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睡得沉, 清晨時聽到窸窣的穿衣聲,分辨出那聲音來自枕邊的人。
不多時感覺到這人在床邊坐下, 擺弄了半天他的手指, 又小心地用溫水沾溼了帕子給他擦臉。
擦臉就不太舒服了,容修不悅地皺了眉,哼唧一聲“別鬧”搡開作亂的手, 閉著眼掙扎一番,力道還挺大, 腦袋直往枕頭底下鑽。
低血糖的人會有些起床氣, 下次去複診眼睛時是不是該去驗個血糖?
生怕他揮拳打過來, 勁臣忙抱住他的頭,“不是說好的麼,您說話不算數了……好好,彆氣了彆氣了, 就是說啊, 怎麼這麼快就早晨了, 今天的太陽太不聽話了……”
勁臣這麼不著邊際的輕聲說著,下巴抵著他的臉不叫他亂動, 在他嘴角又親又蹭的低喃著哄了半天,才算是終於把人安撫了下來。
趁容修睡不醒,還有點懵, 便迅速地在他臉上敷了片浸溫了的面膜。
像只大貓遇見了威脅,面膜一敷在臉上,容修就整個人僵在了床上, 腦中意識漸漸回爐。
這才想起臨睡之前,勁臣折騰著給他卸妝洗臉去角質,又說早晨出發前要敷八分鍾的面膜上妝才服帖好看。
勁臣說他平時都是在棚子裡上妝之前敷的,但容修一聽臉色就變了,直接嚴詞拒絕了他。
容-天生麗質-鋼鐵直男-修:絕不可能。
讓鐵血戰士在眾目睽睽之下敷面膜絕不可能。
如果被滿洲里的大毛大林他們知道了,肯定夠他們笑兩年的。
以前訓新兵時,容修可是帶頭去收拾那些愛美的新兵蛋子,各連的防曬霜、面膜子也不知道沒收了多少。
其實,部隊裡的那些私人用品是可以帶的,關鍵是護膚品什麼的根本沒有時間使用,而且還耽誤事。尤其新兵作訓期間,訓練強度大——夜裡拉一次緊急集合,迅速武裝,武裝帶捆了軍被,三分鐘下樓,居然還有綠著一張面膜臉入列的。
直到後來——連作訓服立在地上都能自己站軍姿了、再沒有哪個小夥子哭著喊爹媽的時候,容修就把那些男士護膚品還給了小崽子們,但是,再沒有誰會花時間擺弄那些玩意了——趴在烈日底下、雪地裡打靶,站軍姿三小時起步,泥坑裡踢正步,三十公斤負重跑五公里……抹啥都沒用,出了汗還黏糊糊的,難受的很。
就這樣,勁臣提出建議之後被懟了,容修還給他講了部隊裡的趣事。
容修以前從沒和勁臣聊過這些往事。
沒有對方參與的那些時光,聽起來既高興,又惋惜,有些感概,他願意對自己說這些,心裡還感到很幸福。
不過……
今時不同往日了呀,容修現在不是兵,是公眾人物,而且是顏值一流的明星,後援會的姑娘們都愛他的臉,這是加分項,絕不能馬虎。
於是勁臣就一直循循善誘地勸,說什麼初次拍封面,而且是國外大牌雜誌的副刊,千萬不可以怠慢,以後其他雜誌也會用它做參考……
容修當時就快睡著,對方具體說了什麼記不太清,撒嬌似的,被纏得不行,把身邊人摁在懷裡敷衍了兩句。
不成想,大清早就有殺必死服務。
擦了臉,擦耳廓,擦了甲縫,修指甲……
容修的指甲非常漂亮,沒有橫豎紋理,有光澤,貝殼樣的,左手要按琴品指甲較短,右手則留了不到5mm的長度。
搖滾歌手平時是糙了些,好在容修是乾淨精緻的那一款,連帶著樂隊兄弟們都被他tj得往“紳士”上使勁兒。
面膜敷好了,勁臣問:“不涼吧?”
容修僵著身子不動,怕臉上的玩意兒淌水弄髒了枕頭,閉著眼睛不理人。
“容先生,您不起床麼?”
“嗶,catch some zs.”
“……”
勁臣閉了嘴,又忍不住想笑。
幻覺般看見一隻弓著背、豎高了尾巴的大貓。
“那好吧,”被眼前這人迷亂了心,情不自禁就傾了身,貼近過去親了親他的頭頂:“別亂動哦寶貝兒,保持這個姿勢,再睡一會吧。”
說完就起身往門口走去了。
房門傳來輕微的聲響。
容修忽然睜開眼,看著天花板上金屬欄杆設計的裝飾玫瑰。
他剛才說什麼?
寶貝兒……
寶貝兒……
這麼大個兒的男人被人叫寶貝兒像什麼話?
膽子越來越大,是不是過於親近了,就開始沒上沒下?還是說,欠tj了,嗯?
那個小東西……
話說回來,為什麼七點半出發,六點半就要睜開眼睛?
睡到出發之前十分鐘起床,用緊急集合的速度洗澡、穿衣、出門的日子,是不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高階自由的獨身主義生活,被那個人攪得一團糟。
容-作繭自縛-自作自受-修:“……”
書上說的沒錯,夫妻之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彼此就是婚姻生活裡的敵人,總有一個人要佔上風。
上下主從要搞清楚。
容修是被牛奶麥片的香味兒燻醒……從宇宙黑洞裡吸回來的。
下樓時系上了襯衣瑣骨處的領釦,抬眼時見封凜坐在大客廳的沙發上喝咖啡。
“我以為您下週才能來京,”容修來到茶几前,朝封凜伸出手,“早上好,封先生。”
“你發微信說,是你朋友的《gentleman’s》國內刊,報酬就不過問了,不過這個雜誌在國內很有知名度,有利於積攢人氣,我覺得必須得來看看。”
封凜與他握了手,兩人往餐廳的方向走。
“聽說今天勁臣陪著你,助理也會跟著,不過,你們身邊還需要有個人——你知道的,有時候經紀人不光是用來談判的,我下午還要回臨省,你歡迎我嗎?”
容修無可無不可地挑了下眉:“正好,給你聽聽新歌,在車上打發時間?”
容修一直在寫歌的事,封凜是知道的,不過在他的預想中,dk簽約之後至少要等秋天才能出新作品。
聽他這麼說,封凜露出一絲驚喜:“那太好了,我翹首以盼啊,這麼快就已經寫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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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作曲的話,在我這裡沒什麼寫不寫完的。”容修坐在餐桌前,“在我動筆之前,曲子就已經完成了,請坐。”
封凜愣了下,坐在容修的對面:“那是什麼意思?”
廚房只有勁臣和丁爽兩人,樂隊兄弟們還在休息。
勁臣端著餐盤過來,“容哥在打腹稿時,其實就已經完成了,”他把餐食放在桌上,抬手點了點額頭,“都在這裡,動筆只是記錄下來,其餘時間一直在潤色。”
勁臣把米飯和湯給容修擺好,示意封凜想吃煎蛋和三明治,還是米飯和炒菜。
中西合璧的早餐看上去非常豐盛。
容修的早餐依舊是一葷一素一湯一飯,這是他的堅持和奢侈,喝粥什麼的,跟鬧饑荒似的,他絕不接受。
“主要是編曲,時間要長一點,”容修接過勁臣遞來的筷子,“樂隊裡的每位擔當,都有他們獨特的優點和長處,我一直在試圖努力,讓歌迷們在每個作品中,都能發現樂隊成員們的閃光點——如你所見,好在我們同吃同住,我對他們非常、非常的瞭解。”
封凜露出讚許的目光.
而勁臣坐下時,卻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
在心裡為白翼他們點了個蠟。
容先生對兄弟們的瞭解,完全是從長時間的欺凌和鞭撻中得到的啊!
如果白翼在場的話,肯定會哭喊一句,在說一不二的團霸爸爸手下求生太不容易了,其實大家的內心是非常強大的。
“顧先生,你在心裡說我的壞話?”容修忽然問。
勁臣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啊,容先生。”
“我知道你在吐槽我,”容修輕描淡寫地說,在湯盅裡夾了個肉丸子放在勁臣的碗裡,“顧影帝演技出色,表情豐富,你已經把潛臺詞告訴給觀眾們了。”
說到這裡,容修尋求贊同般地把目光投向了封凜。
封凜眨了眨眼:“……”
“容老師,封先生是音樂經紀人,他不攻電影圈,手下還沒有職業演員。”
“藝術不分界限,隔閡只在人心,顧老師覺得呢?”
“容老師好修為,您說的是。”
“還有?”
“嗯……kickass?很帥。”
“過獎。”
封凜:“…………”
在兩人你來我往打機鋒時,這位風雲二十年的金牌經紀人,憋了一肚子的話想探探口風。
“——容修,你的右耳……”
“你吃的太少了,我剛才還喝了牛奶麥片,你再喝半碗湯。”
“好。”
“——勁臣,昨天我看到治癒日他給你弄眼睫毛……”
“今天別穿馬甲了,拍照會讓你換很多衣服,只穿襯衣也很好看。”
“哦。”
“——你們兩個,以後同框時,是不是要注……”
“你和盧卡斯合作過?他前天在微信裡和我聊起了你。”
“是啊,上次雜誌的封面,特聘他擔任了攝影師。”
“……”
封凜噎了半天,感覺兩個人就是故意的。
用餐時不由快速地打量了勁臣一下,又看向自然而然給勁臣夾菜的容修,心底浮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
這兩人……
感情可真好啊。
兩人走得確實近了些,網上還有女粉絲組了修臣cp。
治癒日上期的直播影片,ivocal的點擊率已經達到了令人驚訝的資料,瞧瞧那些彈幕,全都把畫面擋住了……
不過,在娛樂圈真情實感交朋友的委實不多,都是京城土著,互相扶持著也沒什麼不好,兩人畢竟家庭背景什麼的都比較相似,從小接受的教育也如出一轍,應該有很多話題可聊,所以才能成為好摯友吧。
在封凜的眼裡,這兩位可以說是恆影傳媒的兩棵大搖錢樹,是公司願意砸盡一切資源力捧的潛力股。
畢竟他們還年輕,不用多,再過兩年,就能見分曉了。
自從封凜和容修正式握手之後,圈內的有心人都會發現,一直不聲不響的容修和恆影,一個不出道,一個不自薦,其實早在私下裡勾勾搭搭了!
白翼出獄復出,全民抵制事件大反轉之後,所有關於dk的新聞都控制得非常到位,連上熱搜的節奏都把握得十分漂亮,娛樂性和話題度都很適度。
而一旦涉及到半真半假的醜聞,只在網上出現一瞬間就會消失不見,手段穩得讓業內人士自愧不如。
這一切都是封凜在背後操作。
容修究竟是從什麼開始成為圈內焦點的,大部分人都說不清楚,彷彿這人由始至終都站在鎂光燈下。
而事實上他沒有,並且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神隱,但是,只要他再度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他的周圍就會變得絢爛明亮,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這就是天生的明星,與生俱來的明星光環。
封凜對容修的定位,並不是大多粉絲們所尖叫的“愛豆”,也不是顧勁臣這樣渾身鍍金、德藝雙馨、敬業又專業的實力頂流。
他希望容修能夠一直高光,被灼眼的鎂光燈所籠罩,做十全十美的自己。
是的,做十全十美的自己,而不是做別人眼中十全十美的容修。
樂隊的其他人也一樣,保持著他們的真性情,盡情施展他們的才華,永遠別忘初心,再在成熟中留一點純真,這是在搖滾圈裡受人尊重的重要因素,也是成為殿堂級的必備品質。
殿堂級倒是不奢望,想達到那個高度非常困難——
優秀的外貌、暢銷的作品、端正的作風、良好的口碑,才是封凜對dk的要求。
三人一輛車,開著大輝出了龍庭大門,容修擔任了司機。
勁臣坐在副駕位,丁爽和封凜在後座。
因為容修還沒簽約,拍攝封面的通告是容修自己接的,封凜並沒有打聽更多的事,諸如此時他意識到,他並沒有為他的漂亮搖錢樹準備化妝師。
好在是去攝影棚拍照,國際性質的時尚雜志,造型師的水準應該不在話下。
在路上的時候,封凜再次注意到前排兩人的穿著,勁臣出門仍然穿著他代言的品牌,容修也沒有穿戴和某些奢侈品牌有衝突的服飾,他的穿著品位向來讓人放心。
最有價值的,除了那張極盛的面容之外,就是那雙手了。
被粉絲們津津樂道的“四節手指”外星人……
能在電吉他把位上從2品到12品瘋狂solo,在黑白琴鍵上4分鐘彈奏《鬼火》,還能演奏出像“獻給愛麗絲的騷氣”那種讓人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的搖滾藍調。
之前容修一直戴的藍鬼王,也不知帶了多少貨出去。
封凜的目光落在方向盤上的那雙手上。
還有他的耳洞。
全都是資本啊。
封凜的眼神定格在他的右耳上,之前在餐桌就注意到了:“容修,你的右邊……的那枚耳鑽是……耳夾式的?”
容修語調很淡:“耳洞。”
封凜懵了下,難道華夏沒有國外“左型右gay”的說法,不是國際時尚慣例麼?
“不會有衝突的,是我找老師傅定做的,”勁臣以為對方是在關注品牌問題,多解釋了一句,“是我親自設計的東西,請您放寬心。”
封凜:“……”
更懵了好嗎?你們倆已經好到送鑽石的地步了?
而且是無色鑽,八心八箭,切工精細,看色澤和淨度,鑽石等級相當的高。
容修聞言也是一愣,行駛中他瞟了勁臣一眼。
顧勁臣低頭垂眸,長睫在微微地顫。
而這時的勁臣並不知道右邊打耳洞的寓意,他只是怕對方聽說是他親自設計的會嫌棄。
dk解散了之後,容修消失得無影無蹤,勁臣就放棄了攝影,英國留學期間,在學習之餘和師姐們學了設計:珠寶設計、服裝設計——因為有攝影和素描功底,入門水平並不那麼難。
勁臣設計了很多小玩意,包括後援會的應援服。
畫圖時心裡想著喜歡的人,比獨自一人站在大廣場上拿著相機卻無人可拍要幸福得多。
至少沒那麼寂寞。
今早在更衣間,勁臣把這枚耳鑽遞給容修時,容修甚至連看也沒多看一眼。
他以為只是飾品櫃玻璃罩裡的其中一件小玩意兒罷了。
直到這時,才知道自己的右耳戴了個什麼。
勁臣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右側窗外,說道:“容老師別嫌棄。”
容修目視前方:“誰會嫌棄鑽石?顧影帝大手筆。”
勁臣:“不,只是凡品……”
“你居然會送我‘凡品’?”
“不是,不是的……”
“親自設計也很風雅,隨手送人時也很大方,多謝。”
勁臣:“……”
心臟就快跳出來,容修生氣了?
丁爽和二人接觸多了,感應到了容修語氣不對,慌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容哥,那個耳鑽,比你之前戴的都漂亮呀!”
容修笑:“那當然。”
勁臣望著車窗外不敢看他:“容哥,我在英國讀大學時,興趣愛好是設計一點兒小東西,學了四年。”
容修:“是麼,你的興趣愛好不是給我拍照麼,‘容修我本命’先生,請不要始亂終棄。”
封凜:“……”
丁爽:“……”
勁臣:“…………”
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
不!我不是我沒有!愛豆你聽我解釋!
嗚嗚太折磨人了,看來他這次真的生氣了,渾水摸魚地硬生生把禮物送給戀人,是戀愛中的禁止行為?我錯了我有罪……
勁臣眸子慌亂一瞬,視線終於從車窗收回,轉過頭看向容修。
剛要開口解釋道歉,緊接著,就見身邊那人的眼中漾著濃濃的笑意。
“謝謝,我很喜歡。”他說。
夏日陽光裡,那嗓音帶著一絲柔和的慵懶,讓人覺得心尖都跟著顫了顫。
勁臣:“——————”(←這是心電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