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再休息會吧。”
劉振華搖搖頭，把水壺和炒麵還給那名戰士。
兵貴神速，一分鐘都拖延不得。
他又看了看地下的腳印，隨即朝著右前方一指。
“那邊是不是有個老鄉的村鎮？”
一連長出發的時候帶了地圖。
但地圖上只包括了沙梁子墾區，這邊算是新規劃出來的機耕隊實習農場，理論上不屬於墾區，所以地圖上並未涵蓋。
劉振華記得是因為他去團部的時候，有心留意過周圍的情況。
作為距離團部最近的墾區，在敵我環境還極其複雜的時候，不得不多長個心眼。
這麼一想，劉振華突然意識到大事不妙！
“怎麼啦營長？”
一連長注意到劉振華情緒的變化，看他臉頰兩側的肌肉緊繃，似是咬緊了牙關！
劉振華斜眼瞥了下身後的戰士們，把一連長拉倒旁邊，低聲說道：
“團部有危險！”
一連長聽這話，滿背部都驚出了冷汗。
“不……不會吧營長，就他們那三瓜兩棗的……還敢去碰團長？”
劉振華分析道：
“這群潰兵早就沒了這些概念。他們敢打臨時營地，就是豁出去了，想拼一把。現在沒能成功，可以說他們已經自絕後路。逼到這個份上，兔子還要咬人，何況他們還有“三瓜倆棗”。”
一連長久久不語。
營長分析的的確有道理。
剛才他指的那個方向，若是從老鄉的村鎮中穿插過去，就可以直抵團部後方。
劃分墾區之後，團部實際上就剩下一個空架子。
除了後勤上的人手之外，負責保衛的雖說還叫警衛連，但卻只有一個班多一點的兵力，還基本上都是沒有什麼戰鬥經驗的新兵。
這樣的保衛力量，不出事的時候站崗放哨綽綽有餘，可一旦響了搶，那卻是誰都說不好……
“一連長，把你手底下最能打的一個班分給我，彈藥也儘量集中過去。”
“營長，還是我帶隊吧！”
一連長知道營長這是要自己帶著突擊隊抄小路，但他著實不能讓劉振華去冒這個險！
“執行命令吧！”
劉振華眼睛一瞪，搶已經掏了出來。在大腿上一蹭，機頭張開，隨時準備咬人。
一連長沒轍，只能服從命令。
整個連隊的彈藥除了留下基礎戰備外，基本都集中到了二班。
“營長，二班整裝待命！”
劉振華深深地看了眼一連長，恍然覺得他身上有點機槍手的影子。走神了片刻，這才開口說道：
“你帶著人順著腳印從那邊包抄過去，速度不用快，主要是保護老鄉的村鎮，還要切斷這群狗
娘養地去往團部的意圖。”
說罷，他自己帶著二班的全體戰士從另一側抄近道突擊。
說是近路，其實還是一片戈壁鹽鹼地。
這裡沒有積水，但開春後地面返潮，下方的溼氣上來，把地表的這層鹽鹼殼蒸得像發麵饅頭似的，一腳一個坑，比在真正的沙漠裡還要難走幾分。
如此的路況，還要保持極快的行軍速度，對體力是個極大的消耗。
“二班長！”
劉振華喊了一嗓子。
“到！”
二班長急忙來到劉振華身旁。
“看到那個窪地了嗎？”
大概三百多米，地勢陡然一個斷層，向下凹陷，宛如一個鍋底。
“看到了營長！”
“我估計不錯的話，他們肯定在那個窪地裡休息。”
劉振華說道。
那地方又能擋風沙，還能用來隱蔽。放眼四周，著實是沒有更大今後的地方了。
“明白！那營……”
二班長還想說什麼，卻被劉振華直接打斷。
“一會兒槍一響，他們定然就會往村鎮中穿插，想要混入老百姓中讓咱們投鼠忌器。所以這次戰鬥從第一顆子彈打出去，就是決戰，明白沒有？”
二班長當然是鬥志昂揚。
給自己戰友報仇，這樣的血性誰沒有？
以前機槍手沒少被人嫉妒，都覺得劉振華偏心，就他富得流油，子彈手榴彈從來不缺，有啥好東西都緊挨著先給他。
不過嫉妒也就是嘴上說道幾句當做打趣罷了，一打起仗來，那沒人不服氣的！機槍手一個人就是一個牢不可破的火力點，不管是壓制還是衝鋒突擊，只要是劉振華下了命令，樣樣都能被他執行得極為完美。
不光是一個連長，二班長也想成為機槍手那樣的人。但他們都很清楚，機槍手只有一個。往後一定會有人代替他的職務，但卻絕對沒人能取代他在營長心裡的位置。
繼續突進了二百米左右，劉振華抬起右手，朝下一壓。
身後的戰士們全都原地臥倒，尋找紅柳和梭梭隱蔽身形。
二班長匍匐前進，靠到了劉振華身旁，小聲問道：
“營長，應該沒跑了，我都聽到了動靜！”
劉振華側身看了看後面的戰士，從左到右數了一遍黑乎乎的腦袋，突然皺起眉頭。
他以為自己輸錯了，又反過來再數了一遍，發現還是同樣的結果，不禁問道：
“二班長，你們班還是個加強班嗎？我怎麼不知道墾區裡有個加強班？”
方才急行軍劉振華根本沒注意這些細節。
而且他就問一連長要了一個班的戰士，多少人心中有數。
二班長有些膽戰心驚地解釋道：
“營長……這是連長安排的。因為一班長留在臨時營地看著教導員他們了，所以就把一班的戰士暫時編入了二班。”
劉振華默不作聲。
一連長這樣做也是為了他的安全。
不過這樣一來，那邊的人手是比不足。
按照劉振華的計劃，自己帶著一個班戰士就好比一根針，趁他們想不到的時候狠狠紮上去。
被針扎了，鐵定要蹦躂起來，剛好蹦進一連長那邊扎好的口袋中。
這樣前後夾擊，就是典型的關門打狗、甕中捉鱉，一個人都別想跑掉。
但現在人員配置上發生了變化，自己這根針太粗，口袋太小……必須得重新謀劃。
沒有聯絡手段，一連長那邊定然還是執行著先前劉振華的命令，改變的只能是自己這邊。
“二班長，你把戰士們分成四隊。你和副班長一隊，一班的找個人帶一對，剩下一對給我。”
二班長不知道營長是要做什麼，但本能卻告訴他這樣分兵是大忌！
敵人伸出的窪地可以看作是一個環形工事，對於這樣的地形，應該集中優勢兵力攻破其一點，接著才能起到動搖全身的目的。
按照劉振華這樣分配，本來就不多的戰鬥人員被更加分散，完全失去了優勢，容易讓己方陷入消耗戰。
“營長……這樣分兵……”
二班長謹慎地提出了些許質疑。
沒想到這次營長劉振華非但沒生氣，還咧嘴笑了笑，好聲好氣地給他解釋道：
“二班長，打仗不是打鐵，要死套模具。你要把敵人所有的情況都算在內儀器分析。現在這群狗娘養的就是一群受驚了的兔子，根本不會像你想的那樣可以組織起來有效的防禦。我這樣分兵，看著像撒豆子一樣撒出去，實際上是四個火力點，齊頭並進，直接打得他們找不到北！”
二班長聽後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說道：
“所以營長的是想這四個點全都是主攻方向！”
劉振華笑著點點頭，看來二班長已經理解了他的意圖。
“一連長那邊人少，我擔心他們口袋扎不嚴。所以咱們這根針就不能盯著一個地方捅，得從四面八方同時下手。就是個稻草人，這麼一頓子也得散架了不是？”
這下二班長徹底清除。
幹淨利落地把人員分配到位。
從一班中分出了三個戰士跟著劉振華，其餘的由他們原本的副班長帶隊。
“以那個最大個兒的紅柳垛子為中心點，兩邊散出去，自己找視線，找火力點，然後聽我槍聲。我這邊槍一響，所有的子彈、手榴彈，都給我不要命的扔出去。別覺得可惜浪費的，大不了咱過過窮日子也絕對不能過早上去拼命，那樣不值得，聽明白沒有？！”
一連的戰士不愧是劉振華帶出來的老底子。
一個二個行動迅速，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不到兩分鍾，就已經全部就位，找好了各自的戰鬥點。
順著風聲，劉振華聽到敵人已經吵成了一鍋粥，其中夾雜著的濃重西北方言，證明了他對這群敵人的來歷判斷的沒有錯誤。突然有五六個敵人猛地站起來，一邊罵罵咧咧，還一邊掏出槍來互相指著。
這正是劉振華等的最佳時機！
他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站在最外面的那名敵人，被打中了胸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緊接著四周響起一陣密集的槍聲。
四個火力點全部開火。
手榴彈在半分鐘內全部扔了出去。
這個距離，只要是老兵都能扔得極為精準，發揮出手榴彈的最大威力。
“轟隆隆”一連串的爆炸，再加上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槍聲，讓這群敵人還以為自己被一個團包圍了。
“上刺刀，全給我壓上去！”
爆炸聲一停，劉振華起身高喊道。
他自己當先跳下，打死一個敵人後，用他的屍體當做掩護，防住了一聲冷槍。
隨即其他戰士們紛紛跳下，猶如神兵天將！
先前那股子狠勁已經被劉振華他們徹底碾碎，很識相地舉手投降。
“你們這誰說話算數？”
劉振華讓二班長收繳了所有敵人的武器，把他們集中在一起，抱頭蹲著。
“誰說話算數？夠膽偷襲，不夠膽承認？”
劉振華連問了兩遍，卻是都沒人承認。
但他卻發現有幾人的眼神不停地瞥向最邊緣蹲著的一人。
緩走到他旁邊，劉振華把黑洞洞的槍口頂住這人的腦袋，問道：
“是不是他？”
其他人見狀，紛紛點頭。
這時候自己保命最要緊，哪裡還管得著其他？
在得到了肯定之後，劉振華二話不說地扣動了扳機。
子彈太陽穴打進去，貫穿了整個腦袋，濺出來的血，把劉振華的右胳膊染了個透！
剩下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想不到劉振華竟然這樣狠厲，一句話都不說，直接開槍爆頭。
“長官，長官不關我們的事啊，我們也是被逼的！”
逼到了這個份上，一人壯著膽子說道。
其他人聽到了也而紛紛附和。
“是啊長官，我們也是被逼！現在我們投降，起義！你們解放軍不是有戰場起義的優待政策嗎？！”
劉振華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人。
沒想到他越說還竟然越慷慨起來了！
“說你是軍人，沒點軍人的血性。說你是土匪，你也沒點土匪的骨氣！戰場起義？你他娘也有臉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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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振華抬手就要開槍。
“老劉！”
教導員的吼聲從後方傳來。
劉振華竟是頭也不回，還是毅然決然地扣動了扳機。
其餘的戰士見營長如此，自是不甘落後。
“砰砰砰”，幹淨利落地把這群敵人全部處決。
“老劉……你！”
教導員趕來也無濟於事。
子彈收不回來。
劉振華看到他身邊一左一右站著一個連長還有團部的徐參謀。
“一連長，我以營長身份給你最後一個任務。”
他知道自己這次犯了大錯，惹禍不小。
首先是擅自調動部隊進行戰鬥任務，其次是殺了已經投降的敵人。按照解放軍的政策，別說是戰場起義了，就連俘虜都不準虐待。
這兩樣加起來，槍斃了自己都不算過分。
但劉振華不後悔，他覺得這樣才算是能對得起機槍手，對得起小家夥兒。
“營長，什麼任務！”
一連長心裡咯噔的。
“保護教導員回臨時營地，然後協助機耕隊的同時繼續工作。那幾個下陷的拖拉機你要組織人手把它們拉出來，不能耽誤了春播！”
劉振華說完，也不等一連長回答就把手中的槍交給了徐參謀，一言不發地朝團部方向慢慢走去。
“徐參謀……老劉他……”
教導員欲言又止。
終歸是遇上了讓他這個大秀才都詞窮的時候。
“你放心，這邊情況我大體上清楚了。”
徐參謀此時的心情和教導員不相上下。
冰峰勘探時，他也曾和劉振華出生入死，還被他救了一命。
但紀律就是紀律，軍令大如山。身為團參謀，他必須把個人想法和情緒放到一旁，將劉振華帶回團部去等候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