾袋子,微微地抬起下巴。

冰灰:“!!!”

當即心領神會,立馬抽出兩張溼巾,擦手指,指甲縫,擦手心,嘴裡還在嘟嘟囔囔:“師父,你這是潔癖啊,得改。”

“還是叫哥吧。”容修說。

“為啥?”

“不想當爹。”

“……”

兩人沉默了一會。

“不當徒弟,爪牙也行。”冰灰提議。

“不我不想。”容修說。

爪牙什麼鬼,像話嗎?

“女僕?”

“不要。”

“哦。”

兩人又沉默一會。

冰灰:“真不愧是大哥,剛才廣場上好多人對你尖叫啊,除了男人,全是女人!”

容修:“……”

廣場上一共就這兩個性別。

冰灰:“沒想到,連老大爺也追著你跑!”

容修:“……”

我和老大爺是被誰拉著跑的?

冰灰:“大哥,你男女老少通吃啊!”

“我什麼時候通吃了?!你住口。”容修對一臉崇敬的聶冰灰板著臉。

“哦。”

兩人又雙沉默一會。

冰灰:“大哥……”

容修:“別說話了。”

冰灰:“哦……”

兩人又雙叒沉默一會。

冰灰:“……大哥,在下……”

容修:“武俠小說看多了?”

冰灰:“啊,是啊,在下覺得,大哥很適合當魔教的大魔頭,你那麼白。”

容修:“閉嘴。”

冰灰:“哦。”

兩人又雙叒叕沉默一會。

“大哥,說真的……”

“別說話。”

冰灰:“我說正經的呢,大哥,會玩midi keyboard遍地都是,比如大哥你,那麼厲害。”

容-不想說話-修:“……”

冰灰把手和臉都擦乾淨,更像個女娃,但是,一張口就毀三觀,舉手投足都是一副摳腳大漢的模樣。

他嘴裡碎碎念地咕噥著:“大哥,我特麼實在是沒辦法了啊,相比起來,音響師吃得開,掙錢多,在井子門站得住腳——總得找個謀生的行當吧?我家在南方,北上幾年了,大專畢業之後,一直留在這,吃住剛夠用,還住地下室呢,一分錢沒給家裡寄過。”

“你的收入那麼低?怎麼可能呢,”容修皺了皺眉,以為他受到了不合理待遇,“無窮動的生意還不錯,怎麼會那麼拮据?聽說,歌手工會管這種事……”

“女!朋!友!啊!”冰灰打斷道,瞪大眼睛,“大哥!難道你沒見過你老婆的購物車?!”

容修:“??”

“嫂子太會過日子了呀,”冰灰的聲音裡拖著長長的江南尾音,“我這個,就不太行,花費很大的。交往兩年了,一年十來萬買衣服,她快畢業了,到時候,要是同居了,白天晚上出雙入對的,總得攢老婆本兒吧,你懂的。”

容修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那一眼,太過冷漠。

英俊的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面色平靜,毫無波瀾。

而,事實上,他心中的二頭身小人兒頭頂出現了一團亂麻。

老婆本?

同居?

容-不在服務區-修:“……”

顯然這個話題超綱了。

儘管以前荒唐過一次。

在驚才絕豔的男人為自己譜寫的生命樂章裡,主題鮮明,樂器豐富,和聲精彩,旋律華麗。但是,他似乎沒意識到,要給“配偶”、“同居”、“性”、“愛情”新增一條音軌,也從來沒有人建議過:你的“曲子”少了些什麼。

不是不想考慮,而是壓根就沒意識到要考慮這方面。

同居?

白天?出雙?

晚上……入對……

容-禁慾三千多天-修:“……”

剛才跑了不少路,身上出了點兒汗。

背脊上的抓痕,有了細微的感覺。

容修皺了皺眉。

回過神之後,他站在衚衕牆邊,像一根挺拔的標槍,望向藝人廣場的方向。

他沉默了片刻。

“的確,就像你說的,會玩迷笛的很多,”容修忽然說道,“但是,藝術主要靠的是想象力,還有天賦。”

冰灰仰頭看著他。

大哥的聲音不大,彷彿在自言自語。

“這種想象力和天賦,太難得了。打個比方,學音樂的,就像爬臺階,老師們把知識交給所有的學生,大家學的都一樣,一起登上了十級臺階。天賦欠佳的學生,不管他再怎麼努力,都永遠只能停留在第十級臺階上;而有天賦的,甚至不需要開竅,不需要扶持,他可以從過去的知識裡汲取養分,依靠天賦的力量,繼續往上,一直往上,面朝巔峰,登上十五級,二十級……”

說到這裡,容修的眼底一片柔和,他看向發愣的冰灰,嗓音中染上幾分撼動心絃的力量:

“我想,你的電子樂、錄音軟體、編曲取樣、創作力應該也不錯,特別是你的想象力,你玩push的時候,我從中看見了靈光一閃的東西,那些都是你的財富。你有別人求而不得的天賦,還有這個夢想,如果你喜歡音樂,棄了,就可惜了,將來也許會後悔,不管賺多少錢,都不會覺得幸福。”

聶冰灰仰著頭,微微張著口,愣愣地看著他:“大哥……”

“別放棄,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容修說。

冰灰:“……”

誰能體會到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勸他不要放棄夢想的人。所有人都在問,在京城打工賺得多不多,能存下多少錢?卻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你工作得快不快樂,你幸福嗎?

——加入甜咒?

其實,聶冰灰心裡很清楚,甜咒走朋克風,並不需要鍵盤,他們看上的不是自己的才華,只是需要一個井子門的名人,一個“酒吧高手”的噱頭,還有自己這個不男不女的樣子,來彰顯他們“英雄不問出處”的高尚情操,帶動一下話題和流量罷了。

只要籤華放娛樂,加入甜咒,從今以後,就是職業音樂人,就算不被重視,只是打雜的,也不算放棄夢想吧?

不再躊躇不前,不再茫然無依。

就像大哥說的,不能放棄,在自己最左右為難的時候,遇見了這個大哥,也許就是天意?

就在聶冰灰緊握雙拳、憧憬未來的時候,周國槐老大爺從他身後的小店鋪裡出來了,他的手裡拿了兩杯奶茶和一瓶礦泉水,笑著把奶茶分給兩個小夥子。

聶冰灰扭頭看向容修,容修抬了抬下巴讓他隨意。

冰灰猶豫了一下,覺得像大哥這樣酷酷的男人,應該不喜歡喝甜的,於是挺不好意思的拿了那杯哈密瓜的,把原味的留給了他。

周國槐把原味奶茶遞過去:“喝吧,請你們的。”

容修下意識想婉拒,但“長者賜不敢辭”,於是看向那瓶礦泉水:“那個……行麼?”

周國槐一愣,笑著把水遞給他:“快喝吧,你嘴唇都白了。”

看著青年站在夕陽裡,仰起脖子喝水的模樣。飄逸的頭髮,滑動的喉結,瀟灑的動作……光是喝個水,都能拍電視廣告了!……嗯,怎麼看,怎麼喜歡。

這是上電視會火的天生明星相啊。

周國槐直直地盯著眼前的容修:“……”

老周家雖然住在東四國貿附近,但落海西太有名了,他對這裡也有較深的瞭解,很清楚全國各地的音樂表演工作者幾乎都匯聚在這一片。

這附近有無數家地下旅店,很多孩子依然過著一首歌三十塊錢的艱苦生活,他們一晚上要在夜店連續跑三到五家夜場,才能保證交得起房租和填飽肚子。

眼前的這個穿著灰色運動服的“假丫頭”小聶,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至於,這個自己看上的小夥子……

倒是讓他這雙精明犀利的老眼睛看不透呢。

之前在地下通道試探地詢問,對方隨口含糊了過去,似乎並不願意說自己的工作,老周也不好追問。

“大爺,我以前在藝人廣場沒見過您,”聶冰灰說,“第一次來嗎,剛退休?”

“我看起來那麼老麼,我才六十歲,要退休還有十年呢。”周國槐說著,整理了一下夾克,又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在小馬紮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轉身看向聶冰灰,讓自己看上去更有領導的嚴肅派頭,“我,還在工作,媒體行業。”

“啊?媒體……記者?您該不會想把今天的事播出去吧,我們可沒打架呀。”冰灰緊張地說。

想到搖滾圈的風評本就不好,“媒體”這兩字太嚇唬人了,簡直是搖滾圈的階級敵人啊。

“你們看綜藝嗎?”周國槐悄眯眯地往旁邊瞥眼,詢問地看向容修,“《the c》”

容修想了想:“很久沒看選秀節目了,這些年,電視的話……只看新聞聯播。”

嗯,不開玩笑。看新聞是部隊和軍校的規定,不想看也得看,有時候要集體看。

周國槐打蔫:“……”

現在的年輕人都看電腦,可是ivocal上也有重播啊。

看新聞的小夥子?

工作考核?

該不會是國家gwy吧,那就不可以上選秀節目了啊。

剛要開口問對方的職業,聶冰灰就很給面子地捧了一句:“我知道啊!那個節目,我知道!”

“你看過?”周國槐眼睛一亮,職業病發作,連忙就地做街頭調查,“太好了,小姑娘……不是,小夥子,你覺得,那個節目做得怎麼樣?”

“……”聶冰灰瞪著老大爺,突然嘿嘿一笑,“您說那個節目啊,嗯!做得很不錯啊!”

“真噠?”周國槐樂了,“是我做的節目!真的很不錯?”

冰灰也樂了:“是啊,超好看的,特別的整齊!大家跳舞動作一樣,唱歌嗓音一樣,長相也一樣,連賽後採訪,各種互誇,臺本兒也是一樣的!太棒了!”

周國槐:“……”

容修:“……”

氣氛有點詭異。

除了音樂之外,這小子似乎還有把天兒聊死的天賦。

三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嗯,舞蹈是韓歸的曲藝手把手教的,嗓音是後期一點點做的,長相是他們自己跟潮流整的,臺本互誇是一個作家寫的……

這特麼就是年輕觀眾的反饋?

周國槐老臉一熱,差點抬腳就走。

就在這時候,容修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顯,禮貌地看了一眼周國槐,見對方不介意地擺了擺手,才接聽了電話。

是趙光韌在催他回去吃晚飯,他說“外賣就快涼透了”。

就在容修結束通話電話、還沒熄滅螢幕的時候,他聽見冰灰在身後驚訝地說了一句:“破車庫?”

他轉過身,看向冰灰。

容修很清楚眼前的這個對音樂有著特殊感情的青年所說的“破車庫”,就是他的手機桌面背景圖,帶著些許複雜的目光瞟了螢幕一眼,他把手機正面舉在冰灰眼前:“是的,破車庫,你也知道這裡?”

“當然啊!對我來說,那是聖殿!我的音樂殿堂!!”冰灰驚呼著,下意識地抬手,彷彿有衝動想摸一摸螢幕裡的照片。

深色調的照片上,華燈初上的月色中,門面粗糙卻又霸氣的建築冷酷地矗立在繁華都市的街邊,看上去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充滿了洛杉磯貧民窟的街頭風情,圍牆上有五顏六色的塗鴉,用卡通英文寫著“don ' t tell mama”,讓人一眼就能認出,那是十年前全國屈指可數的live house之一。

容修困惑地看著他:“殿堂?”

冰灰伸著手,但他沒有去碰,像是不忍褻瀆般地,手指停頓在螢幕前,他甚至有些發抖:“那年,在下寒窗苦讀,小學剛畢業……”

容修:“好好說話。”

冰灰:“哦。”

周國槐:“……”

“我十來歲那年,第一次來京城旅遊,住在東四環,旅店的馬路對面,就是破車庫。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live house。我在旅店住了三天,每天晚上,破車庫的大門外,都會站滿歌迷,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黑色的,像披風一樣的長袍。

“不多久,就會有一輛七座車開過來,他們一看見那輛車就會尖叫,趴在窗臺上往馬路對面看,那場面,嘖嘖,真讓人大開眼界啊。

“然後,我就下樓了,打算看看熱鬧。不過,破車庫不讓我進,因為我沒成年,還沒錢買票,只能站在大門外。我在門口站著,能稍微聽見一點兒音樂聲,後來有一些遲到的歌迷進去,大門一開啟,轟的一下,音樂就噴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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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滾嘛,你們懂的,一點不誇張,轟的一下,真的是從大門裡頭往外噴出來的,拍了一臉那種,太爽了。”

聶冰灰眉飛色舞地說著。

“我當時就站在大門外,舞臺太遠了,直晃眼睛,但是音樂聲很清晰,我清清楚楚地聽見,有個男的在舞臺上唱歌,當唱到副歌的那句“it ' slife”的時候,所有的歌迷都在跟著他一起唱啊!

“在下……我,當時就被震住了!!

“這才是純爺們啊!這才是明星啊!太帥了有木有!

“這個破車庫的門臉兒,對我來說太熟悉了,那天,我從夜裡十點,一直站到凌晨,一直仰頭看著它——

“像個聖殿一樣,他們都穿著黑袍嘛,我覺得很傷心,覺得自己是個不合格的魔法師,所以不讓我進。

“那時候還小呢,小學生,哪有什麼夢想,寫作文《我的理想》當科學家宇航員,都是瞎幾把扯淡的。但是,那天晚上,我站在破車庫大門外,仰著頭,腦子裡突然就閃過一個念頭——以後……學音樂,好像也不錯哦?

“所以回家之後,就學電子琴了,中學也上的藝術班,不過家裡條件不太好,只能考了個京城大專。”

容修眨了眨眼,靜靜地聽著他講往事,周國槐也感興趣地坐在小馬紮上聽。

或許,連冰灰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當他說到“一直仰頭看著它”的時候,究竟帶著怎樣懷念的、憧憬的、打動人心的情感,又到底意味著什麼。

其實,具體的,冰灰也記不太清了,那時候他才十來歲,哪來的什麼深刻的情感?也許,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他樹立了理想,慢慢地就將那個震撼的場面無限放大、誇張化了。但是,每當他回憶往事,每當他躺在地下室的床上,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累了,扛不住了,想放棄理想了——反正自己長得好,隨便找個什麼ktv打工,可能都會賺不少錢……每當他這樣消極去想這些的時候,那一晚的震撼畫面,都會像一個“楔子”打入腦袋。

遠遠的舞臺上,灼眼的燈光裡,那個男人唱的是——

“it ’ slife

(這就是我的人生,

“and’ s nownever

(把握現在,機會稍縱即逝,

“don ’ t bend,don ’ t break,

(不要屈服,不要放棄,

“baby,don ’ t backdown

(寶貝,不要畏懼退縮。

反反覆覆地提醒他:別放棄,堅持住。

勿忘初心。

……

“要說我們國家自己的搖滾音樂人,真的有一批很不錯的,被耽誤了啊。”周國槐嘆了口氣,說道,“井子門至今也有不少老人兒在幹這行呢,就算不登臺了,還是堅守著崗位……對,始於熱愛,忠於責任,止於信念。”

“是啊,我來京城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去破車庫找工作,結果房子都被大剷車推沒了啊,想死的心都有了。”聶冰灰傷心地說,“我的分數,在當地能上個挺好的三本,結果來京城只能上大專,早知道就畢業後再來了。”

“那可不一樣,”周國槐說,“京城是文化大城,上滬是商業重地,你學藝術的,在這邊接觸到的音樂環境也不一樣啊。”

“我得走了。”容修打斷了二人的感慨。

“大哥,你也太冷酷無情了啊。”冰灰說。

容修一愣。

“我剛才說了那麼多難忘的往事,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冰灰埋怨。

“我有反應。”容修說,“我對你笑了。”

冰灰:“啊?!”

容修:“我覺得……很高興。”

冰灰:“?????”

摔!那麼憂桑的往事,你特麼居然聽笑了?還覺得高興?是小弟的表達能力有問題嗎?

容修看了眼腕上的手錶,“該走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小心琥哥半路堵你。”冰灰看向周國槐,“大爺,我們走了啊,謝謝你的鴨脖和奶茶!”

兩個小夥子還挺有趣的,周國槐從小馬紮上站起身,發出爽朗的笑聲,“好吧,咱們見面也算是有緣分,”他問道:“你們一路?很急嗎?”

“是啊!我到上班的時間了,也該上客了,天都黑了。”

冰灰的話提醒到了周國槐,他連忙看了眼手機時間,立馬對二人說:“對對,不如……加個微信吧?以後大爺有什麼事情,可能要請教你們呢。”

不等容修有所反應,冰灰就說:“應該的!和媒體人保持良好關係沒有壞處。”二愣子似的,說出這種直白的話之後,他拿出手機,調出二維碼,往老周眼前一遞。

容修見狀,覺得沒所謂,隨後也讓大爺掃了一下。

“你們看到我的請求了嗎?以後常聯絡啊,我還有個地方要去,先走了啊!”周國槐說完,拎著小板凳就往藝人廣場的方向去了。

剛才在微信留言上,老周看見他的助理小王的資訊,對方已經在廣場等他十分鐘了。畢竟大晚上的,老導演一個人去夜店,小王到底是不放心的。

“啊?噢!這麼急?”冰灰朝周國槐背影大喊,“再見啊。”

“會再見的。”周國槐揹著身,舉起胳膊揮了揮。

聶冰灰拿起手機,同意好友申請,剛要和容大哥聊兩句,在看見手機上的名字時愣了愣,又忙看了一眼剛加的好友名片上的資料。

容修還很鎮定,冰灰則是直接傻眼了——

京城電視臺?娛樂頻道?暴風臺?對,老大爺說他是媒體人,這個沒毛病。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副臺長?《the c》總導演?

冰灰:“啊……周國槐?”

這個人很有名啊,傳說中的……暴風臺領頭人……周導……

冰灰:“大哥,老大爺竟然是!周導!!”

當年,在領導換屆的壓力下,用自己的前程做擔保,帶著手下的小團隊,硬生生地把快黃了的娛樂頻道獨立出來,做成了如今能和兩大水果臺抗衡的暴風臺……

冰灰:“周導?啊!這!這這!!這是真的假的!大哥!遇見貴人啦!大哥,那位大爺……不是,那位尊敬的大伯父,他是個大官兒啊!在下還是頭一次和這麼大的大官兒說話呢,大哥……你等等我啊,大哥……”

“閉嘴,快走。”

“哦。”

“……”

“大哥,氣溫降下來了,你的風衣不暖和,我衣服借你披一會?”

“不,我不穿別人的衣服,謝謝。”

“為什麼啊,我的這件是加絨的……”

“我嫌棄。”

“……”

離開井子衚衕往南,漸漸地,道路不再那麼錯綜複雜。

藝人廣場散發著的嬉皮士、鄉村、搖滾、國際化藝術色彩的文化氣息也消失不見,夜景光彩斑斕,兩人走在夜店街的路邊。

小渡家在6號,無窮動在15號,聶冰灰先送容修到了地方,他還有一小段路。

聽著冰灰在耳邊絮絮叨叨,兩人還加了個微信,還沒走到店門口,花壇旁邊的陰暗處,容修突然駐足。

冰灰停下腳步,回頭瞅他:“???走啊!”

“我系個鞋帶。”容修半蹲下來。

冰灰一臉懵逼地看著大哥腳上的皮鞋:“???”

我瞎了嗎,鞋帶在哪?

容修低頭垂眸,餘光警覺地環視了一下左右,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

像一隻敏銳的夜行動物。

和往常一樣, club店外喧鬧,建築周圍的路燈下,一些不急著進場的年輕人在聚眾聊天,很多同行在街邊交流演出心得……

一、二、三……

至少三夥人,藏在人群裡,正在“關注”著自己。

是敵是友?

“你注意安全。”容修收回視線,站起身,面色平靜,轉頭對冰灰說,“可能會有人去無窮動找麻煩。”

“啊!咱們都習慣了,有防備!大哥,關鍵是你……”

“沒事,走了。”

冰灰:“???”

容修抬步往員工側門走去,推開旁邊那扇金屬小門,勁瘦的身影就消失其中。

……

作者有話要說:  《itmy life》bon jovi的硬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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