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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362

屏風後的黑影一動,遠遠對上首的毓秀行了一個拜禮, 鏗然回話道, “臣華硯,原是皇上御封的欽差, 林州道監察御史。”

滿堂聽這一言, 無不心驚。

南宮秋與南宮羽都是在夜堂佈置好之後才被帶進堂中的, 並沒有看到角落的黑屏風。如今聽到華硯回話的聲音, 如何不寒顫。

華硯明明與他們同處一室, 聲音卻像是從天邊傳來, 特別是他話中刻意用了一個“原”字。

白兩看了一眼毓秀求示下, 見毓秀緘口不言,他便再問一句, “華殿下是人是鬼?”

華硯猶豫了一下, 斟酌答話道,“臣經歷一場浩劫, 已不算是人了。”

姜壖聽得出回話的聲音是華硯,一時間也有些失分寸。

他對升夜堂之事並非沒有忌諱, 否則也不會應允佈局人不留全屍。刺客行刺華硯時之所以挖他的心, 並不僅僅是要給毓秀一個下馬威。

想不到白兩如此神通廣大, 竟能在短短時間內招來一個未得全屍下葬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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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昏暗,毓秀雖看不清下首眾人的表情, 卻也猜得到姜壖此刻的心境,她便輕笑著對屏風後說一句,“大理寺堂, 神鬼相幫,朕從前只聽說這個傳聞,想不到如今卻得親見親歷。你說你是華硯,這堂中之人必定覺得匪夷所思,不知你是否有憑證?”

華硯微微一笑,“皇上若不信臣的身份,只管訊問。”

毓秀笑著看了一眼姜壖,“不信你身份的並非是朕,不如請姜相與凌相替朕來問。”

凌寒香看了一眼姜壖,見姜壖皺著眉頭不發一言,便輕咳一聲對屏風後問一句,“殿下九歲生辰的時候,臣曾派人送了殿下一件壽禮,殿下還記得是什麼?”

華硯笑道,“凌相贈我一把價值連城的龍泉寶劍。我雖自幼習武,可在凌相贈劍之前,從未使用過上乘兵器,自得了那柄劍,每日練功越發勤勉,即便過了多年,心中依然感謝凌相饋贈。”

毓秀看了一眼凌寒香,“他說的可相合?”

凌寒香笑著對毓秀點點頭,“殿下說的不錯。”

毓秀見姜壖一臉的不置可否,就猜到他心中依然存疑,“姜相有什麼話要問?”

姜壖想了一想,冷笑道,“華硯身為皇夫,他的身份恐怕只有皇上能驗證,老臣如何問得?老臣奇怪的是,皇上為華殿下大病一場,一夜白頭,今日既得重逢,為何如此淡然?”

毓秀笑道,“姜相怎知朕淡然,即便我心中已驚濤駭浪,不能自持,也不能顯露半分在面上。時間緊迫,姜相若無疑惑,我們便入正題。”

一句說完,他便對程棉點點頭,程棉攥了攥拳頭,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如從前,“殿下在林州遇刺,跟隨的侍從親衛無一生還,當時的情形到底如何,可否請殿下一一道來?”

靈犀聽出程棉話中的一絲猶豫,心中暗自驚異。

程棉是何等泰山崩於前而不動的人物,今日恐怕也不是他第一次升夜堂審冤鬼,即便如今在這堂上的當真是華硯,他絕不會是心慌或心虛的那個人。

那他的一點猶豫,又是為了什麼?

屏風後一片寂靜,眾人等了半晌,才等到華硯開口。

“臣一行三十五人,兩名貼身侍從,四名雜役,十名禁軍,還有十八人,是皇上派來暗下保護臣的高手。”

姜壖呵呵笑道,“當初在林州找到的屍體,算上殿下,似乎不止三十五人,殿下的話中似乎有紕漏。”

華硯淡然回話道,“其餘眾人皆是林州府的府兵,是賀大人派來保護我的,具體人數,我記不清了。”

姜壖看了一眼毓秀,輕咳一聲道,“老臣斗膽一問,殿下遇刺的地方是林州邊境,你本是奉皇上之命到林州查賤民告御狀的案子,案子查完了,不回朝覆命,為何要去邊關?”

華硯一派淡然,“不瞞姜相,我是奉母命到邊關看望他的舊部,捎帶些什物,在此之前,也曾向皇上請旨求允,誰知中途竟橫生枝節。”

姜壖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顯然對華硯的回答不甚滿意。

毓秀聽而不聞,轉而示意遲郎,遲郎便向華硯問道,“行刺殿下的刺客有多少人,殿下可還記得?”

華硯回話道,“我們一行輕裝簡行,選了偏僻山路,深林之中渺無人煙,刺客一早就埋伏在林中。刺客數量是我們人數的十倍不止,且個個都是高手,直耗到我們精疲力竭。”

他只記得自己殺了很多人,可是無論殺多少人,還是有殺不完的人。

遲朗單刀直入問一句,“殿下可知刺客首領是誰?”

華硯道,“起初我是不知道的,直到最後我戰到力竭之時,他自摘了面具,露出面容,我才知曉他的身份。”

遲朗頓了一頓,“他的身份是否讓殿下吃驚?”

華硯回話的雲淡風輕,“說吃驚也不盡然,遇到伏擊時候我大概已經猜到刺客是何人指使,只是當我在見到首領之人的時候,才敢十分確定,他們是真的打算取我的性命。”

遲朗似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姜壖,再問一句,“首領之人是誰?”

華硯一字一句答話清楚,“撫遠將軍次子南宮羽。”

南宮秋聽到這一句,一顆心沉到海底,她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南宮羽在刺殺華硯的時候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可她太瞭解她二弟的行事風格,他敬重華硯是淑人君子,在殺他之前絕不會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畢竟挖了他的心,就鎮了他的魂,沒有完整魂魄的人,上不得天、入不得地,連地府都無法申冤,更遑論重返陽世。

到底還是失算了。

毓秀見南宮秋半抬著頭,一臉懊惱的表情,就問她一句,“南宮大人親耳聽到被刺者的證言,還有何話說?”

南宮秋哪裡敢說半個字,慌慌把頭低了,打定主意裝死。

毓秀轉向姜壖問道,“姜相要我請地府的冤魂上堂作證,白先生已將人請到了,滿堂人也聽到他親口為證,姜相可有話說?”

姜壖望著屏風後的黑影,腦子一片凌亂,這一整件事從一開始就透著詭異,他像是掉入了一個精心佈置的陷阱,明明只差一點就看得出佈局人的謀劃,卻又似雲裡霧裡。

非全屍下葬之人,尤其是無心之人,很難被召魂,莫非是毓秀找了一個聲音與華硯一模一樣的人,故意在他們面前演這一齣戲?

否則若屏風後站立的當真是華硯的鬼魂,又何妨現身人前?

毓秀見姜壖若有所思,並不回話,就笑著再問一遍。

姜壖輕咳一聲,“臣想問華殿下幾句話,請皇上恩准。”

毓秀點頭應允。

姜壖起身走到堂中,一直到離屏風不到十步的距離,開口問一句,“殿下如何確定刺殺你的刺客首領是南宮羽?”

華硯笑道,“其一,我見過南宮羽其人,也記得他的容貌;其二,他親口向我承認他是南宮羽。”

姜壖愣了一愣,隨即冷笑道,“眾所周知,南宮家的二公子體弱多病,常年臥病在床,今日在堂上的這一位自稱是南宮羽,殿下可願親自指認?”

華硯猜到姜壖懷疑他的身份,想引他現身,半晌卻沒有回話。

他的沉默讓姜壖越發肯定心裡的想法,索性更上一步,“殿下指認刺殺你的真兇近在咫尺,你可願當面指認?”

他這一句說完,堂中就刮了一陣風,將離屏風最近的一盞燈吹滅。

滿堂之中,只有靈犀倒抽涼氣,其餘各人雖驚,卻極力保持鎮定。

姜壖心中忐忑,才想往後退,屏風後的黑影卻在他之前動了腳步,走到屏風之前。

燈光昏暗,姜壖只能看清眼前人的大體的輪廓。那人每走近他一步,他的心就更沉一分。

當華硯走到姜壖面前,堂中又滅了一盞燈。

近在咫尺,姜壖終於看清華硯的面容,那是一張蒼白的、面無血色的臉,臉上雖帶著笑容,卻讓人看不清笑容的內涵。

姜壖難得驚惶。

他認定眼前這人只是毓秀用的障眼法,喬裝易容成華硯的容貌。

華硯猜到姜壖的想法,就伸手握住他的手,笑著問一句,“姜相懷疑我的身份?”

姜壖被手上冰涼的觸感激的打了一個冷顫,剎那之間,流了一身冷汗。

華硯再上前一步,在姜壖耳邊小聲說一句,“姜相究竟是要我指認動手殺我的執刀人,還是幕後佈局的佈局人?”

話明明就在耳邊,說話的人卻沒有半點活人氣息。

姜壖活了這些年,只有這個當下,心中真正感到恐懼,若這世上當真有冤魂不散這回事……

華硯望見姜壖眼中的驚惶與微微發抖的兩臂,笑著繞開他,走到南宮羽面前凌然問一句,“你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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