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漫無目的地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任憑燈光掩映下的紅樓與彩樹在眼前掠過，卻提不起一點興趣。對於自己準備付諸一生追求的問題，被告知的答案竟然是如此平凡，這讓周成一時陷入了巨大的空虛之中。
不知道這樣走了多久，前方一陣“嗡嗡”的聲音引起了周成的注意。抬眼看去，是一堆各式各樣的機器人正在清潔街面。
他抬手看了看手環才發現此時已是深夜，自己也感受到了濃濃的倦意，於是在導航的指引下開始往住處走去。
沒走出多遠，周成看到路旁的一座西式噴泉，一個人影正蹲在噴口上倒騰著什麼。很快，那人就離開了噴口，站到了一邊。他在手環上操作了一番，噴口噴出的水柱託舉著一個發光的小球散出了荷葉般的水花。那人顯然不是很滿意，停下了噴泉，又到噴口處去調節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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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幾次之後，噴口的水柱像有黏性一般包裹著發光的小球沖天而起，水頭在十幾米的高度均勻地噴濺開來，均勻的水霧把小球的光線折射出七彩的顏色，如同撐起了一把彩虹大傘。
緩步前行的周成也被眼前這美輪美奐的奇觀所震撼，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駐足觀看。
“要是在白天的話，彩虹的面積會更大。”那人說道，他顯然早就注意到了周成。
周成四下看了看，確認那人是在和自己說話，就隨意應了一聲：
“真是很了不起。”
那人看著自己的作品，淡淡一笑：
“沒什麼了不起的。只要計算出水流單位平方的壓力、水的表面張力、水流速度、小球的質量，光線折射率等等，理論上能透過，實際就一定能實現。
但我喜歡像這樣徒手調節最重要的環節，雖然很費勁兒。但打造出來的噴泉才有靈魂，是獨一無二的。”
“您是流體物理學家嗎？”周成有些激動地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自己就後悔了。因為在這個理工科知識完全可以透過知識傳輸直接寫進大腦的時代，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各領域的專家，因此也就沒有所謂的專家了。
“您是甦醒者吧？”那人看著周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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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點了點頭：
“才甦醒不到兩個月。”
那人仔細地上下打量著周成:
“那您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物了。”
周成苦笑了一聲：
“呵呵，我就是個半夜睡不著覺的流浪漢。”
那人淡淡一笑：
“剛開始的時候都有這個過程，迷茫、惶恐，但很快你就會適應這一切的。”
周成有些吃驚：
“您也是甦醒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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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邀請周成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叫我坎寧吧，現在大家都這麼叫我。我是在三百多年前甦醒的，具體時間記不住了。我只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我也像你這樣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還曾經一度懷疑自己上了天堂或者腦子被接通了電路，身體被機器人當成了電池。”
“坎先生您好，我叫周成。您也是在末日大戰的時候被冷凍的嗎？”周成問道。
坎寧從衣兜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裡邊裝著周成很熟悉的香菸。他遞上了一支，周成擺手謝絕。坎寧笑了笑，說道：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這玩意兒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在治療儀上待半分鐘就可以消除。我也不姓坎，我記得我曾經也有姓。但後來的人連父親都沒有了，姓氏自然也就消失了。
我也就重新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在永恆之城裡很難察覺時間的流逝。我已經記不起我原來的姓了，也沒人在乎。”
周成接過了坎寧遞來的煙拿在手中摩挲著沒有點燃，坎寧用一個發光的小玩意兒點燃了煙，淺淺吸了一口接著說道：
“末日大戰？我們的歷史課程上把那十三年的時間稱為涅槃紀元。我是在那之後大約100年出生的，我的爺爺經歷過涅槃紀元，但那時候他也只是個孩子。我問過他那是一段什麼樣的日子，他只記得沒完沒了地跟著隊伍趕路和躲藏。”
“那您是因為什麼原因被冷凍的？”周成問道。
坎寧看著自己的彩虹噴泉傑作悠悠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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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的那個時代，雨人、類人和人類都還在拼命建設工業長城，分子工業革命的藍圖才剛剛提出，永恆之城只是一個令人嚮往的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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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是一名安裝工程師，負責工業長城液體輸送管道的安裝。那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樣坐在沒安裝完的管道上吃著便餐，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之後，我的餐盤被染成了紅色。經過檢查，確診了肺癌晚期，這在當時依然是絕症。
不過我很幸運，當時人體冷凍技術已經在測試階段了，我作為志願者參加了測試。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永恆之城中了。”
周成看著坎寧那張還依稀可以分辨男性特徵的臉龐問道：
“那在你之前的那些將死之人豈不是都沒有機會了？”
坎寧沉沉點頭：
“絕大多數人是沒有機會的，直到分子工業革命進行到一大半的時候，人體低溫冷凍技術才普及。被封凍起來的人，直到永恆之城建設完成之後，才開始逐步治療並解封我們。
如果您是在涅槃紀元封凍的，那您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物。在我成為志願者準備封凍時，我聽工作人員說過，在我之前要想封凍，只能靠雨人運送到L2拉格朗日點，依靠太空低溫封凍。但軌道飛行對雨人自身的傷害很大，不可能普及。”
儘管周成看出坎寧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被封凍的，但他還是有意避開了這個問題。
“那你們都是在300年前的時候被解封並且重新回到社會的嗎？”
扣扣五六③⑦四三陸七伍
坎寧也不在意周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吐出了一口薄煙：
“這個得根據病情和衰老情況來定，即使是現在的技術，大範圍在分子層面重組DNA也是非常耗費資源和時間的浩大工程。我的癌症當時已經擴散到了全身，治療起來非常緩慢，但也有比我接受治療時間更長的。”
“那麼有最近才甦醒的人嗎？”周成有些激動地問道。
坎寧緩緩搖頭：
“永恆之城建立起來之後，分子醫療技術已經高度發達，不再有人需要被封凍了。之前被封凍起來的人都是因為疾病和衰老，最後一批甦醒者應該出現在200年前，他們現在也應該還正值壯年，離死亡還很遙遠。”
周成一驚，焦急地問道：
“但人類的壽命那麼長，按照人類的生育能力，永恆之城應該人滿為患才對啊！”
坎寧笑了笑說道：
“您應該知道，現在的新生人口已經不是來自母親的子宮了。而是來自新生中心，他們控制著人口增長的速度。”
周成感覺後頸一陣的冰冷，看著坎寧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和費解。坎寧看了一眼周成，倒是沒有在意，只是笑著說道：
“周先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在甦醒者中也有一部分人對這樣的情況感到不可理喻。他們覺得整個永恆之城都遊蕩著幽靈，這些幽靈並不來自死者，而是來自不能出生的嬰兒。更何況，您來自更加遙遠的涅槃紀元。”
“那這些甦醒者呢？他們最後是....”周成話說道一半，不知如何往下說，只是要過了卡寧的打火機點燃了在手中的煙。
坎寧一臉平靜的說道：
“您是想說他們屈服了嗎？這沒什麼，周先生。不知道是永恆之城改變了我，還是我本就無所謂。反正我是加入了現在的生活，這沒什麼不好的。
但有一部分甦醒者始終無法接受這樣的世界，哪怕她就像一座天堂。據說，他們去了城外的某個地方。”
“坎寧先生，您知道他們最後去了哪裡嗎？”周成問道。
坎寧隨手扔掉了手中的菸頭：
“我不知道，那也不是我關心的事情，永恆之城中有我需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