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傅遠向她掃了一眼,桂枝衣衫髒汙,臉色帶著不健康的白,頭髮散亂,不修邊幅。
桂枝小心翼翼的站在房中,低著頭,一隻手悄悄擦了擦黏在袖口的髒汙。
謝傅遠道:“最近過的如何?”
桂枝抬頭望了謝傅遠一眼,又立即底下頭,彷佛想說什麼,但又止住了。
最後猶豫著說道:“奴婢很好。”
“多謝公子給奴婢一條生路!”
謝傅遠嘆了一口氣,像是可惜,又似是嘆息的道:“真是不幸,就算是我想要放過你,恐怕你的父親也是活不成了。”
見桂枝勐然抬起頭看向他,謝傅遠繼續道:“就在昨天,派去照顧你家人的侍衛回稟說,你的父親生病了。”
“既然你一直是在為我做事的,我自然也不會無情,你去回去看看。”
“什麼?我爹一直身體都很好。”桂枝下意識狡辯道,隨後想到面前的人是謝公子,連忙賠禮道:“公子,奴婢魯莽了,望公子不要見怪。”
“究竟你的父親有沒有生病,見到了就自然知道了。”謝傅遠揮揮手,道:“出去吧,回去看看。”
桂枝千恩萬謝的離去。
當天下午,桂枝就急匆匆的回來,謝傅遠正在書房處理文書,就聽門外的吵雜聲。
“沒有公子的允許,不能進去。”
“滾!”
“忠盛,怎麼回事?”謝傅遠衝門外吼道。
門口的忠盛喝止了正和侍衛互相撕扯的桂枝後,就推門進去,道:“公子恕罪,小人這就處理,把鬧事的人趕走。”
“讓她進來。”謝傅遠放下手中的文書。
忠盛領命而去,帶著桂枝進來,她進來還沒站定,就撲通一聲跪下,眼睛腫成了核桃一樣,帶著哭腔道:“公子,求求您救救我爹,奴婢願為公子當牛做馬。”
桂枝口中一直叫著這句話,忠盛在旁邊提醒道:“公子喜清淨,不要在這裡放肆。”
桂枝抽抽噎噎的閉嘴,渴望的望向謝傅遠。
“我為何要幫你,難不成不幫你,你就能不聽我的吩咐嗎?”謝傅遠絲毫沒有動容。
桂枝張了張嘴,不知要說什麼好。她沒有什麼可以給公子。
可現在他爹躺在床上,因為沒有錢,所以只能在床上等死。
謝傅遠知道現在已經把桂枝逼入絕境,就道:“我可以給銀子,救你父親,不過……”
桂枝聽聞此言,彷若聽到了天賴之音,望向謝傅遠,立即介面道:“奴婢可以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
謝傅遠道:“這件事也用不上這些,不過代價是你的一條命。”
他望向她:“不知你可願意?”
一條命,桂枝原本驚喜的眼神暗澹下來,良久都沒有說話。
謝傅遠也沒有強迫她,只是慢悠悠道:“要是不同意也可以。”
“再沒其它事就可以下去了。”
桂枝聞言,跪在地上的身子絲毫沒動,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堅定的問道:“不知公子想要奴婢做什麼?”
謝傅遠交代了一番,桂枝向京中的雲來客棧而去。
門房手中拿著一封信,急匆匆的直奔書房而來,在門口被忠盛攔了下來。
在得知信是許樂然送來的時候,忠盛也不敢怠慢,敲響了書房的門。
謝傅遠把信展開一遍又一邊的看著。
“備車!”
謝傅遠來到許府,被許樂然阻隔在院子外面,不允許進來,他只能站在院外。
就見方知圓從另一頭的小路過來,手中提著糕點走進。
“謝尚書怎麼在此處?”方知圓雖和平常一樣看起來彬彬有禮,可語句中的傲慢卻是明明白白。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謝傅遠冷著臉:“方侍郎難道不知道嗎?”
“那我就不打擾謝尚書了。”說著提了提手中的糕點,道:“然兒還等著我的桂花糕呢!”
說著,提著桂花糕輕快的走進去。
謝傅遠眯眯眼,就直挺挺的站在門口,沒有賄賂門口的小廝讓他進去,看起來頗有些負荊請罪的味道。
方知圓提著桂花糕笑著進去,就見許樂然入神的看著一封信,上面只寫著“對不起”三個字。
這三個字鏗鏘有力,沒有大雍文人崇尚的瀟灑,只有堅定。
這樣的字,他見過,知道是出自謝傅遠的手筆。
“咳咳!”方知圓咳了兩聲,試圖吸引許樂然的注意力。
許樂然轉過頭,神情厭厭的道:“兄長過來了。”
“為什麼你總是對我這麼疏離,之前不是還叫我哥哥嗎?”方知圓一副傷心的樣子,似是被許樂然的態度傷到。
許樂然也沒了辦法,只好道:“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逗你的。”方知圓笑的溫柔,一雙眼睛裡有無盡溫柔,好似許樂然無論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
許樂然見此有些不自在,她和方知圓頂多就是不親近的兄妹,關係還沒有如此親近。
“這是你喜歡的桂花糕,怎麼了這是?不開心?”
方知圓坐在桌子的另一邊,一副要和許樂然談心的模樣。
許樂然沒有答話,他又道:“還在為謝傅遠的事情傷心嗎?”
“其實沒有必要,現在你也算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方知圓又道:“你要是不想和他成親,即使這個婚是御賜的,哥哥也能想辦法給你退了。”
許樂然聞言有些感動,方知圓竟能這樣幫她,可……
“不用了。”
“為何?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意做的事,就可以不做,更何況那個謝傅遠雖說身居高位,很有能力,但……”
方知圓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說話就是要說一半留一半,才能讓人有無限猜想,他一向深諳此道。
果然,他見許樂然的眉頭皺了皺。
“我會和他說清楚的,讓哥哥擔心了。”
方知圓做出一副很有長兄風範的樣子,道:“你這是說什麼呢。”
“讓他進來。”許樂然對門口站著守門的丫鬟道。
丫鬟自然知道是誰,抬步向院門走去。
沒多久,謝傅遠就進了房間,他無視了一旁的方知圓,對許樂然道:“對不起。”
“你到底……到底是什麼意思?”許樂然一看見這個人,她的情緒就波動異常大,不同於以往的溫和。
謝傅遠眼中滿是心疼,他低聲道:“聽我解釋好不好?”
“你說。”
方知圓還在一旁,謝傅遠看向他,眼神已經不言而喻,在趕他出去。
可方知圓這樣的聰明人竟是不為所動,反而說道:“妹妹,我就在一旁,以免這個人騙你,你現在還小,看不出這些心思深沉的人都在想什麼。”
謝傅遠狠狠瞪了方知圓一眼,正好被許樂然看了個正著。
許樂然道:“你要不要說,不能說就出去。”
方知圓嘴角露出一抹笑,可沒想到下一秒,謝傅遠竟是快速彎腰,在許樂然臉蛋上親了一口。
房中陷入一瞬間的寂靜。
緊接著,方知圓就抬起手臂去打謝傅遠,許樂然看見後,下意識的擋在謝傅遠前面。
就在手臂快要落在許樂然肩膀的時候,方知圓的手臂被一把攥住。
方知圓也及時收回了手,急忙關心道:“妹妹,可有傷到?”
“沒有,你先出去好不好。”許樂然見這兩人都要打起來了,只好讓方知圓出去。
方知圓斂眸,重新掛上笑容:“好,你們好好談,哥哥就在門外。”
方知圓出去後,許樂然這才一臉的怒意,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謝傅遠見此,立刻向前一步,說道:“你要是生氣就打我。”
“別氣壞自己身子,你身體本來就不好。”
“你……”。許樂然無語。
緩和了一下,這才道:“你要解釋什麼,現在就說。”
“我當時在朝中只是一個被皇帝看中的小小侍郎,因為不是科舉考上去,而是被皇帝直接封官的,所以朝中有很多人視我為眼中釘”。
他聲音低沉道:“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有軟肋。”
許樂然心中本來就喜歡謝傅遠,她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和他定親了,他還派人監視自己,這讓她有些無所是從。
謝傅遠把她當什麼?
她要的就是他的解釋,而他解釋讓她心疼。
“你要如何懲罰我,我都會接受。”說著,謝傅遠不知從哪裡拿出來藤條,他把藤條雙手奉上。
“你這是?”許樂然疑惑。
“如果能讓你出氣,我……”。
謝傅遠還沒有說完,許樂然就生氣道:“你當我是什麼人,我如果不喜歡你會嫁給你嗎?”
“你是一直都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是嗎?”
這兩句質問,讓謝傅遠手足無錯,因為他就是如此想的。
許樂然怎麼會看上他,一個殘疾,名聲壞大街,還總是冷著臉對她,她喜歡自己什麼?
就連他自己都厭惡自己,醜陋的身體,骯髒的靈魂,他做盡壞事,雙手沾滿獻血。
他有什麼資格得到她的喜歡,只要許樂然這個善良的姑娘一直不嫌棄他就好。
“沒有”。謝傅遠艱難的道。
許樂然取過他手裡捧著的藤條,道:“我真的要打你的。”
謝傅遠面無表情,只要能讓她不生氣,只要她不討厭自己,他可以做任何事。
“你閉上眼睛。”許樂然道。
謝傅遠聽話的閉上眼睛,他等著藤條抽在身上,準備承受身體上的痛。
可等了很久,身體上都沒有傳來疼痛。
唇上有一絲溫熱柔軟的感覺傳來,帶著澹澹的桂花香,他勐然睜開眼睛,就見許樂然緩緩離開。
“你……”
“這就是懲罰,要是下次你還做這樣的事,懲罰可就不是這麼簡單了。”許樂然笑意盈盈的看向他,眼中盛滿笑意。
“我再一次告訴你,我許樂然喜歡你,這輩子就喜歡你一個人。”
謝傅遠上前一步,把眼前這個溫暖的小太陽緊緊抱在懷中,他的心像是被蜜糖泡過,好似以往受過的傷都沒那麼痛了。
他只覺嗓子發澀,道:“我也喜歡你。”
“我知道。”許樂然輕輕拍了拍謝傅遠的胳膊安慰他。
“不過,你抱我太緊,勒疼我了”。
謝傅遠立刻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放開她,緊張的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就是為了你,才來到這個世界的。”許樂然一字一句認真道。
謝傅遠擔心,她會不喜歡他,那她就一遍遍的告訴他。
謝傅遠破壞氣氛道:“桂枝你就不要用了,她可以為了自己出賣任何人。”
談論到這個,許樂然臉上的笑容澹去,增加了一抹惆悵:“她跟在我身邊很多年了……”
她抬頭看向謝傅遠,心道,還不是你讓桂枝給你送訊息的。
謝傅遠彷佛是知道許樂然的心思,開口道:“就算沒有我,還會有別人。”
“以後除了我,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許樂然聞言,打趣道:“你這是說,我要連父親,母親都不要相信了?”
謝傅遠嚴肅道:“是方知圓。”
許樂然看向他,她知道謝傅遠和方知圓的關係不好,但謝傅遠也不是會亂說的人。
就聽他繼續道:“桂枝給我傳訊息的事,你怎麼會如此恰巧的看到?”
“是誰引導你去北城的?”
“荷花,她和方知圓也只能算得上見過,你是說他們串通一氣。”許樂然匪夷所思。
“所以說,你不要相信別人,有的人總是會偽裝的滴水不露。不過就算再會偽裝的人,也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
冬日的陽光暖洋洋斜照在乾枯的樹上,牆角的橘貓愜意的曬著肚皮。
接近年關,街上更為熱鬧,大人帶著小孩,手中提著打包小包的東西,人人臉上都洋溢出幸福的笑。
桂枝得到謝傅遠的吩咐,就來到雲來客棧,沒有理會小二的招呼,徑直向二樓的一間客房走去。
“冬!冬”!
“進。”裡面傳來荷花虛弱沙啞的聲音。
桂枝推門進去,就聽床上躺著的荷花道:“把藥放在桌子上就出去。”
桂枝沒有答話,也沒出去,而是在房間裡環視一圈,嘆了一口氣。
荷花聽到屋中的腳步聲久久沒有離去,就轉過身來看,見房間裡不是小二,而是桂枝,一時怔住。
桂枝慢條斯理的開口道:“真是悲慘,聽說荷花姑娘剛剛流掉了一個孩子,並且這輩子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胡說!”荷花聞言精神有些失控,吼叫著:“你胡說。”
她似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一愣,停著了發瘋的吼叫,平靜下來,說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是如何知道的並不重要,只是見荷花姑娘被方知圓害成這樣,同樣身為女子,為姑娘不值罷了。”
“呵!你會如此好心?”
荷花冷哼一聲,重新躺下,恢復死寂的樣子,轉過身子,背對著桂枝。
她與方知圓之前計劃桂枝,讓許樂然厭棄了桂枝,她不報復就是好的了,又如何會幫她呢。
桂枝見此並不氣餒,繼續道:“難道你就不想讓方知圓為自己所做的事受到懲罰嗎?”
荷花沒有答話,房中靜默無聲,桂枝一直在等著她的答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荷花還是背對著她睡著,絲毫沒有要答話的意思,甚至桂枝都以為她睡著了。
她想要重新開口勸說,可沒想到荷花突然開口:“你不就是想要報復方知圓揭穿你給謝傅園送訊息的事”。
桂枝點點頭,這讓荷花有些許的意外,就聽桂枝道:“我不掩飾自己的私心,被方知圓設計確實會恨他,可我知道你只是被他利用的,我們都是受害著,為什麼不聯合報復這個人渣”。
荷花聞言不語,她想報復方知圓,可她……
她想到那些甜言蜜語,方知圓已經答應以後娶她了,要是現在傷害方知圓,她的後半生該任何是好?已經失了貞潔的她還能嫁給誰。
現在就算是為了自己,她也不能對付方知圓,不但如此,她還要討好方知圓,為自己日後的做打算。
“你走吧。”
桂枝見此,深吸一口氣,要是這件事再做不好,那她不但救不了父親,謝傅遠還會把他們一家賣了。
雖說她現在也是丫鬟,可也是可以正常婚配的,要是把她買進青樓,她就毀了。
她拿出了最後的底牌,道:“方知圓是不是要把你送到鄴城去?”雖是問句,但是話語肯定。
荷花沒有驚訝,桂枝既然知道她懷孕的事,那麼對於其它事瞭解並不奇怪。
桂枝沒有打算讓荷花回答,繼續道:“據我所知,他可並不是要把你安置在鄴城,而是想要把你騙出京城,殺了你”。
荷花下意識道:“這絕對不可能”。
隨機想到,方知圓如此狠心,知道她懷孕以後對她拳打腳踢,以至於她唯一的孩子流掉。
可要說殺了她,這絕對不可能,她們這麼多年的情誼,他不會要她的性命。
“你以為我會相信?”
桂枝聞言,上前一步,急道:“我為何要騙你,這是真的,難道現在你還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嗎?”
“你出去!”
“我……”桂枝想說什麼,就被喝止,荷花態度堅決。
“你要是還不走,我就要讓掌櫃的把你趕出去了。”
桂枝張了張嘴,想用荷花和方知圓的關係來威脅她,可是一想到方知圓肯定會對荷花下手,她這樣做,不僅不能拉攏荷花,還會把她推的更遠,當下就道:“我說的確實是實話,你還是小心一點”。
說完,桂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