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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174

“除了昨日的刺殺事件, 阮卿可有覺得這些日子你身邊哪裡不對?”

阮悠猜到毓秀問的是什麼, 她低頭思量半晌,輕嘆道,“這些日子臣沒覺得有什麼蹊蹺, 就連昨天的事,也像是一個意外。”

毓秀但笑不語, 回頭看了一眼陶菁與其餘宮人,吩咐一句, “朕同阮大人有話要說, 你們都出去吧。”

幾個人都低頭退出去,只有陶菁抬頭挺胸,關門的時候還特別看了毓秀一眼。

毓秀因為陶菁之前說的那一番話, 半晌才平復心緒對阮悠道, “若是沒有發生意外,朕出帝陵的時候, 阮卿會怎麼說?”

阮悠搖頭道, “這一次遇險,是舒家給我的警示。臣原本想把這些日子收集的證據盡數脫出,可以現在的局面,似乎不適合以雷霆之勢,大動干戈。”

毓秀點頭道, “這兩日朕也想了很多,是舒嫻在帝陵裡的舉動讓我改變了主意,出陵之後, 我才維持了舒家的顏面,不曾與舒景正面衝突。佈局人說過,兩條路,一條兇險萬分,一條經年蠶食,現在想一想,這兩條路未必不可同行。對於各部內部的肅清整治,也要穩紮穩打,不可急躁。”

阮悠傷口一陣疼痛,額頭也浮起一層冷汗,“皇上既然借帝陵之名,下令徹查工部,不如先明規法度,不要急著處置牽涉其中的諸人。”

毓秀親自起身,小心扶阮悠躺下,“朕也明白立本為先,只是那些含冤受屈的人,要再忍耐一些時日了。”

阮悠勸道,“臣以為昨天的一場事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雖然打亂了皇上的計劃,卻不失為一個轉為迂迴的時機。臣並非貪生怕死之徒,之後要怎麼做,臣都以皇上馬首是瞻。”

毓秀笑道,“阮卿原本要當眾奏的事,有一些還是要奏的,只是不要把之前的案子都牽扯出來,只單說帝陵一事,再有就是朝上奏報之前,你要先寫一封摺子,我想看看姜家的反應。”

阮悠不明所以,“臣寫奏摺,皇上如何能看到姜家的反應。”

毓秀笑而不語,到桌上幫阮悠倒了一杯茶,阮悠猜到是毓秀不便名言,當下哪敢再問。

毓秀笑道,“不如我們現在就商量一下,阮卿在奏章裡說什麼,藏什麼。”

阮悠正色道,“紀老在朝,工部雖然沒有一個統一嚴明的例則,工程營造治水制器卻都有約定俗成的規矩,舒家以承辦之名參與了大量的營造建設,雖免不了有抽水營私的勾當,朝廷卻沒有太過嚴重的損失。紀老礙於舒家的情面,對一些暗事得過且過,卻絕不容許工程出半點差錯。當初臣雖也詬病工部做事不夠光明,那些事卻也不曾毀壞大廈,而如今……”

毓秀聞言,禁不住皺起眉頭,“朕對工部的瞭解十分有限,可既然其中有營私舞弊,貪贓枉法的事,不外乎是法規例則中的漏洞讓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有了可乘之機。修羅堂找來的案冊,朕看了著實心驚,居然有州府衙門年年申報整修,花費巨大。”

阮悠道,“皇上說的不錯,法則不嚴,才使得官員投機取巧,結黨鑽營。京城及各州府常以修繕為名申報庫銀,申到的修繕款遠遠多於實際的花費,情況好些的是那些錢被官員們用於其他支出,情況不好的,錢就落入了個人的口袋。”

“依阮卿之見,該如何在例則中明確做法?”

“皇上可下令京城及各州府工程修竣之後,追加保固責任,訂立一個保固年限,在年限之內坍頹破損的,由承辦官賠修;除此之外,也可另加一個年限,在年限中出現糙朽頹壞的,由衙門自行營修,只有超出這兩項年限,才可申報庫銀修葺。這樣一來,既保證了工程完成萬無一失,對承建官員監督追責,也可避免官員藉由混淆貪墨。”

毓秀點頭道,“估修規則之外,還要明確各項物料價值與工程做法。各省成規款項繁多,做法規則也不盡相同,申報營造銀款時,多有藉機開項,謊報虛報,冒銷冒領的情況。當務之急,是要明確計量,避免藉端謊報支出。”

阮悠道,“編纂實時物料價值要將各省物料實價,運價核實,彙總取平。營繕司下廟壇,城垣等,屯田司下陵寢,墳塋等,都水司下河堤,穿淘等,製造庫下織造,依仗,器用等,上至營修城垣宮殿,小到用器填補,各項名規細則務必做到面面俱到,規定明細,估銷的官員只能依照例則中的嚴規計量花費,上報之後也需皇上親自核准才得實行。除此之外,要按料計工,按工給價。”

一言完了,兩人對面相嘆,毓秀先笑了一聲,阮悠忍不住也笑起來。

毓秀生怕阮悠這一笑會牽動傷口,忙起身扶住她,正色道,“修改工程例則,細枝繁瑣,非一朝一夕能成。何況其中牽涉諸多利益糾葛,免不了會有人從中作梗。朕也知道這件事不易做,可越是不易,越是要迎難而上。”

阮悠點頭應道,“皇上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不辜負皇上的期望。”

毓秀順勢坐到床邊,“立法之事,阮卿可同程棉遲朗商議而行,他們平日裡經手的雖大多都是刑案,為行職務,也是要學習各部例則的。”

阮悠喉嚨裡一陣麻癢,忍不住咳嗽起來。

毓秀忙喂阮悠喝了一口水,等她平息之後才溫聲問一句,“工部之中可有阮卿信得過的人?”

阮悠黯然道,“心腹也有二三,大多數人卻都在觀望,他們心中雖明知對錯,輕易卻不肯表態,更別說讓他們做事。”

毓秀一聲輕嘆,“萬事開頭難,阮卿傷愈之後先帶你的人做些日子,等來年恩科之後,朕準你在新科士子裡挑你想要的人。”

阮悠哀道,“官場中人,大多身不由己,若一部之中上位自律勤勉,下面的人又怎麼敢貪贓枉法,若上位包藏私心,又怎容得了下位剛正直率。站在當中搖擺觀望的,也不一定就不是好官,只是他們都懂得明哲保身,不想讓多年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

毓秀笑道,“阮卿說的,朕又何嘗不知,出帝陵的那一日,朕原想嚴辭表明心意,讓那些還妄圖騎牆的人早些選定立場,如今事態有變,只好請阮卿平日裡多留心,將那些心存□□的招致麾下。”

阮悠道,“臣在工部多年,對各司之人都有一個瞭解,可又不確定我從前看到的是不是只是表象,有些人隱藏很深,單憑隻言片語,三五件事,根本就看不出他的本性。”

毓秀笑著點點頭,“阮卿來日做了一部尚書,也要知人善任,朕才調華硯去了吏部,你要查誰看誰驗誰用誰,都可與他商量,看中的人交給修羅堂複查,必定萬無一失。”

阮悠聽毓秀許她尚書,心中一半驚喜,一半惶恐,“臣為皇上做事,不是為了功名。”

毓秀不置可否,“朕自然相信阮卿的人品,否則也不會將工部的重任壓在你肩上了。這一件小東西,原本在入帝陵之前就想給你,拖到現在,是朕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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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悠伸手接過毓秀遞給她的東西一瞧,惶惶道,“皇上,這是……”

她原以為九龍圖章都是和玉精雕,卻沒想到拿到手上的這一枚竟是紫檀木做成的。

毓秀聽阮悠聲音發抖,就握著她的手一本正經地說一句,“朕給阮卿九龍章,就是把身家性命交到你手裡了。我只問你這一次,我可以信任你,把身家性命交到你手裡嗎?”

阮悠跪在床上,不顧毓秀阻攔行了一個伏禮,“皇上重負,以臣的資質,本該萬死推辭,臣卻心存僥倖,忐忑應承下來,來日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毓秀長舒一口氣,展顏笑道,“既然如此,你我君臣就只待來日了。阮卿好生養傷,朕這就回去了。”

阮悠本想起身送毓秀,卻被毓秀按住身子,“不必多禮,朕會自己出去,等你養好身子上殿,再對朕行禮。”

毓秀說完這一句,就親自去開門。

陶菁本就守在門外,門一開,他正站在她面前。

四目相對,毓秀尷尬地錯開眼,反倒是陶菁故弄玄虛問毓秀道,“旨意傳到了嗎?”

毓秀皺起眉頭,又不能不理他,“傳到了。”

陶菁笑道,“既然旨意傳到了,東西也送到了,我們該儘早回宮。管家不必送我等,叫人帶路就是。”

二人出了府門,一前一後上車,毓秀原本還扶著陶菁的手,車門一關,她就理都不理他了。

車行半程,陶菁到底還是忍不住,湊近毓秀身邊問一句,“你真的一句話也不跟我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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