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主席的命令下達,全體駐疆部隊都開始進入屯墾戍邊的備戰之中,一手拿槍,一手拿鎬,執行即是戰鬥隊,又是工作隊,還是生產隊的“三個隊”的任務。
司令員在下發至全體駐疆部隊的檔案中明確提出:要努力開荒生產,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建設自己的家園。
後勤部中最大的“刺頭”劉振華,在被自己的老團長張雄偉一番訓斥和勸誡後,也漸漸轉變了思想。
他心裡雖然還是有些疑惑,但他秉承住了一點,那就是革 命戰士必須服從革 命的需要,現階段的革 命需要便是大力發展生產戰線,如果不服從,那就是逃兵!
大生產即將熱火朝天的展開,劉振華所在的部隊也領了重要任務——要從現在的駐地,向新的墾區開拔。
劉振華作為後勤部的人,原本只要在機關上繼續為生產戰線做好後勤保障工作即可。
畢竟大生產一開始,需要的生產和生活資料對現在的新 疆軍區而言是個天文數字。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進行最高質量的籌措準備,真比登天還難。
李處長長期在機關中工作,對一線部隊以及墾區的情況不熟悉、不瞭解,便讓劉振華以後勤部幹事的身份,重新回到他以前的連隊,去往墾區進行實地考察,看看部隊生產到底都有哪些困難。這樣後勤部也能分出個輕重緩急來,以便有計劃、有針對性的解決。
說是考察,更像是“放虎歸山”。
劉振華在知道了自己的老戰友們要奔赴天山南北的不同墾區後,早就按捺不住了。
要是還把他“圈養”在後勤部裡,老虎早晚要咬人!就像老百姓家說的,調皮孩兒裝不了一天乖,早晚得憋得渾身不對勁,和人刺撓起來。
重新回到連隊,劉振華連頭發絲都覺得舒坦無比!
老滿城雖然帶個城字,實際上就是一片大戈壁灘,零零散散的有些土坯房子,頂是平的,牆面套個洞就是窗子。十幾個人睡在一張大通鋪上,床板一個挨一個,翻身都困難。
屋子裡除了個大鐵皮爐子外,什麼都沒有。
這一切對於劉振華而言自是無比親切。
包括那灌冷風的窗戶洞,和粗糙簡陋的鐵皮爐子也比在後勤部裡的辦公室看著順眼多了!
此時的連隊裡,指導員已經把連長的職務一肩挑,全連上下還不知道劉振華又以考察的名義重新回到了部隊中。
他進屋時,指導員正在給班長們開會。
一窩黑乎乎的腦袋瓜子湊在一起,扒拉著桌子上的地圖。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的,比開春林子裡的鳥叫還聒噪。
但劉振華不這麼想。
這裡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最熟悉的氛圍。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裡便是他劉振華的“狗窩”!
“報告!”
洪亮的聲音打斷了正在開會的班長們和指導員。
眾人抬頭一看,嘿!竟然是連長回來了!
“後勤部幹事劉振華奉命前來一線連隊進行實地考察!”
眼瞅著那群班長已經立正,就要抬手敬禮,劉振華搶在了他們前頭。
“了不得了不得……機關上的大幹部下來視察工作來了!”
指導員走到劉振華面前,嘴裡跟剛吃了條烤羊腿似的,“嘖嘖”作響。
“從現在起,我劉振華就是連隊中的一名普通戰士,請指導員同志分配任務吧!”
劉振華演上了癮,這模樣把大家夥兒逗得哈哈大笑。
“連長咋還穿著便裝呢!”
“你懂啥!大領導出門都這樣,叫‘微服私訪’!”
兩個班長跟著起鬨。
劉振華終於憋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現在是後勤部的領導了,那咱們連也算是‘上面有人’。怎麼樣,不給老夥計們開開小灶,多弄點生產資料?”
把起鬨的班長們全都轟了出去,指導員對劉振華說道。
“唉……”
劉振華一言不發,坐在那光顧著嘆氣。
“啥意思這是?”
指導員不解,當即追問道。
“唉……!”
這次卻又比上一次更重!
“難呀,我的指導員,太難了!你知道我去後勤部的第一天就幹了件啥事兒嗎?”
劉振華開了腔。
一開口就是訴苦。
這是他的老把戲了,指導員根本不理。
但這麼個大活人著實也走了有段時間,要說什麼都沒發生,那決計是不可能的。指導員還真想聽聽他怎麼說,即便他劉振華要胡摟一通,那也得說出點兒道道來。
“幹了撒?司令
員請你吃飯了?”
指導員很是配合的隨著他話說。
“這可不敢亂說……不過我還真見到司令員了!主 席臺上一次,臺下一次!”
劉振華比著手指頭說道。
“不過我要給你說的不是這個。你知道我怎麼回來的嗎?走著回來的!”
劉振華說完,指導員愣是半晌沒吱聲。
劉振華看自己把指導員弄得都不說話了,自己卻是又哈哈笑起來,扯住他胳膊就往外走,弄得指導員雲裡霧裡。
營房門口停著三輛鐵輪大車,上面裝著一把把嶄新的坎土曼。
全連一百多名戰士全都圍在車前打轉,不少人都光著膀子,還有連褲帶都沒記好就奔來的。
反正連裡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根本沒有什麼顧忌。他們眼中全是那坎土曼的鐵頭,磨的鋥亮!簡直可以倒出人影來 當鏡子用!
這麼漂亮的農具,看著可真稀罕。
“看看,咱一趟後勤部可不是白去的!”
劉振華拍著胸脯,十分驕傲的說道。
“來,你們幾個負責發一下,弟兄們一人一把!要是不夠的話,等到了墾區我再想辦法!”
劉振華一副大首 長的語氣。
話音剛落,戰士們便一擁而上。不一會兒,坎土曼就搶光了,只剩下一人沒有。
“你小子扛兩個想幹撒?”
劉振華眼尖。環顧一圈兒,看到有個戰士一手一個,全都扛在肩膀上。
“報告連長,俺身子壯!扛兩個可以幹雙份兒!”
這戰士是連裡的機槍手,身子的確壯實。平時連裡人手不夠,他連彈藥手都不需要,子彈機槍全都自己扛著,沒想到連坎土曼都想著多吃多佔。
“去去去,少在老子面前耍貧!趕緊分一把出來!想幹活兒還不容易?等到了墾區別說兩份兒,二十份兒都有的你幹。你要是真能自己全都幹完,我給你向後勤部裡申請嘉獎!”
劉振華一臉嫌棄,根本不聽他瞎扯淡。
機槍手嘿嘿一笑。既然連長都說了話,他也只能把到手的東西吐出來,還給了人家。
部隊開拔的當天,下起了大雪。
不說連裡幾個參軍不久的南方兵很難想象二月份還會下雪,就連劉振華這個西北人都對新 疆的自然條件有了更多更深的認識。
天氣雖然寒冷,但連隊裡的戰士們各個都扛著嶄新的坎土曼,要比其他連隊東拼西湊起來的“歪瓜裂棗”們強多了!
生產也是戰鬥。想當初打仗的時候,手裡的傢伙事硬,腰桿子就有底氣,現在坎土曼就是鋼槍,嶄新的鋼槍抗在肩上,當然是熱情高漲!
劉振華特意讓司號員和自己肩並肩走在最前面,教導員壓後,大雪中可萬萬不能有人掉隊。
廣袤的戈壁灘,此時還沒有脫去銀裝,仍舊是滴水成冰。
同行的部隊中沒有一輛汽車,馬車也寥寥無幾。戰士們唯有靠著自己的雙腿,艱難的跋涉著,在冰雪之中留下一道道整齊的腳印。
舉目四望,只有蒼茫的紅柳,和凌亂的梭梭在風雪中搖曳。時不時能看到成群結隊的野兔,野羊,跳鼠在灌木荊棘中出沒。一整連的戰士們,就在這樣荒涼可怖的戈壁灘上前進著。
“吹個曲兒!”
劉振華將坎土曼夾在肩上,歪著脖子夾住。雙手捂在嘴前,哈出一口熱氣搓了搓手說道。
“連長你說啥?”
司號員沒聽懂劉振華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我讓你吹個曲兒!”
劉振華接著說道。
他現在已經不是連長了,可戰士們卻改不了口。覺得在這連隊裡,連長也該是他,就該姓劉。和太陽東昇西落一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司號員絞盡腦汁,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吹什麼好……平時他除了起床號和熄燈號之外,吹的最多的就是衝鋒號。至於別的調子,一個是不會,其次這號也吹不出來。
“南泥灣會嗎?”
劉振華問道。
“連長,沒吹過,怕吹不好……”
“我起頭,你跟著我的調子吹!‘花籃的花兒香,跟我來唱一唱……’”
劉振華一開頭,全連戰士都跟著邊走邊唱,把號聲都徹底壓住。
趕到昌吉時,已經到了傍晚。
雪天中行軍要累的多,劉振華和指導員巡視了一圈,便讓戰士們都早早休息。他們兩人則和其他連隊的連長指導員,坐在一起,圍著火堆吹牛。
還沒說上幾句話,突然又來了緊急命令,讓他們明天必須就要趕到景化。
從昌吉到景化有四十多公里,這會兒雪雖然比白天小了些,但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
候停。劉振華在心裡盤算著,哪怕是按照一小時行軍五公里的速度,至少也要八個小時才能趕到。
在與指導員合計了一番後,兩人決定今天夜裡十二點就出發。
這樣的話戰士們既能有五個多小時的休息時間,還能趁著雪小時提高行軍速度,多趕路。
沒想到這一夜雪的確是變小了,但空氣冷得嚇人!
劉振華暗道不好……這應該是遇上寒流了。
早就聽老鄉們說起過,新 疆有兩種風能要人命,一種是沙塵暴,南疆多點,一種就是寒流。沙塵暴遮天蔽日,但起碼能看到,提前預防。寒流卻無聲無息,等感覺到的時候,就已經晚了。現在的唯一辦法就是儘可能儲存體力,在一會兒太陽升起,氣溫回升少許後,就加快行軍速度,一鼓作氣趕到景化!
東方的天上剛剛露出魚肚白時,劉振華看到斜地裡有顆老榆樹,樹幹附近似是有個很大的泉眼,泉水源源不斷的湧出來,很快就結成了一層薄冰。除此之外,四周都是白雪覆蓋著的荒灘,連個能避風的地方都找不到,但連隊裡已經有兩名戰士的腳被嚴重凍傷。
劉振華讓他們把坎土曼當做手杖,杵在地上,支撐著身體慢慢走,指導員和機槍手兩人一邊一個再攙扶住。
但這倆戰士硬是不捨的讓那嶄新的坎土曼挨地,怕萬一弄壞了,等到了墾區,自己手裡沒傢伙用!
劉振華又氣又笑。
鐵疙瘩還能壞了?要是這麼不結實,那就算是到了墾區也只能供起來,沒法拿它幹活兒。
“等你自己娶了媳婦兒,你把你媳婦兒就這樣成天的供在炕上,我管不了!但這玩意兒是我給你找來的,把它當柺棍杵著走路,這是命令!”
隔著大雪與霧氣,劉振華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人影攢動。
他立馬衝著後方的行軍佇列打了個手勢,全連靜悄悄停住,伏低身子,進入戰鬥狀態。
“出什麼事了?”
指導員從後面摸上來,蹲在劉振華身旁,壓低聲音問道。他看見劉振華手上已經握住了槍
劉振華沒有回答,只是朝前方努了努嘴。
一陣風吹來,視野又模糊了幾分。
藉著風頭,劉振華努力睜大眼睛,看清前方是兩個人。鬼鬼祟祟的,形跡可疑。
“我帶兩人上去摸一下。”
指導員說完就朝後點了兩名戰士,正要起身,卻被劉振華壓住肩膀。
“是自己人。”
劉振華收起了槍,站起身說道。
走進一瞧,是同行隔壁連隊的教導員。
“我連的戰士,腳凍壞掉了隊。找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人都不清醒了!”
這位教導員氣喘吁吁的說道。
劉振華低頭一看,這名戰士左腳上的腳趾齊齊的凍掉了三個,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疼還是麻木。
“不能停,停下來更冷!”
劉振華將自己的坎土曼交給司號員,蹲下身子,把這名戰士背在背上,招呼全連繼續前進。
過了陣子,太陽徹底從山那邊鑽出來,照在身上,增添了一絲暖意。劉振華把戰士放下,用手攙扶著。
這會兒有了亮,他站在路邊,仔細盯著每個戰士的腳,看看還有誰被凍傷了但不願意吭聲。
“連長,你看啥呢!”
機槍手問道。
“我看地上有沒有金子,撿了給你們買羊肉燉了吃!”
劉振華說道。
“連長,別看了,你自己的臉都凍的發紫!”
機槍手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來,背起那名凍斷了腳趾的戰事就往前走去。他的坎土曼,自然是由劉振華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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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這下你是兩個坎土曼了,是不是要幹雙份兒?”
戰士們笑著說道。
這麼一笑,立馬又暖和了幾分。
最終,劉振華的連隊按照命令要求的時間按時抵達景化。
“咱們不能再走了!”
趁著部隊修整的空擋,劉振華和指導員躲在一旁說道。
“剛才我隨便轉了轉,好多戰士臉上都凍的出了黃水兒!”
“我也看到了,張嘴喝水都疼的夠嗆!我把自己剩下的幾根煙全都分給他們了,每人勻著抽幾口,先挺一挺吧!”
指導員說道。
景化距離墾區的距離,就算天氣大好,符合急行軍的條件,也還有一天多的路程。可這雪和寒流又不怕挨槍子……氣的劉振華只能乾瞪眼!
思來想去,劉振華和教導員給班長們開了個碰頭會,一致決定不能再冒著寒流走下去。
經過向上級請示批准,部隊得以就地修整三天,劉振華這才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