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國公府外。
葉紅衣星夜而出,她要回懸劍司,已經出籍的她,在葉府是沒有閨房的,也不宜留宿。
騎著一匹紅馬,葉紅衣疾馳,已是宵禁,她卻沒有一絲擔憂。
往來巡邏的巡防營士兵,與禁軍或是懸劍司的探子,都知道京城夜間那一抹紅影會是誰,自然無人阻攔。
直到距離懸劍司府衙,一條街外。
一道寒光突然亮起,葉紅衣下意識掏槍。
“是我。”典一語氣冷漠,將劍收起,隔得很遠,他只是用劍反光了一下。
以此,讓葉紅衣減速,停下來。
“典一?”葉紅衣催馬緩行,走到跟前,確定是典一,旋即大喜,“兄長在何處?”
典一是方覺的貼身護衛,他既然還在京城,說明方覺也還沒離開!
“少爺要見你。”典一淡淡道。
說罷,轉身朝著深巷中去。
葉紅衣有些疑惑,上次看見典一,他還是一副待自己如少夫人的熱情態度,怎麼現在像是變了個人。
若非典一的劍,也很獨特足以證明身份,葉紅衣就要懷疑他是不是別人假扮的了。
下馬來,葉紅衣牽著韁繩,拽著馬兒跟隨典一,走到巷子裡。
巷子裡有一間屋子,亮著燈火,開著門。
典一示意,葉紅衣將馬韁繩遞給他,一步跨了進去。
而典一則將門關上,牽著馬守在門口。
“兄長?”屋子裡,葉紅衣見到方覺,“你沒事吧?”
方覺笑了笑:“坐。”
二人對坐,屋內茶香四溢,燭火輕晃,兩人的思緒都有些異樣。
“兄長為何不辭而別?”葉紅衣沒心思喝茶,當即問道。
在辭官事件之後,二人還是第一次見面。
方覺嗅了嗅茶香,神情怡然中,帶著一些猶豫。
皇帝拜方覺為國師,此事最快要明日早朝才會下旨,此時葉紅衣也不知道內情。
“紅衣,我是大夏皇室血脈。”方覺直接了當地開口。
葉紅衣:“兄長說過,那又如何?”
“為了安陛下的心,我才辭官。”
“我也知道啊?”葉紅衣疑惑,她察覺到方覺說話在鋪墊,層層遞進,卻不知最終要說什麼。
方覺嘆息:“你也是大夏皇室血脈。”
“那又如何?”
葉紅衣感到不妙,卻不知何處不妙,以她的眼界與知識,不會明白一些東西。
方覺直言:“我應是陛下的皇子,與你血緣太近,在三代之內。”
“兄長到底要說什麼?”葉紅衣攥緊手,緊繃著身子,眼中浮現出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難道自己不是一心撲在懸劍司,怎會被世俗情感牽絆?
“唉!”
方覺搖頭苦笑:“你我血脈關係太深,若是結為夫婦,將來兒女大機率會是痴呆蠢材。”
“額!”
葉紅衣沒料到。
“兄長!”
葉紅衣有點慌了:“你的意思是……”
“你我是有緣無分,”方覺嘆息,“婚事……就罷了吧?”
“兄長!”
葉紅衣眼角浸淚,她不敢相信,昨日前還在忙碌婚事的二人,居然會在此刻面臨這樣一幕。
方覺也有些傷感,只是理智佔據上風。
“不!”葉紅衣不願接受,下意識反駁,“我姓葉,你姓方,我們與皇室都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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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自欺欺人。
方覺哂笑:“世人不知道,但你我心知肚明。你是懸劍司的紅衣掌劍使,我是帝尊閣的閒雲野鶴,你是不可能跟我回太皇山的。”
有些話,方覺準備說透些。
他要攤牌,並非只是因為,兩人的血脈關係。
說白了,這個時代還真不在乎這個,多少表兄妹成親的?不計其數。
更內在的原因,是兩人之間,根本沒有真實的男女情感!
這一點,方覺明白,他相信葉紅衣也明白。
趁此機會,以血脈太近為藉口,是為了給雙方一個臺階下。
葉紅衣接近方覺,是為了皇帝與葉家;方覺順水推舟,也是為了讓皇帝安心。
這一切,更像是一個默契,一個交易。
但過程中,或許產生了一些意外的情愫。
而如今,老閣主出手了,格局完全不一樣了,帝尊閣完全站在了方覺背後。
夏皇被嚇了一下,也明白了方覺的實力,將來方覺不必擔心再被猜疑。
所以,這種在自己身邊安插皇帝探子的行為……就不必再做了。
說到底,葉紅衣是懸劍司的人,是皇帝的耳目爪牙。對她來說,事業高於情感。
如果能兼顧事業與情感,葉紅衣當然樂意,她又不是一個石頭人,也是需要溫暖的。
可方覺知道,一旦事業與情感衝突,葉紅衣這樣理性的人,絕對會選擇事業。
兩人如果在一起,將來或許真有一日,要在大夏與枕邊人之間做選擇。哪怕只是一些細節上的選擇,也會讓人覺得膈應,夫妻情感很難維持。
方覺是個有遠見的人,他一眼可以看到兩個人的未來,在此刻畫上句號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不是每一段故事,都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何況,兩人之間,不能算是故事。
“我回我的太皇山,你做你的掌劍使,這樣其實很好。”
方覺也不知道,自己在有意無意地,對葉紅衣進行最後的試探。
他其實也想知道,她會否作出選擇。
不過,葉紅衣沒有作答,這也在方覺的意料之中。
若是個尋常女子,只怕現在就要說一句,“願隨君共赴天涯”了。
葉紅衣沒這麼說,她沉默了,甚至沒有猶豫,她知道自己的選擇,很堅定。
只是人都是貪心的,葉紅衣不但想要懸劍司的職權,還想要這份婚事。
可兩者之間,細細想過之後,並不可能兼得。
她是葉紅衣,是英姿颯爽的天下第十強者,幾百年來唯一上了帝尊高手榜的女子,也是唯一能位同三等伯的重臣!
她才二十一歲,她前途無量,將來或許可能接班肖朝國。
名留史冊,以一個女子的身份,是何等壯事!
若是丟掉這一切,去做一個少閣主夫人……只要不是個傻子,都會選擇自強,葉紅衣更是其中甚者。
“兄長……”葉紅衣終於開口,但她仍然沒有作答,因為她已經知道,方覺在攤牌了。
什麼血脈太近,不過是藉口罷了。
是在給她一個臺階。
可葉紅衣不能甘心,為何不能兼得呢?
為何男人就可以兼得,我不行?
方覺瞧著葉紅衣,看她臉上變幻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其實方覺不覺得她有不妥,任何人都可以追求人生價值上的成就,他很支援葉紅衣去做自己。
只是兩個太清醒的人,是不能成婚的,彼此清醒地算計,那太痛苦了。
當初接觸葉紅衣的時候,方覺還不知道她有這麼強烈的事業心,現在他知道了,葉紅衣是不甘心做少師夫人,或是國師夫人的。
早些時候,方覺在猶豫,他也想過遷就一些,畢竟已經在議親了,這個時候分手對葉紅衣名聲也不好。
只是這次刺殺事件後,葉紅衣知道了自己身份,表現出了懷疑與忌憚。
方覺發現之後,便立刻明白,葉紅衣心裡第一位永遠不會向著自己。
長此以往,必生嫌隙,方覺不是一個眼睛裡揉得沙子的人。
葉紅衣時刻都會記得,她是一個監視者的身份,這對方覺來說,無法接受。
方覺不想,枕邊人是一個,可能會為了某些大義,隨時可能出賣自己的人。
“紅衣,”方覺淡然一笑,“你心中裝著大夏,我心中裝的是天下,將來一定會有不合之處,我不想到時候不得不面對痛苦……不如,現在就罷了吧,各自心中留些美好。”
葉紅衣的眼淚,已經滴到茶杯中。
茶水,早已涼了。
而後,葉紅衣深吸了口氣,起身對著方覺,福身行女兒禮。
方覺也正色,站起身來,拱手一拜。
兩人對著行禮,都低著頭。
良久,良久,葉紅衣突然起身,猛地轉頭衝出門去,頭也不回。
方覺隱約聽到,葉紅衣壓不住的嗚咽聲,她走得飛快是怕哭聲太大,她終究要強。
聽到馬蹄聲遠去,方覺推開門,典一湊了過來:“少爺,真要如此嗎?”
“沒法子,”方覺搖頭,“她向著皇帝,我向著天下蒼生,看起來一致,但差得很遠……將來很可能反目。”
典一嘖道:“那乾脆少爺當皇帝,那不就一舉兩得了?反正你也是大夏皇子……葉姑娘做不到兼得,少爺您可以啊,嘿嘿……”
“別胡說!”方覺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