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繹的話一出，溫菀的眼底劃過一絲淺淺的意外。
“你還有姐姐？”溫菀眉梢輕抬，語氣裡帶著幾分好奇。
趙繹站在門外，他揚起那張瘦小蠟黃的小臉，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
“我阿姐比我大十歲，長得可好看了。”
“她和你一樣，都長得像仙女。”
趙繹小聲說完，小小的腦袋垂了下去，似乎有些不開心。
溫菀注意到趙繹的情緒，忍不住開口詢問：“你怎麼了？”
“我沒事。”趙繹聲音低落，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對著溫菀展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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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到了我阿姐，就有點難過。”
溫菀瞧著趙繹眼底閃過的一絲微不可查的失落，心不由得一沉。
不知為何，趙繹的話讓溫菀莫名的想起母親和舅舅。
當年舅舅消失不見，他孤身一人在外，也會想念他的阿姐嗎？
溫菀抬手揉了揉趙繹的腦袋，然後笑道：“行了，先進來吧，現在很晚了，外面更深露重的，肯定很冷。”
溫菀有靈焰傍身，自然不怕北域的寒氣。
但是眼前的小男生，身上沒有半點修為。
溫菀一邊想著，一邊走到室內的那爐子旁，用體內的靈焰將那裡面的炭塊點燃。
室內的溫度一下子拔高了幾度。
趙繹原本縮著的肩膀慢慢開啟，他侷促的站在木門旁，生怕靠近半步。
“趙繹，過來喝杯茶水暖暖身子。”
溫菀向來不會虧待自己，昨晚剛來的時候，溫菀就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來之前買來的上等紫砂壺，眼下裡面的茶水涼了下來，溫菀調動體內的靈力，將那一壺茶水熱到沸騰。
澹澹的茶香在溫暖的室內蔓延開來，趙繹看著溫菀行雲流水的動作，黑亮的眼睛慢慢瞪大。
他沒記錯的話，這件房間起初也就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啊，就連那爐子裡的炭塊，之前也是沒有的。
這位溫菀師姐，不會帶了那麼多東西吧。
趙繹飛快的瞟了一眼溫菀鋪的軟綿綿的床榻，然後低下頭來。
太冒犯了。
他竟然敢看小師姐的床。
實在是罪過。
他正侷促的低下頭反思，那站在原地的少女卻是眉梢一挑。
這小孩白天看著挺機靈的，怎麼現在就這麼侷促了？
“想什麼呢？我又不吃人。”
溫菀端著那只紫玉杯，等到杯中的溫度降低到不會燙手的熱度，才將茶杯塞到趙繹的手中。
被茶水燙熱的紫玉杯溫潤細膩，趙繹猝不及防的看著手中這只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杯子，驀然緊張了起來。
“溫師姐，我不能用這麼好的杯子！您快收回去！”
趙繹抬起頭，高聲說道。
然而，他的動作又是極為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紫玉杯打壞。
溫菀瞧著趙繹擰巴的表現，無奈的嘆了口氣。
“杯子而已，不過就是個裝水的容器，你不用這麼緊張。”
“把熱茶水喝了再給我。”
溫菀說完，便將身後鋪上一層軟皮草的躺椅拉了過來，她抬起纖纖玉指，指了指旁邊的紅木凳子，輕聲開口：
“喏，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喝完了就坐在這好好說。”
溫菀說完，施施然的打了個哈欠。
她瀲豔的琥珀色眼眸因為睏意染上了淺淺的水光，暖融融的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竟然多了幾分觸目驚心的美。
趙繹看了一眼，然後飛快的低下頭。
溫菀師姐比阿姐還要好看。
不過......
想到幾年前消失不見的阿姐，趙繹的眸光不由得暗了暗。
“溫菀師姐，您今日應該沒有再碰見陳師兄了吧？”
趙繹喝完茶水，感覺原本被夜風吹僵的身體都緩和了幾分，他挪到溫菀跟前，將手中的紫玉杯放置到桌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坐到溫菀旁邊的紅木凳子上。
“你是說陳顯？”
溫菀悠悠的支起下巴，若有所思的開口。
趙繹點了點頭，眼底滿是緊張。
“我來是想提醒您，陳師兄他可能有點危險......”
趙繹想起陳顯陰鬱的眼神，心底驀然升起一絲恨意。
“除了早上，後面就沒碰到過。”
溫菀無端想起陳顯最後求饒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驀然。
趙繹聽完，一顆懸著的心瞬間落了下來。
“那就好。”
趙繹輕嘆一聲，正準備放下茶杯，就想到另外一個人。
“那師姐應該沒有碰見過一個叫孫劍的人吧？”
溫菀皺眉：“孫劍，那是誰？”
溫菀這次前來就為了陳顯的解藥，然而在不小心得知陳顯做過的一些壞事之後，一個沒忍住就將那人解決了。
說到陳顯，溫菀打胃裡就泛起了噁心。
這人狡詐多端，壞事做盡，曾經更是連十幾歲的少女都不放過。
趙繹瞧著溫菀的神情，便知道溫菀沒有遇見過這個人。
“師姐沒遇見他們就好。”
趙繹的話音剛落，溫菀便忍不住看向他。
趙繹白日裡十分機靈活潑，可是從他說起他阿姐之時，語氣就變得落寞起來。
難道，這個小家夥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溫菀心底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趙繹。”
溫菀輕聲開口，她淺澹的眸光落在那面黃肌瘦的小男孩身上，語氣中多了幾分深沉：“你老實和我說，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趙繹被說中心思，他驚愕的抬頭，然後又迅速的垂下頭去。
“沒有的事。”
“那你為何半夜還要縮在我門前，等我回來？”溫菀挑眉。
趙繹蠟黃的臉忽然燒了起來，他搖了搖頭，連忙反駁：“我不是，我沒有！”
溫菀瀲豔動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長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撲閃了幾下，趙繹被溫菀這麼一盯，心中的緊張越來越甚。
室內倏然變得安靜，趙繹終於忍不住開口：“對不起，溫菀師姐，我確實是有事瞞著你。”
溫菀輕笑出聲，她抬起明眸，望著趙繹黑亮的眼睛，輕聲詢問道：“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事情了？”
趙繹低低的“嗯”了一聲，他垂著腦袋，目光落在磨破的鞋尖之上。
“我想提醒您，要小心陳顯和孫劍。”
“因為他們都是極惡之人。”
“我原本有個溫柔善良的阿姐，但是因為他們二人，我的阿姐永遠離開了我。”
趙繹聲音越來越抖，溫菀坐在一旁，隱約聽出了幾分哭腔。
“要不是他們二人，我阿姐今天就要過十七歲生辰了。”
“可是，我阿姐在她十六歲生辰那年，永遠的離開了我。”
溫菀的心不由得一沉。
**
趙繹是個孤兒，他自出生以來，身邊就只有阿姐一個人。
他的阿姐叫趙離。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這是趙繹學會的第一句詩。
他隱約記得剛記事的時候，阿姐還經常開玩笑說，她是原野上的草，所以能頑強的長大，然後活很久很久。
趙繹知道，自己也是。
他們沒有地位，沒有背景，沒有父母倚靠。
然而修真界弱肉強食，如果沒有半點修為傍身，他們姐弟二人都會過得很慘。
所以，自打趙繹幾時起來，趙離就不眠不休的開始了修煉。
趙繹四歲那年，趙離誤打誤撞，透過了回春派外門弟子的測試。
那裡負責招生的老師說，趙離的天賦不錯，但是因為底子較差，需要在外門茉莉幾年。
許是為了招攬人才，回春派的老師竟然同意了趙離將弟弟帶進回春派。
趙離姐弟感激不盡，為了報答回春派的恩情，趙離每日完成自己的修習任務，就會帶著弟弟去給回春派打雜。
好在趙繹也機靈，這短短的兩年內，趙繹便學會了不少東西，他常常趁著趙離上課之時，蹲在牆角聽課，藉此也學了不少字。
大抵是窮人家的孩子懂事早。
在回春派的兩年，趙繹褪去曾經的懵懂無知，慢慢的變成一個察言觀色、口齒伶俐的小孩。
他常常幫回春派的弟子跑腿，後來，就連宗門的長老都眼熟他幾分。
他們表面上對趙繹稱讚無比，但是在背地裡，他們喊他是老鼠。
是下賤胚子。
但是，他對這樣的稱呼卻沒有半點感覺。
他只知道，能活著就好。
阿姐辛辛苦苦將他養大，他絕對不能因為這些稱呼而生氣。
能有一口熱飯吃，能活著陪阿姐就很好了。
趙繹雖然小，但是卻格外通透。
他的世界很小，只要他和阿姐好好的，這樣就好了。
趙繹本以為自己會和阿姐這樣平平穩穩的過下去，可是就在趙離考核成功，馬上就要生成內門弟子的那一天，她失蹤了。
趙繹那日買了趙離最喜歡的冰糖葫蘆，可是直到夜幕降臨，趙離都沒回來。
他在小屋裡等到燭火燃盡，等到太陽升起，才等到訊息。
他的阿姐投湖自盡了。
被打撈上來的那天，趙離露出來的皮膚上滿是青青紫紫的曖昧痕跡。
大家都說，他的阿姐被人侵害了。
趙繹滿心悲痛，他將希望放在回春派的長老身上，可是那些長老卻是閉門不出，每每遇見趙繹，便轉身避開。
整個門派都在心照不宣的隱瞞這件事情。
後來回春派又發生了幾次女弟子失蹤的事情，只是那些弟子卻不像趙離這般。
她們連屍體都找不到。
就這般憑空消失了。
直到上個月，趙繹才發現，殘害阿姐的真兇，就是陳顯和孫劍。
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
他恨不得將他們抽筋扒皮，可是他沒有能力。
在他沒有能力報仇之前，他只能裝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