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銳和周成回到服務區的時候，沈曼綾、夏嵐等人正望著窗外在此起彼伏的電光中時明時暗的重重山影怔怔地出神。見到他們回來，幾人幾乎同時開口要問。曹銳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而後看了看外邊的情況，關上了門窗才低聲說道：
“情況很不樂觀，我和老周在雷雲下邊看到了它們正在做的事情。他們應該是利用閃電劈開了山體的岩石，點燃了下方的煤層!”
眾人都是一驚，衛旭張大了嘴就要發聲，身旁的夏嵐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才反應過來，在門外還有無數剛剛劫後餘生的人群，如果把沒有確切結論的情況傳播出去，會給已經很脆弱的組織體系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他壓制著驚訝的情緒，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直接發出來的：
“他們能用閃電劈開山體？”
周成徐徐點頭：
“閃電本身其實就是攜帶著巨大能量的高溫等離子體電漿，我們在實驗室也能製造，但是能量和自然界的閃電相差十幾個數量級。這樣的高能等離子電漿接觸到岩石，釋放能量，融化岩石也就是個很普通的物理現象。
但他們竟然能夠如此準確地控制大氣雲層形成閃電，並且連續擊中一條數十米長的區域，在山體上用閃電鑿出一條僅有幾十釐米寬、百餘米深的裂縫。這...這簡直...我沒辦法形容...
要知道，人類科技發展到危機時代末期，最鼎盛的時候。依然沒有搞清楚雲層中自然閃電的形成和放電過程，它們竟然...”
周成話說到後半的時候，聲音變得顫抖，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絕望和畏懼。
“然後，雷雲只是點燃了地下的煤層就消散了？他們這樣做是為什麼？”吳凡不解地問道。
沈曼綾轉目看向窗外明暗交替的山影，黯然神傷：
“他們點燃了地火。”
“地火？”夏嵐、衛旭幾人都脫口問道，很顯然他這幾個在天文學上頗有見地的學生並不清楚老師口中的地火意味著什麼。
沈曼綾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情緒說道：
“我在讀研究生的時候，跟著導師做過一個關於火星地形地貌的研究課題。當年我們去了柴達木盆地一個叫紅崖的地方，那裡的地形地貌和火星很相似。那時候的條件很艱苦，完成課題以後我們師兄妹幾個都是面黃肌瘦。
導師為了犒勞我們，就索性帶著我們到他的老家銀城去玩耍幾天。除了好吃好喝，導師還帶著我們去了賀蘭山。當時沒有景區開發，我們就坐著吉普車在山腳下的草場隨意轉悠。
當車子翻過一個小山坳的之後，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遠處一大片冒著青煙的灰黃色山坡。周圍的山坡都覆蓋著鬱鬱蔥蔥的青草，而唯獨那一片光禿禿的。導師告訴我們，在那片山坡之下是燃燒了三百多年的地下煤層。”
“三百多年？一直都沒有滅掉嗎？”衛旭驚訝的問道。
沈曼綾微微搖頭：
“當時我們也問了導師同樣的問題，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們。只是開著車向著那片還冒著灰煙的山坡開去，車子還離得很遠的時候，我們已經聞到了空氣中刺鼻的味道。停車以後，我們幾個已經是滿頭大汗。
親身站在蔓延到目光盡頭的枯槁山坡之前的時候，我才體會到。憑人類的力量，是無法制服深埋在地下的燃燒惡魔的，而直到今天，賀蘭山的地下煤層仍然沒有熄滅。
那次經歷對我的衝擊很大，回到學校以後我做了很多地火相關的研究。地火相比那些會忽然奪走無數人生命的災難來說，是一隻溫和的惡魔。
它在地下悄然被點燃的時候，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也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就似乎根本不存在一樣。但一旦在煤層中開始蔓延開，就會慢慢將他的兇殘一點一點的顯露出來，而沒人能夠阻止它。
不過好在煤層在褶皺岩層中會經常出現斷層，這讓地火只會在一個封閉的煤層燃燒，這也是拴在地火這只惡魔身上最後的枷鎖，而現在...”
沈曼綾看向了窗外依然閃爍不停的山影，一時語塞。夏嵐一驚，聲音顫抖的說道：
“整個河東、河套地區乃至秦嶺北部是全世界煤炭儲存量最大的區域，我們腳下的地層中，煤炭幾乎無處不在！它們是要點燃了近七十萬平方公裡的地火！”
沈曼綾微微點頭，沒有說話。但從頻頻亮起的微光中，可以看到她臉頰滑落的淚珠。曹銳的左手“啪”地拍在自己的右拳頭上：
“糟了！從東北和華北逃出來的隊伍，基本全都進入了河東地區。走得快的可能已經快到秦嶺了！我們還有時間讓他們撤出去嗎？”
沈曼綾輕輕抹掉眼角的淚痕，依然看著窗外：
“如果是兩天前就發現了這種雷雲閃電，按照它們現在的這個點火規模，恐怕大多數人都沒有機會走出去了。從地縫裡湧出的二氧化碳會降低地面的氧含量，我們的行動會變得更加吃力，部分一氧化碳濃度較高的地區甚至會直接導致中毒。
隨著地火在煤層中的蔓延，溫度會透過岩層散逸到地表。空氣溫度很快就會超過50度，而高濃度的二氧化碳還會加劇溫室效應，而這樣的情況可能在兩三天之內就會出現。我們沒辦法走出去了。”
眾人沉默，遠山的電光還在閃爍。微弱的光亮下看不清彼此臉上的表情，但絕望的氣息已經滲透進了每個人的骨髓裡。
周成忽然起身一把抓住曹銳的胳膊：
“老曹！我們不是還有幾輛汽車嗎？能不能把曼綾、夏嵐還有夢竹他們幾個先送出去，我們再想辦法！”
夏嵐和劉夢竹都同時站起了身來：
“周老師...”
話音未盡，沈曼綾輕輕擺手。她走到周成的身邊，拉下了他抓住曹銳的手，然後十指相扣：
“老周，這樣的時候，我是絕不可能離你而去的。無論接下來會發生過什麼，我都會和你共同面對。否則，我的人生將毫無意義。”
沈曼綾的話語溫婉如水，但字裡行間都透著至死不渝的決絕。周成看著妻子淚光晶瑩的眼波，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緩緩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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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銳一手按在窗臺上，憤憤地說道：
“我要能搞到車，還用你給我說怎麼辦呀！現在整個縱隊一共就三輛還能開的車，那都是部隊用於偵察和通訊的，就算人家給我一輛或者都給我，那也沒用。
幾天前，他們到儲備油庫去加油的時候，卻發現油庫已經被滑坡給埋了。剛才去看雷雲的時候，我看油表已經只剩下一百多公裡的餘油了。我們一樣逃不出去，只是換個地方被烤熟。”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周成哀嘆道。
曹銳緊緊皺著雙眉，雙手撐在窗臺上，指頭不停地拍打著窗臺的瓷磚。他看著下邊黑洞洞的河谷，嘴裡不停地嘀咕著：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