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毫不猶豫地走進第一排圓柱中,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他內心忐忑,這裡會發生什麼事?它會如何對付我?
這些圓柱如同最優質的琉璃一樣清澈潔淨,差不多有一尺粗,柱子的間距大約九尺。它們形成了一座叢林,令人眼花繚亂的光暈重疊成一層層漣漪、一根根光柱,或是一道道模樣古怪的彩虹。
此處的空氣比外面更涼,讓令公鬼禁不住想多加一件外衣,但和外面一樣,沙礫般的灰塵也覆蓋了這裡平滑的白石地。令公鬼感覺不到一絲微風,但某種東西讓他身上的每一根毛髮都在抖動,甚至他中衣下面的也不例外。
在面前右側的地方,令公鬼能看見另一個男人,穿著灰褐色的樓蘭服裝,在不斷變幻的光線中如同一尊僵硬的雕像。那一定是扎蘭丁,鬼足缺的哥哥,他這種僵硬的狀態很不自然,那裡正在發生某些事情。
因為明亮的光線,令公鬼能清楚地分辨出他的相貌。他睜大著眼睛,臉部緊繃,雙唇扭曲地張開著,彷彿是想高聲嚎叫。
不管扎蘭丁正看著什麼,他一定不喜歡那些景象,但扎蘭丁至少還活著。如果他能做到,令公鬼也就能做到。那個人最多隻超前令公鬼六、七步而已,令公鬼心裡奇怪為什麼他和馬鳴沒有看見扎蘭丁走進來,一邊又邁出了一步。
他在一雙眼睛後面,令公鬼可以感覺到,但無法控制這副軀體。這雙眼睛的主人輕鬆地蜷伏在一堆巨大的亂石中,身下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山坡,頭頂的天空中,烈日正不停地噴出毒焰。
令公鬼俯視著形狀奇怪、半完工的岩石建築————不!完成的部分還不到一半。這裡是昆莫,但沒有一絲霧氣,而且只不過剛剛開始建立————他輕蔑地俯視著。
在這個時空裡令公鬼是巴赫拉米,今年四十歲,身為一位氏族首領算是很年輕的,與這副軀體的隔閡生疏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與接受,令公鬼就是巴赫拉米。
“你一定要答應。”拉妲說,但這個時候,他不去理會她。流浪沙人已經建造了某種東西,引出清水,將它灌入許多巨大的岩石池塘裡。他曾經為了很少量的水捨命戰鬥,而他的攻擊物件也許是根本對水沒有貪念的路人。
一片奇怪的琉璃般的森林在那些人活動的區域升起,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在琉璃森林旁邊,是他見過的最高的樹,至少有十八尺高,似乎每一座岩石建築在完工之後都可以容納一個聚居地,一整個部族的人。
瘋狂,這個昆莫不可能進行守衛。當然,不會有人攻擊流浪沙人,大多數人都會避開流浪沙人,正如同避開那些被詛咒的迷失之人————那些不停地尋找某些歌曲的人。他們聲稱,只要找到那些歌,那些失去的美好時光就會回來。
一支隊伍悄然離開昆莫,一直朝山上走來,那是幾十名流浪沙人和兩頂轎子,每頂轎子由八個人抬著,製作一頂轎子的木材就足以做出十把首領的椅子。他聽說,在流浪沙人部族裡仍然有鬼子母。
“不論他們要求什麼,你都必須答應,丈夫。”拉妲說。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想伸手撫摸她金色的長髮,他似乎看見這個姑娘歡笑著將新娘花環放在他的腳邊,請求他娶她時的情景。但她現在是認真的,神情專注而擔憂。
“其它人會來嗎?”他問。
“會有人來,大部分都會來的,我已經在夢中和姐妹們談過了,我們全都做了同樣的夢。那些不來的首領,那些不答應的……他們的氏族會滅亡,巴赫拉米,在三代之內,他們就會化為塵土,他們的聚居地和牲畜將成為其它氏族的財產,他們的名字將被人忘記。”
他不喜歡她與其它氏族的智者交談,即使只是在夢中,但智者總是會夢到真實。當她們知道的時候,那就是真的。
“留在這裡,”他對她說,“如果我沒有回來,幫助我們的兒女,不要讓氏族消亡。”
她摸了摸他的面頰:“我會的,我生命的陰涼,但記住,你必須答應。”
巴赫拉米打了個手勢,一百名戴面紗的人影跟著他向山坡下走去,他們像幽靈般從一塊巨巖飄到另一塊巨巖,手中握著弓和矛,憑藉灰褐色的衣服隱藏在赤裸的大地上,即使是他也無法看得真切。
他們全都是男人,他將氏族中所有持矛的女人和其餘男人都留在了拉妲身邊。如果出現什麼狀況,讓她為了救他而做出什麼不明智的決定時,那些男人也許會追隨她,但那些女人則會將她帶回聚居地,無論她自己想幹什麼。她們會幫助他守護聚居地和氏族,他希望她們可以。有時候,那些女人比男人還要狂熱好鬥,也更加愚蠢。
當他到達下面的山坡時,從昆莫出來的隊伍已經停在乾裂平坦的土地上。他示意他的人留在原地,自己則放下面紗,一個人走了過去。他察覺到自己的左邊和右邊都有人從山岩中走出來,從其它的方向走過焦乾的土地。
有多少?五十個?也許一百個?他預料中能看到的一些面孔並沒有出現。拉妲像往常一樣是正確的,一些人沒有聽從智者的夢。他看見了一些以前從未見過的面孔,一些他一直想殺死的面孔,一些一直想殺死他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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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人至少全都沒有戴上面紗,在流浪沙人面前殺人幾乎像殺死流浪沙人一樣惡劣,他希望其它人也會記得這一點。只要這裡有一個人戴上面紗,所有的人都會戴上面紗,而每一位首領帶來的戰士都會從山上衝下來,這片乾結的土地立刻就會鋪上一層血漿的泥濘。
他已準備好隨時?
迎接利矛貫胸的感覺。
當流浪沙人將一對工藝精湛的雕刻轎椅放在地上時,即使身邊有上百個可能導致死亡的原因需要注意,他還是很難不去端詳轎椅上的那兩位鬼子母,她們的頭髮已經白到幾乎透明的地步,有著年齡莫辨的面容和看上去吹彈得破的柔嫩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