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古府。
古家是大夏國的開國功臣,不過時日久遠,子孫不肖,難以守住開國時期的封邑。
可即便如此,古家的當代家主古斌,也還是一品萬戶侯。
封邑萬戶,這可比方覺這個凜霜候,更有底蘊。
方覺雖然也是一品侯,可還沒賞賜封邑呢,也就是地位有了,皇帝可沒舍得給錢!
“嘖。”
清晨,陽光明媚,方覺從馬車下來,抬頭便是古府的門匾。
那可是太皇親手寫的,這等殊榮,也就僅次於有丹書鐵券的何魏兩家了。
身後,典一左手按在劍上,右手提著一個禮盒。
好歹是初次拜會,還是要懂點禮節的。
“少爺,咱不殺進去就罷了,怎麼還要帶禮物來?”
典一掂量著,手中四四方方的禮盒,又疑惑道:“既然要送禮,怎麼不送好點兒,這麼輕能裝什麼大禮啊?”
典一覺得,要麼不送,既然要送那就大氣點兒。
反正咱不差錢兒!
方覺懶得回頭瞪他,整理了有些褶皺的襖子,將貂毛領順了順,朝著古府揮了揮手。
走!
剛走到門口,自然就被人攔下。
“來者止步,訪客輕出示拜帖。”
一品軍侯府,按規制可以有二百府兵,門口放兩個哨兵倒也正常。
方覺笑道:“我沒有拜帖。”
“若是送禮的,將禮物留下便是,待我等檢查後自會轉交大人。”一個哨兵說道。
搖了搖頭,方覺將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整張臉。
“我是方覺,特意來拜訪古斌前輩,請通報。”
方覺?
二人看清這張臉時,便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了,聽到名字更是肅然起敬。
……
“原來是國師大人蒞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古斌在幾個人簇擁下,走出府門,高聲相迎。
一番客套後,方覺被迎進古府,一路進到正堂下的客廳。
方覺不是第一次看到古斌了,但還是覺得他老,暮氣太重,已經有些腐朽的氣息。
不是命不久矣,而是此人的面相,看起來就是那種固執的老不死。
不過明面上,古斌倒是長袖善舞,雖然作為軍方的代表人物之一不能結黨,可在朝中也沒聽說他有什麼仇人政敵。
青黃不接的貴人府邸,在這貴胄雲集的京城裡,能把自己玩兒得沒有存在感,不被人矚目,也是一種本事。
若不是上次,古斌在朝堂上公開質疑火槍局,方覺也不會去刻意瞭解他。
“叮~”
兩人坐下後,古斌的幾個子孫在後邊陪坐,畢竟以方覺目前的身份,這是必須的待客之道。
方覺正要說事,聽到屋裡響起絲竹與琵琶聲,側目瞥去,才在角落看見幾個彈奏的樂女。
饒是在冬天,待客也有這般周到,不愧是一品侯府。
不過今日,方覺是沒心情欣賞這些了。
“國師方才新封,年節下正是各方走動時,想必方家莊外必定是門庭若市,國師怎麼還有閒暇親自到我府上來啦?哈哈……”
古斌說話,不像是在朝上那般剛正。
並非他是個多面人,只因在朝為官,誰不得懂得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
在皇帝面前,誰都知道皇帝喜歡直臣,不喜歡彎彎繞,大家都會收斂些花花腸子。
待人接物,則又不相同了,需要一些語言技巧。
古斌很好奇,方覺為何這個時節,會來這裡。
說是拜訪,卻沒準備拜帖,這絕不是方覺的習慣。
他知道方覺雖然年輕,但並不傲物,平日裡拜訪官階更低的人,都是會遞拜帖的。
可今日,連禮物都帶來了,就是沒拜帖?
這是什麼章程?
還有……古斌的餘光,瞥了典一一眼,他坐在方覺身旁,那禮盒還在他手中。
並沒有見到主人,就將禮盒送出,古斌倒也不好問。
可若是送給古府的禮物,怎麼不交出?若不是給古府的,何必拿出來示人,不如放在馬車上。
這個禮盒,有問題!
直覺告訴古斌,方覺不是來拜見的,而是來者不善。
而接下來,方覺的話,證實了他的直覺。
“古老將軍。”
方覺開口,簡單而直接:
“年終祭禮後,針對我的那次刺殺,您可知情?”
“呃……嗯?”
古斌先是詫異,而後一驚,繼而眉頭微蹙有些慍怒。
方覺只看他幾個神情變化,相隔都不超過一秒,便知道他是真不知情的。
隨後,便將目光,轉向古斌身後的一人。
此人已經慌了神,他看到方覺的第一眼就覺得不安,沒想到方覺直接發問,更是讓他措手不及,暗暗後悔不該跟來陪坐。
原本作為兇手,他來陪坐見方覺,是有刻意挑釁的意思的。
“古南明?”方覺直呼其名,脖子微微向前,很無禮地道,“能告訴我,你為何要刺殺我嗎?”
“什麼?!”
在場的古家人,皆是震驚。
邊上奏樂的女子,也都慌了神情,生怕因為知道太多被滅口。
方覺沒有支開任何人,就是要讓這件事情鬧大。
“南明?”古斌轉身,看向身後的孫子。
古南明,古斌的長孫,古家培養起來的繼承人。
在方覺入京前,所謂的京城四傑裡,此人就有一席之地。
而古南明,如今在兵部任職武庫司主事,正六品。在他上頭,有武庫司郎中與員外郎。
武庫司的職權中,有一項值得注意——戎器!
也就是說,備戰所用的兵器,歸武庫司管。
古南明作為武庫司的六品主事,是有機會從武庫中偷拿出東西來的。
別說偷拿了,那手段太低劣,單是每年庫存清點,報備幾個自然腐壞的兵器,這也不是難事。
此前方覺一直懷疑工部,現在看來不只是工部,兵部武庫也難逃干係。
“國師此言,何意?”
雖然看出孫子心虛,古斌還是轉過頭來,面色肅然地質問方覺。
方覺懶得遮掩,道:“自然是來興師問罪。”
“你……你放肆!”
古斌還沒說話,古南明就開口:“此間乃是太皇親封的古府,就算你是一品軍侯的國師,也不能在此地胡亂栽贓攀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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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覺沒有與他爭辯,平靜地詢問:
“我知道,你為何殺我?”
“是嫉妒我年少有為,還是不想看見火器橫空出世?”
古南明冷笑:“國師在胡說什麼,下官聽不懂!”
古斌則沉思起來,他見方覺如此言之鑿鑿,便知道對方已經確定了。
他沒有詢問,方覺是否有證據,因為在這個層面來說,有沒有證據已經不重要了。
有沒有動機,很重要!
還有就是,能使動機成行的能力。
古南明顯然都符合。
作為傳統武官代表,古斌曾在朝廷上公開抵制火器,他的孫子自然也是這一頭的。
好死不死,古南明又是兵部武庫司的主事。
“你是料定了,我拿不出證據,才在此時依然敢狺狺狂吠。”
方覺不屑地瞥著古南明,其父就在一旁坐著,也沒敢多說半個字。
這種時刻幫腔,很容易被認為有參與,到時候就不只是方覺與古南明的私人恩怨了。
將整個古家牽扯進來,那就大事不妙。
“哼,我沒做過,國師又如何栽給我呢?”古南明已經冷靜下來,他前思後想,不認為自己的行動留下過可以稱為罪證的痕跡。
方覺不與他辯,只道:“我給你機會,說出同謀者,此事就只是你我之間的個人恩怨。”
“否則……”
“你能如何?”古南明都不裝了,既然被鎖定,他說話也曖昧起來,就算認了又如何?
你沒有證據,能奈我何?
見古斌不說話了,方覺道:“既然你們要玩兒刺殺,那我就教教你們,什麼才叫……刺殺!”
“國師大人!”
古斌慌了神,他連忙盯住典一,生怕此人立刻暴起。
這可是帝尊高手榜上,天下第四的高手!
而典一,此刻已經完全興奮起來,眉飛色舞,少爺終於要祭出我了!
“咕嚕……”
古南明也頓時噎住,強嚥了一口唾沫,不敢囂張了。
“這裡是金陵,是個講法度的地方,國師要挑釁整個金陵的默契嗎?”古南明沉聲道。
金陵之內,都是高官貴族,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小命兒,明裡暗裡有許多規則。
比如,不能相互刺殺,這就是一個默契。否則大家都養死士刺殺敵人,朝局不得動盪死?
但是方覺不管!
“呵?”
方覺冷笑:“真有意思,這時候你們知道,這裡是個講法度的地方了?”
刺殺老子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茬兒?
冷掃了古家眾人一眼,方覺道:“火器崛起不可阻擋,若古家再惹我,不要怪我不管你們有過什麼豐功偉績!”
聽到這話,古家眾人松了口氣,還以為此事方覺要作罷。
卻沒想到,方覺站起身來,邊走出去邊道:“今日晚食前,給我個交代,否則後果自負,勿謂言之不預!”
說罷,典一將立刻放下禮盒,護著方覺走出府去。
旋即,古家眾人將目光,都落在了古南明身上。
“南明?”古南明的父親古華,怒氣衝衝地質問,“真有此事?”
“父親……他沒證據……”古南明嘴硬道。
古斌猛拍桌:“糊塗!”
“爺爺放心,我家有二百府兵,也有陛下榮寵,方覺他不敢亂來!”古家老二古啟硬氣道。
但眼神裡的心虛,誰都看得出來。
方覺若是玩兒刺殺,他們可沒自信能躲過。
“方覺留下了什麼?”有人問道。
古斌示意了一下,一個庶出的孫子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拆開禮盒。
見沒有兇險,眾人松了口氣。
可隨後看見,被開啟的禮盒中空空如也時,一個個心情跌到谷底。
“空的盒子?何意?”開啟禮盒的庶孫不解道。
古南明咬牙,顫抖地摸了摸脖子,確定腦袋還沒搬家。
“爺爺救我!”古南明慫了,跪下來就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