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戲上演了嗎？”
阻止焚書令，這才是夏昊今日最大之目的！
“咳咳！”
李斯清清嗓子，清冷的聲音在大殿盪開。
“天下一統八年來，再次出現了復辟諸侯分封制的暗潮。
不僅有博士宮捲入，更有山東二百多位遊學士子野議，恢復分封制。
秦法、郡縣制，乃我大秦既定的國策和根基。
今我大秦，因私學之士依然傳授非法之學，但有官府政令頒行政令，總有朝野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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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則心非，出則巷議。
秉持異端之說，鼓譟群下，張揚誹謗。
此等惡風不禁，則國家威權彌散於上，私人朋黨聚結於下。
為國家事權一統，臣，請焚書令！”
......
“滅絕文明，滅絕天理，喪心病狂啊！”孔鮒撕心裂肺道。
“你焚得了書，但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你堵得住口，卻堵不住天下憎惡詛咒的心，除非，你殺光天下讀書人。”
博士淳於越面如死灰，悠悠道，“好一個天下一統，文明大倒退。
愚民、弱民、辱民、疲民、貧民，只會讓大秦回到蠻荒時代。”
“焚書令，源於分封制和郡縣制的衝突。
周青臣一臉凝重，“博士宮推崇分封，卻不是復辟，更非為六國貴勳後裔鳴不平。
而是與大秦上任丞相王綰提議一致：
將陛下子嗣、嬴氏宗族、有功大臣封到燕、齊、楚等國的偏遠地方，讓他們鎮守各地，以保持國家的穩定。
此與六國貴族復辟，諸侯割據，迥然不同，請陛下明鑑！”
殿內一片死寂！
……
“夏昊，有何看法？”嬴政低沉的聲音傳來。
“小子口無遮攔，心直口快，說錯了，還請陛下恕罪。”
“只要有理有據，大膽的說。”嬴政澹澹道。
春秋戰國學風，坐而論道，人人平等。
儒生駁斥達官甚至君主，是常態，禮賢下士非但不能打擊報復，更要做出海納百川、虛懷若谷般的包容。
否則，儒生掉頭便去了他國，呼呼啦啦帶走一群，還有六國可選呀！
辯論之風不僅盛行，並遺留戰國末期。
“敢問李相，焚書的核心目的是什麼？”夏昊起身道。
“統一思想，獨尊秦法，禁止野議。”李斯道。
“書，燒了，思想便能統一？天下能歸心？”
夏昊驚奇道，“焚書令還未頒佈，博士連續逃亡四十餘名，幾乎清一色的儒家博士，七十二博士只剩下了二十餘名博士。”
“走了便走了，聽之任之。”李斯澹澹道，“天下只尊秦法，天下思想一統，況且農耕、水利、卜醫不燒！”
“敢問李相，焚書之後，朝廷和陛下得到的是黔首百姓愛戴，擁護，膜拜，還是怨恨、詛咒、漫罵……？
始皇帝千古流芳，還是遺臭萬年？”
“彩！”
博士宮三人眼色一亮，不失時機，擊掌高呼！
“千古一帝，非常人行非常事，何必在意天下悠悠眾口？！”李斯面無表情道。
“錯！”
“李相可知，陛下在修仙？
三皇五帝，功績或許不及陛下，但他們依然能修成正果，名垂千古。
一旦焚書，陛下得不到民心，得不到愛戴，得不到香火願力，相反，將被全天下的儒生、百姓詛咒漫罵，如何修仙？
哪怕是倒行逆施，殘暴無度的桀紂，都不敢焚書，你真的想讓陛下遺臭萬年嗎？”
“人為萬物之靈長，是因為擁有了智慧。
百家著作，是多少先人數百上千年的智慧結晶。
正是這些書籍，如同黑暗中的太陽，照亮著我們混沌的大腦，點亮著我們的心。
你卻一把火燒了，讓文明大倒退，比屠夫還惡毒！”
轟卡卡。
轟卡卡。
如同一道道炸雷，李斯頓時變色。
他絕沒想到，夏昊，居然從嬴政修仙的角度切入。
嬴政，的確做到了天下為公，惟獨的私慾便是修仙。
斷了始皇的修仙路，日子豈能好過？
……
“朝野質疑非議不斷，政令無法推行，你認為當如何？”李斯冷冷道。
“聖上當下舉步維艱，舉世皆敵，孤家寡人。
我把敵對、或者怨恨陛下之人，分成了五種。
敵分五類，分而治之。
首先，最恨始皇帝的，莫過於六國貴族餘孽。
他們失去了他們的領土和家園。
自皇帝陛下遷六國貴族詔書頒發，至今業已八年，遷了幾多？只有一千餘戶
大隱於市，蠢蠢欲動。
從未忘記復辟，殺之不盡。
對六國餘孽，願意歸順，則用之，留之。
不歸順者……
都包藏復辟禍心……
而且，他們有權、有勢、有影響，
既然矛盾不可調和……
桀桀桀……”
看似人畜無害的夏昊，瞬間精光爆射，殺氣騰騰，“黑冰臺玄鳥衛全體出動……
全部押往驪山做苦力，終老致死！
或者，暗殺！
發現一個殺一個！
殺，殺，全部殺光！”
“彩！”
蒙恬等人擊掌高呼！
博士宮幾人都吸一口冷氣，面部肌肉不可遏制的抽搐，膽戰心驚。
不約而同暗自怒罵：“小比崽子歹毒如廝啊！”
……
“其次，恨始皇帝的，莫過於諸子百家，包含博士宮和天下遊學之人。
諸子百家附著於各大諸侯領主，才創造了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盛況。
太多的選擇，讓他們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的禮遇和地位。
而當下，天下歸一，只有郡縣制。
八百多個諸侯國徹底消失，諸子百家瞬間失去了生存的根基。
蓬勃的精力、無邊的智慧卻無處釋放，無用武之地。
只能，整日像小人般，躲在陰暗處扇風點火，蠅營狗苟，導致朝野暗流洶湧，汙穢不堪。
“彩！”
朝廷的三位重臣擊掌高呼！
嬴政躲在垂簾背後，聽得那個舒爽，心中笑出了豬叫！
博士宮幾位大儒頓時面紅耳赤，羞憤不已，卻無力的張張嘴，並沒有辯駁。
“然，天下儒生又不乏存在充滿俠義、熱血、學識、正義之士，為何不給他們滾燙的熱血和報國之心找一個釋放出口呢？”
“彩！”
博士宮大儒眼神一亮，擊掌叫好。
此番，卻讓重臣，徹底懵逼了。
幾個意思？
……
“再次，黔首百姓怨聲載道。
天下一統，並沒有讓天下的百姓帶來實惠，相反，被關進了嚴苛的秦法牢籠，極度不適應。
賦稅、徭役、苛政，百姓頭頂的三座大山，已然成為黔首百姓不堪承受之重。
更值得一提的是，當初的秦法，獎勵耕戰，軍功進爵，讓所有秦地百姓都有晉升的希望，整個秦國如雨後的春筍，生機勃勃。
儘管秦法嚴苛，卻因為晉爵的願望而澹化，甚至將整個秦國凝成鐵板一塊。
然，當下天下歸一，軍功晉爵整個最大的希望，隨著六國的滅亡，早就已經慢慢失去。
時過境遷，依然用打天下律法而治天下，刻舟求劍，故步自封。
焚書，焚不了口，更焚不了心，
黔首百姓壓抑的怒火，如同即將噴發的岩漿，只要受到六國餘孽及儒生的蠱惑，如同烈火烹油，一點即燃，勢不可擋！”
“彩！”
博士宮赫然對夏昊充滿了敬意，齊聲高呼。
這，也是讀書人知是非，明事理的血性和氣節。
甚至馮去疾、蒙恬也目光灼灼。
只是，並沒有二愣子般喝彩。
如果說雪山崩塌，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那麼，他們都是大雪墩子。
……
“第四，皇室宗親怨念頗深。
天下一統，屬嬴氏宗親貢獻最大。
嬴氏子弟逾萬不乏英才，卻無一人做國家重臣，更無一人承襲祖先爵位。
偉大的始皇帝，一不立後，二不立嫡，三不用皇族拱衛，真正地孤家寡人一個。
宗室支援最大，犧牲也最大，前赴後繼，卻忙個了寂寞。
宗室子弟絕非聖人，沒有怨念一定是騙人的。
二十餘個皇子，也僅有扶蘇公子進入了朝堂。
由此導致，陛下沒有親人，沒有家，沒有宗室。
天下為公，近乎聖人最真實的寫照。
我索求分封，其實也是為了他們啊！
若說對大秦的忠誠，首當嬴氏子弟，其次是跟隨嬴氏浴血奮戰的將士，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的重臣。
封妻廕子，是每個人的願望。
一旦戰事來臨，
他們，將是大秦最後一道防線……
小子以為，可以給他們適度的分封！
如同之前所提。
不要談到分封便如臨大敵，畏之如虎……
時過境遷，因時制宜，因地制宜。
有問題，直面，並解決之，不可因噎廢食，刖趾適屨。”
“彩……”
這次，除了李斯古井無波，眾人齊聲喝彩。
無論如何，華夏歷史中，朝代壽命最長的，恰恰是周朝，將近八百年啊！
超過了任何一個王朝。
王朝死了，如同天才夭折，有逆天的雄才大略，又有個球用！
自漢代以來，雄主輩出，難道他們不知分封之患？他們都是蠢貨？
兩權相利取其重，兩權相害取其輕。
國家活著，才有希望。
人，亦是如此。
……
“第五，匈奴胡人，虎視眈眈。
他們像一頭頭嗜血的野獸，斂息閉氣潛伏著，等待大秦內亂，伺機暴起一口。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當下修養生息為主，不擴張，但也不能被動挨打！”
“彩……”
眾人齊聲喝彩。
夏昊對五種人抽絲剝繭、鞭辟入裡的分析，在眾人心中，如同掀起了十八級颱風，驚天海嘯，天崩地裂。
看上夏昊的眼神變了。
充滿的凝重，還有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