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沉吟片刻，正色道：“感激歸感激，但有句話，我還是得說。”
竇包兒心想，正題終於來了。
她同樣正了神色，恭敬道：“您說。”
村長捻捻頜下短鬚，道：“這幾年，大庸的民風日漸開放。女子讀書、務農、經商的不在少數，宮中甚至出了兩位女官。
“但放眼整個大庸的歷史，女子真正被認可，被公平對待的情況畢竟是少數，尤其像你這樣年輕美貌的女子。
“若時常拋頭露面，或許會遭到非議。
“對此，竇娘子是如何考量的？”
竇包兒在心中暗暗慶幸：“原來，大庸是這樣一個國家嗎？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嘛。”
陸庭竹卻是變了臉色，他悄然攥緊袖中的手心，都是因為他沒用，才會讓小娘如此辛苦。
“嗯？”
村長將兩人的反應看在眼裡，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竇包兒忍住心中的欣喜，望向村長，正色道：“能來到如今的大庸，是我的榮幸。
“既然正趕上了這樣開明的大環境，我更應該抓住機遇搏一把。
“若成功了，我自然能過上我想要的生活；若失敗了，養家湖口，相夫教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村長，您說呢？”
村長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通透的丫頭！不愧是竇文長教養出來的孩子！”
這回倒是輪到竇包兒愣住了，她微微蹙眉，竇文長是誰？
“村長，您認識竇舉人？”陸庭竹突然插了句話，聲音中帶著驚喜。
竇包兒暗道一聲“好險”，同樣做出一副欣喜的表情，驚訝地望著村長。
村長捻捻鬍鬚，眯縫起眼睛望向山頂方向。
片刻後，他悠悠道：“我年少遊歷時路過長安，有幸見識過竇舉人的風采！”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竇包兒竟然從村長的語氣中聽出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但看村長一副不願多說的態度，竇包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沉默半晌，村長收回落在群山之間的視線，嚴肅道：“我最後還有一句話想問問竇丫頭。”
聽著這略有區別的稱呼，竇包兒心中一動，接道：“您儘管問便是。”
村長再三斟酌一番，正色道：“士農工商，讀書為先，農次之，工再次之，商人最後。
“這賣小食雖是小本生意，但總歸要算到經商那一行。
“竇丫頭當真不後悔？”
竇包兒臉色一變，這才想起在封建社會，商人往往會被人瞧不起，甚至有些商人子弟是不能做官的。
她急道：“村長，如果我選擇經商，對庭竹參加科舉有什麼影響嗎？”
村長微愣，隨即搖了搖頭：“哪個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的家中不經商？若都依靠朝廷發餉，哪還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那就好，”竇包兒長舒口氣，笑道，“只要對庭竹沒影響就好！”
竇包兒放下懸掛著的心的同時，對村長有了新的認識。以這人的學識和見解，以他對朝堂的關注和瞭解，怎麼著也不應該只是個小村莊的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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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有機會得好好瞭解一下村長，及村長和她的便宜爹——竇文長竇舉人之間的事情。
村長不知竇包兒心中所想，看一眼陸庭竹，神情頗為複雜。
陸庭竹眼眶發紅，望著竇包兒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個晚輩該有的。
村長嘆口氣，道：“竇丫頭，我想單獨跟你說兩句話。不知可否？”
竇包兒看向陸庭竹，笑道：“庭竹，我需要一把小蔥。你能幫我摘嗎？”
陸庭竹的視線自村長身上掃過，朝竇包兒輕輕一笑，乖巧道：“小娘稍等，我這就去摘。”
“什麼事？您現在可以說了吧？”竇包兒望著門口方向，不解地問。
村長輕咳一聲，壓低聲音道：“竇丫頭對陸少爺情深意重，老朽甚是佩服。只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陸少爺功成名就，他未必還看得上你商人的身份。”
竇包兒微微瞪大雙眼，這個問題，她自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村長也不催促，只靜立一旁，等著少女自己去想通。
沉默半晌，竇包兒道：“父母之於子女，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盡了扶養的義務就好。
“至於您說的商人身份。我覺得三百六十行，每行每業都要有人去做，且每個正當的職業都值得人尊敬。
“若庭竹因此看低我，就當我看錯人了吧。
“再者，以我的直覺來看，庭竹不是那樣的人！”
村長直直地盯著竇包兒，低聲都噥：“竟是當作子女來養的嗎？”
“您說什麼？”
竇包兒沒聽清，疑惑地問。
“沒什麼，”村長捻捻短鬚，嘆道，“但願上天垂憐你，善良的丫頭！”
竇包兒微微蹙眉，朗聲道：“多謝村長關懷！但比起上天垂憐，我更希望透過自己的努力，留住想要留下的人，得到想要得到的生活。”
村長微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停了笑，他讚道：“敢想敢做，後生可畏啊！老朽盼著那一日的到來！”
“那您可有得盼了，”竇包兒道，“眼下，我這煎餅能不能賣出去，才是最緊要的。”
村長笑著搖搖頭：“那麼，我就預祝竇丫頭煎餅賣得好！”
竇包兒輕笑：“還得仰仗您多支援啊！”
“這是自然，”村長道，“丫頭現在就去攤煎餅吧。大概攤個六七十張，我帶回去送給幾個老友嚐嚐。”
竇包兒喜道：“好嘞！您稍微坐會兒，很快就好！”
說完拎起裝著柴禾的竹籃，快步走進廚房。
院中，村長坐在竹凳上，神色複雜地望著山頂方向。
院外，陸庭竹垂首而立，鳳眼微微眯起，眼中湧動著誰也看不清的情緒。
“小娘，你要的小蔥。”
片刻後，少年人特有的嘶啞聲音從院門口傳進來。
竇包兒走出廚房，接過蔥，眨眨眼：“村長想嚐嚐咱的煎餅。你陪他坐會兒，我這就去攤幾張。”
“好！”
陸庭竹乖巧應道。
竇包兒笑笑，心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像陸庭竹這樣乖巧聽話、知恩圖報的少年，肯定不會因為從商這件事看不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