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論妙處九疊雲階
這會兒，楚維陽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好在，這丹河谷道子杜瞻看起來沒甚麼心機，人單純了些，可到底還是靈醒的，不至於痴傻。
電光石火之間無聲息的配合，旋即為楚維陽免去了許多關於跟腳上的掰扯。
果不其然，隨著楚維陽聞聲走上前去接過那玉符，自始至終，那玄甲道兵都沒有再說些甚麼。
他亦曉得輕重，明白這會兒災劫在即，得罪誰都行，唯獨不好得罪丹宗門人，緊要時候一枚寶丹，可能就是活命的機緣。
翻手間又將一枚玉符取出，教青荷姑娘也接過去了。
那玄甲道兵又朝著杜瞻這兒真切的抱拳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之後，這才折轉身形，踏著海波往回走去。
從杜瞻開口說話之後，自始至終裡，那道兵未在提及甚麼法旨與符詔，哪怕交出了兩枚玉符去，卻始終未曾給楚維陽與青荷姑娘安排甚麼事宜。
杜瞻所說的話，道兵未曾表態，但卻像是預設了一樣。
靈光中，那模湖的聲音稍有些溫吞：“這……這老虔婆倒是沒有瞧見。”
這會兒，道城的人已經顧不得修葺這些細微末節的東西。
海底蛇窟的正上方，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的狂風卷著厚重的水汽，那層疊的霧靄之中，似乎連空氣本身都開始具備著沉重的重量。
據說這玉符，本也是陣法、陣盤一類的靈物，真正的樞機封存在道城之中，但頗為靈動，凡修士在道城範疇內，皆可憑藉著玉符來評判、計算功勳酬勞。
偶然間驚鴻一瞥時，楚維陽甚至還能夠從那堆積的妖獸屍骸之中，隱約看到些許人形的輪廓。
旋即，點點明光飛濺，教楚維陽觀照出一篇篇朦朧模湖的文字，這會兒，任由楚維陽仔細探看去，卻始終無法將那些文字觀瞧真切，不時間，手中的玉符似乎還在感應著遠處的道韻變化，不斷地調整著那些模湖文字的變化。
“白骨觀主……這便是金丹裡的一個笑話！對了，靈丘山的宗老……”
“楚師兄，救命之恩貧道沒齒難忘，這不是只一場昔年的善緣就能夠說得過去的，玉符的事情不過是舉手之勞，入得道城之後，定然會另有報答！”
已然變成烏紅色的血水，順著海堤的斑駁裂紋流淌著，像是被原本光滑的石面摸了一層黏膩的油，只一眼看去，便教人覺得汙穢且不適。
師兄方才以神念探看，可是瞧見那一面面的模湖文章了麼？這會兒還未到災劫真正降臨、獸潮真正開啟的時候，到了彼時，這玉符中的文字便會清晰起來。”
話音剛落下，靈光之中，那朦朧模湖的聲音就隨即響起。
聞聽此言，老叟平靜的點了點頭，再開口時，分明說出的是人聲，卻頗有種嗡鳴撕裂的聲音。
“去把這個訊息，傳給白鱗魚族！老白鱗貪生怕死了一輩子了，好幾回咱們趕起海潮來，都沒見有他現身，可他不能這麼躲一輩子，神宵宗是他們這一族的世仇，老家夥若是還不現身……我就得缺一件白鱗魚皮大氅了！”
恍若是白玉雲朵一樣的水汽在原地裡層層堆疊著，乍看去時，恍若那貫穿天地的水汽大幕化作了九層雲階。
倏忽間，層疊的煙霞霧靄之中，一道靈光破空而至。
這般看，眼前似是懵懂的杜道子，還是曉得一些人情世故的。
甚至是同樣的事宜，在丹宗門下安排，由我手上過一道，甚至能給師兄多虛報三分功勳，道城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需得認下，這一樁樁一件件，盡都是好處！”
蛇老復追問道：“南面呢？元門中沒有人來？”
眼見得此，杜瞻整個人笑起來，眯的眼睛都快要看不到了。
可若是掛在吾丹宗門下，不說災劫裡丹宗本就是緊要地方，誰也不敢得罪，只我道子身份，便不會安排下甚麼清苦的活，自是那做起來容易，還得有功勳拿。
霎時間，那道靈光潰散開來，原地裡，明光陡然大放，緊接著，一道朦朧模湖的聲音從中傳出，像是隔著大半個世界一樣的渺遠。
“劍宗沒有人來麼？”
楚維陽這般輕聲念著，恍忽間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天武道城的碼頭，就已經到了眼前。
——
與此同時。
老叟面朝著正西方，似是隔空眺望著鎮海七十二道城的方向。
有些尚算完整，但有些已經註定不再完整。
“楚師兄，這玉符需得收好，敢教師兄知曉，咱們修士受道城符詔，也不是白白與他們做苦力的，這獸潮誠然是災劫，可換句話說，同樣是部分人的機緣。
“幾家和劍宗有干係的道城都盯緊著呢，沒見他們宗有大修士親至，倒是小兒輩的見得了幾人，孩兒們也沒在意這個。”
須知曉，災劫一降臨，整座道城中烏泱泱就是數也數不清的修士匯聚，彼時受道兵節制，便總有些活計沒甚油水，總有些活計要冒險，總有些活計會白忙活。
他咧著嘴，臉上罕見的露出了笑意，這會兒眯著眼睛看向那懸浮的靈光。
“碧雲海蛇……”
話音落下時，靈光之中，長久的沒有傳出甚麼聲音來，原地裡，蛇老也越過了這個話題，反而繼續追問道。
“宗老道不大可能來了，他臨了壽數，聽說先前還與人做過一場，許是只剩了最後一口氣，不會洩在道城。”
蛇老隨即輕輕頷首，他又頗為漫不經心的問道：“庭昌山呢？那老虔婆沒有來麼？”
直到那道兵徹底走遠，完全消失在視野之中，楚維陽這才將那玉符拿起來，試探性的牽引著一縷神念試探而去。
“方才那一番話，我也不只是純粹的搪塞天武道城的道兵，事實上我本也有這樣的想法，將兩位的身份掛在吾丹宗門下，這點事情我身為道子還是能做主的。
與此同時，杜瞻笑著看向楚維陽。
正兜轉到了老叟的近前處時，忽地見老叟抬起手臂，乾枯的皮膚抽搐的手指伸出，虛虛點在那靈光上。
聞聽此言，蛇老嗤笑了一聲。
大片大片幾乎已經開始發臭的尋常妖魚的屍骸，就這樣在城門外像一座座小山一般堆積著，而在更遠的地方的海堤上，仍有著大變的屍骸未曾處理，它們就那樣堆積在岸堤上。
“聽得了訊息，離恨宮大長老在往道城趕來，可孩兒們都還沒瞧見他；再有就是白骨觀主，已經趕到靖安道城半天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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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時，原本該是完好的岸堤，此刻倒也說不上殘破，只是已經有明顯的斑駁裂紋顯現在那些巨石上，岸堤後面的石板路上，更有許多青石直接殘碎開來。
話音落下，愈發臨近碼頭，隨著船舫洪流慢吞吞的推進，再抬眼看去時，已經能夠瞧見海邊岸堤的輪廓。
深海中。
“七十二道城，都需得關注著，誰來了，誰走了，誰要來，誰要走，都需得打探的明明白白，再有，百花樓佇立在深海中的法舟太過礙眼，那是件準備證道的器胚，也需得盯好了她們！”
聞言，楚維陽只是平和的笑了笑。
最後，看著一隊尚還在海岸邊沿，拿著網不斷在海中打撈的道兵，那些他們奮盡全力才勉強拖拽出的大網中，已經真切可見許多妖蛇的殘破軀殼。
“蛇老，孩兒們傳回來了訊息，北邊，神宵宗的符梅老道已經趕至岸邊，只是他使得了障眼法，雷法又端是厲害，孩兒們沒能瞧見他進了哪座道城。”
駐守道城，屠戮妖獸，皆有功勳錄下，到時候，許多尋常時難以找尋的寶材，乃至於有價無市的秘法，都在功勳兌換的範疇內，更可在諸宗的店鋪裡花銷。
這一回，還沒等蛇老將話問全，那靈光之中，朦朧的聲音就立時間回應道。
原地裡，楚維陽靜靜地捏著那枚玉符。
聞聽此言，肉眼可見的，蛇老整個人鬆弛了下來。
靈光中，那模湖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思索著甚麼，又似是避開靈光，在詢問著誰，不多時，短暫的沉默之後，遂聽得那人開口道。
說及此處，杜瞻將手中的丹宗玉符揚起，慢慢悠悠的刷出一道靈光打落。
“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而正此時，雲階的最上方，一身形枯瘦的老叟，身披鷹羽褐氅，內著細密鱗甲銀袍，一手拄著根烏木蛇杖，腳踏層疊水汽，恍若是立身雲海之中。
原地裡，楚維陽未曾躲避，反而主動抬起玉符，接引了那一道靈光落下。
他沒有拒絕杜瞻的善意，也沒有拒絕丹宗的報答。
說及此處，許是想到了甚麼好處，杜瞻臉上的笑容更甚，隨即眉飛色舞起來。
這會兒，頭兩道浪頭，已經在眾人趕至道城前就先一步打落了。
果不其然，神念與靈光交織的瞬間，楚維陽旋即感應到了某種有類於玉簡的變化，一道清澈的靈光化作細流充斥在楚維陽的心神之中。
聞聽此言，那漸次暗澹下來的明光裡面，傳來了那人愈發朦朧模湖的聲音。
“是！”
如此，蛇老頗為滿意的頷首，他低下頭來，輕輕地撫摸著烏木蛇杖上那細密的蛇鱗紋路，最後暗啞的聲音裡，彷彿是在寬慰靈光中的模湖聲音，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不著急的，慢慢來，這才剛開始呢，不，連開始都還沒開始呢，不著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