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一樓的典雅肅穆，二樓的佈置充滿了前時代的簡約和幹練。晴雯帶著周成來到一張寬大的躺椅前，並從椅背後拿出了一個佈滿鏤空的頭盔，說道：
“這是一套知識傳播裝置，透過頭盔上產生的諧振力場，讓大腦負責記憶區域的神經元發生諧振，從而達到知識傳輸的效果。”
周成看著晴雯手中的鏤空頭盔只是微微點頭，眼中透露著複雜的神情，他近乎本能地向後撤了一小步。
晴雯放下了手中的頭盔，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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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教授，您不用擔心。這個諧振力場只會在神經元細胞的分子層面發揮作用，力場的能級和精度對原子核層面的C粒子完全起不到作用，不會對意識產生任何影響。
並且他會單向作用於大腦中負責記憶的區域，也就是說這套裝置只能灌輸知識，對原有記憶也是沒有任何影響的。當然，根據我們現在生命科學的成就來看，記憶也是無法透過任何形式刪除的。”
晴雯心有靈犀一般地說出了他擔心的事情，這讓周成感到暖暖欣慰的同時，心中惶恐減輕了不少。
“那你的意思是，現在的物理學已經不需要老師了嗎？”周成吃驚地問道。
晴雯用手輕輕地敲了敲那個諧振力場頭盔，笑盈盈地說道：
“實際上您是清北大學，乃至整個永恆之城中最後的物理學教授了。”
周成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頂鏤空頭盔，愣了好一陣才吞吞吐吐地說了句：
“這東西...能行嗎？”
晴雯把頭盔拿在了手中晃了晃：
“您試試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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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還是有些抗拒，但架不住晴雯的軟磨硬泡，最終還是半推半就地躺倒在了躺椅上戴上了諧振力場頭盔。
看著周成左右亂轉的眼珠，晴雯呵呵地笑道：
“周教授，您放鬆點。永恆之城的所有人都是透過這樣的方式學習理工科知識的，我也是，沒什麼可擔心的，您很快就會喜歡上這樣的學習方式的。”
周成還是很緊張，雙手不由自主地拽緊了衣角。
“我...我儘量放鬆吧，我就試一小會兒，不用太大的知識量。”
晴雯操作著投影面板，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俏皮說道：
“您是理論物理的專家，對天文學的瞭解應該有些基礎但是不深入，我就給您周教授上一節天文學概論吧！”
“不要太多，我就體驗一下。”周成慌慌張張的口吻中帶著幾分祈求。
晴雯呵呵地笑著觸碰了全息操作面板上的啟動按鈕：
“您就閉上眼睛擁抱知識的海洋吧！”
周成只覺得頭皮有微微的酥麻，隨後壯麗的星空橫臥在了眼前，璀璨的群星迎面而來將他包裹其中。無數星系的名字在他眼前變得清晰，恆星波瀾壯闊的演化激盪在他心間，黑洞合併掀起的時空海嘯迴盪在他耳邊....
周成沉溺在了這包羅萬象的宇宙之中無法自拔，也不願自拔。他彷彿感到時間的束縛在某個短暫的瞬間為他松了綁，再次睜眼時竟然有了一眼萬年的厚重感。周成摘下了頭盔，但沒有立刻起身。
“我學了多久了。”他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憂傷。
“45分鐘，一節課的時間，這個效率高吧！”晴雯得意洋洋地說道。
周成坐起身來，一滴淚珠從他的眼角悄然滑出。他趕緊轉過面去，用手不經意的抹去了淚痕。晴雯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但也沒有開口。就這樣沉默了片刻，周成把諧振力場頭盔放到了一邊，說道：
“這樣的體驗確實很令我震撼，但這種方法進行的知識灌輸應該不能連續進行吧！”
晴雯目光靈動一閃，欣喜地說道：
“周教授，您真厲害！這套知識傳輸系統每次執行的時間一般不超過60分鐘，之後需要至少24小時的吸收期。就像你們時代的壓縮餅乾，吃下去很快但需要時間消化。之後傳輸的知識就會固化在記憶中，除非長時間不用，否則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周成點了點頭，站起了身來。晴雯微微皺眉，好奇地看著周成。
“但是吸收和接收完知識傳輸之後，人是沒有任何感覺的。既不會感到疲憊不堪，也不會干擾正常的思維。您是怎麼知道知識灌輸不能連續進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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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淡然一笑，背過了身去：
“這麼高的知識傳播速率，你大學還上了三年。要是能沒有間隔地使用這套裝置，恐怕畢業的時候你得僱人幫你拿學位證書了。”
晴雯暢快地笑出了聲音來：
“呵呵呵，周教授您真幽默。不過我是真的挺佩服您，難怪在您的時代人們都說您是天才。”
“但這不是這套系統最大的缺陷。”周成在窗前負手而立，淡淡地說道。
“那它的缺陷是什麼？”晴雯也收起了笑容。
周成轉過身來端量著眼前這一套套知識傳輸裝置，沉甸甸地說道：
“這樣高密度的傳輸知識，並且使之直接固化在記憶中，對於知識本身的轉移來說，固然是好。但這樣的知識傳遞缺少了一個最重要的環節，那就是犯錯誤的機會。”
“犯錯誤？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晴雯不解地問道。
周成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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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的教授方法，知識的傳遞效率自然會比這些機器低很多。這就好比直接把建好的大樓擺在你面前，和自己從基礎開始慢慢修一棟大樓一樣。
但老師的作用不僅僅是傳授知識，更是啟發思考能力和創造力。直接搬到面前的大樓自然是完美的，但他們永遠都只會是千篇一律，不會有任何變化。
自己一點點蓋起來的大樓雖然過程勞神耗力，中間會出現各種錯誤，有的錯誤甚至是致命的。即使不談解決錯誤是對主觀能動性的極大鍛鍊，就算錯誤本身也是一種創造力的表現。”
“犯錯誤的創造力不是沒有意義、甚至會讓學術倒退嗎？”晴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周成一臉的肅穆，緩緩搖頭：
“你知道比薩斜塔嗎？”
“當然知道了，那可是文藝復興運動的一個重要地標，近代科學萌芽的圖騰。”晴雯伶牙俐齒地回答道。
“如果不是因為建築師對地面沉降因素的錯誤判斷，在教堂和尖塔林立的義大利你還會知道這座塔嗎？”周成輕描淡寫的問題讓晴雯一時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周成用手輕撫著身旁的知識傳送裝置，繼續說道：
“多數時候犯錯誤確實會帶來麻煩。但有的時候，錯誤卻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創新和發現。而這種創造力，往往會成為拓展知識領域寬度和深度的核心動力。如果連試錯的機會都被剝奪，那科學的拓展就被自己的科技畫地為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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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抬眼看向周成，眼神中帶著一絲複雜的糾結。
“如果...如果科學的寬度和深度已經無可拓展了呢？”
周成身體一震，看向晴雯的眼神中帶著一絲鋒利：
“應用科學領域在已知宇宙的條件下達到技術上限的情況我可以想象。但是在基礎科學領域，我們身處在這樣一個浩無邊界，甚至不知因何而起，緣何而終的宇宙裡。怎敢妄稱已經通曉萬物執行之理？”
“如果萬物執行本就沒有統一之理呢？而時空之內的我們也可能永遠無法知道時空之外為我們制定法則的緣由。”晴雯看著周成的雙眼中帶著惶恐。
一抹憤怒從周成臉上一閃而過。
“我是個科學家，我不相信沒有依據的猜測。”
“我可以給您看看現代物理的研究成果。”晴雯小心翼翼地說道。
周成冷笑了一聲，碰了碰手邊那個諧振力場頭盔：
“我不用這玩意兒，它不配教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