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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五章斬禍除根

敕封司琅為呂國夫人的詔書一下,呂國朝野上下暗流湧動,可謂幾方喜幾方愁。

尤其聞淵明經過短暫的頹勢,如今不但身懷平定西北之功,又有著上清十絕仙的鼎力支持,再有司琅正位呂國夫人,一時竟有如日中天之勢,其朝中內外勢力一度達到了巔峰。

“老臣,叩謝君侯恩典!”

華陽宮中,宰父聞淵明一身黑袍,在躬身行禮時,臉上禁不住露出喜色。

這一位呂國宰父,親來華陽宮謝恩,面對荀少這位新君,禮數周全再也不敢逾越分毫。

在呂國西北尚未平定時,荀少就已許諾司琅為四夫人位。如今呂國初定,更是給予呂國夫人位,這一份殊榮的大,歷數呂國諸代都是罕有之極。

聞淵明固然明白,這是荀少的拉攏,卻亦不得不對此感恩戴德。不然在國人眼中,聞淵明四朝經營的忠正形象,頃刻間就會蕩然無存。

這就是荀少用人的高明,哪怕自身心知肚明,也要被周圍羈絆捆綁,不得不順著荀少的心意而行。

在荀少的心中,聞淵明此時的重要性,是不可或缺的,值得荀少用大代價拉攏。倘若司琅能為他生下一位嫡長子,荀少便是直接定下國本所屬,也未嘗不可。

荀少淡淡道:“寡人已許宰父見君不拜,宰父何必如此多禮,重杵……去給宰父搬張椅子。”

默默站在一旁的內侍重杵,自殿中一側搬了一張椅子,輕輕的放在聞淵明的身後,緩緩回到荀少身旁,

“君侯禮遇太重,折煞老臣矣!”聞淵明沉聲回道:“君侯雖然尊重老臣,然君侯終究是一國之君,老臣豈能置君侯不顧,妄然君前失儀?”

荀少溫和道:“宰父何來失儀?先君信重宰父,寡人以後更是宰父的嫡孫婿,寡人與宰父已是一家人,何必談甚細枝末端。”

“您為吾呂國五朝耆老,寡人以後有不明之事,還需您來解惑。”

聞淵明老眼溼潤,語出哽咽道:“君侯如斯厚待老臣,老臣粉身碎骨亦無以為報!”

對於聞淵明的態度,荀少暗自點了點頭,能有著這態度已是不易。在當前的局勢下,荀少亟需上清宮的力量,而聞淵明作為呂國與上清宮的渠道,是不可或缺的環節之一。

畢竟,現今的呂國並未完全擺脫危機,鄭、宋二國皆有武道聖人隕落,豈會輕易的善罷甘休了事。而且共氏一族鬧出如此大的陣仗,更不會虎頭蛇尾的結束,隨時都會有再度發難的可能。

公子則、公子央被聞淵明鎮壓,卻不代表著呂國國內,就沒有不滿荀少的苗頭。只是在呂國疆域之內,有著荀少坐鎮局勢,確實獲得了一時的平穩。

荀少讚許道:“宰父者,國之幹臣,先君不止一次對吾等言,您與他亦師亦友,為呂國忠正明直之臣。”

聞淵明了長鬚,謙遜道:“老臣慚愧!”

“宰父,公子則、公子央二人親眷,您都安排妥當否?”荀少悲憫道:“他們畢竟是寡人的兄弟,就算做了天大的錯事,只要還有挽回餘地,寡人也不忍與他們兵戎相見。可惜……呂國社稷之重,荀氏興衰之重,都讓寡人別無選擇。”

荀少天子金敕在握,鑄就呂國鼎器,也該到了處理公子則、公子央兩大競爭對手的時候了。自古爭位之人,少有善始善終者,公子則、公子央應該有所覺悟。

聞淵明聞言,心中驀然一冷,微微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高陽君、信陵君家眷尚在西北,並未隨老臣南上。當時老臣一心援兵青殺口,若有著兩位公子封君家眷的拖沓,唯恐會延誤了青殺口救援。”

“因此,老臣斗膽先行安置了他們,再行統兵南來。”

聞淵明私自安置公子央、公子則家眷,著實是十分犯忌。荀少猜忌心思稍重一二,就會懷疑聞淵明心有不軌。公子則、公子央都是嫡子,而且一為長一為賢,倘若聞淵明稍有二心,就能直接將公子則、公子央身上做文章。

“嗯……”

荀少沉吟了一會兒,道:“公子則、公子央不能久留西北,西北初平,這不合適!他二人在西北羽翼豐滿,一時剪除還來不及,豈可再給他們機會?只是宰父為了急援青殺口,一時沒能想到這一層,亦是情有可原。”

聞淵明心思一動,道:“如此,全憑君侯做主,老臣一力支援便是。”

“好,宰父有這心就好,寡人遣肥遺元帶著八百輕騎,前往西北接回寡人的兩位兄長。”

肥遺元其人,聞淵明是知道的,也知其膽魄超人,當今之世少有。讓如此人物押解公子則、公子央,可能在半路上,肥遺元就能讓二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看著聞淵明欲言又止的神態,荀少輕聲一笑,道:“宰父請放寬心,寡人雖然深恨此二人,但寡人與公子則、公子央畢竟都是先君子嗣,身體裡流著同一份血,是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的。”

一旁侍候的內侍重杵,眼瞼輕輕垂下,靜靜聽著荀少與聞淵明間的對話,神情沉凝不見一絲變化。

“老臣並非此意,君侯若是有斬草除根之念,也是理所應當的。而且二人若是久不處理,一旦落入宋、鄭二國的手中,就是二國挾制君侯的‘傀儡’,對吾呂國朝局不利。”

聞淵明緩緩開口,道:“以老臣所想,這兩位公子對呂國的危害,著實是太大了。君侯若是顧念手足之情,不忍見手足相殘事,不妨遣信重之人日夜看守,直至將二人監禁至死。”

這是聞淵明再度向荀少表明心跡,也是將這態度表現給荀少來看,以安荀少之心。

對於荀少這位新君,聞淵明一直很是忌憚,以荀少的城府果敢、大義名分。若非聞淵明背後有上清宮,有著荀少需要利用的餘地,聞淵明早已經被榨乾最後的價值了。

“老成持重!”

荀少一字一頓,道:“宰父之言,真乃老成持重啊!”

言罷,他看向一旁的內侍,輕呼了一聲:“重杵,”

矗立一旁的重杵,連忙上前二三步,低聲道:“老奴在,”

荀少不疾不徐,開口道:“傳寡人口諭,命肥遺元自諸逾行處,調撥八百飛龍騎兵,將西北幽禁的高陽君、信陵君押解回泉浦。”

“諾!”

重杵輕微垂頭,低聲應下後,步伐加快的走出華陽宮。

…………

掖庭,狴犴軒!

狴犴者,亦名憲章,上古傳說神獸,為鱗蟲之長瑞獸龍之第七子。其形似虎,本性好訟,卻又有威力,獄門上部虎頭形裝飾便是‘狴犴’。

狴犴軒正如其名,是掖庭的刑名機構,是呂國歷代君侯掌握的快刀,固然’狴犴‘名聲不好,卻是一權重之地。

重杵出了華陽宮,直奔著狴犴軒而來。自從當初肥遺元自薦,甘冒九死一生之險進入營邑,得了一份實打實的功勞。

肥遺元就被調入了狴犴軒,成了一名狴犴的高層人物,可謂是被荀少賦予了重任,是在荀少心裡留了名號的人物。

“肥遺元何在?”

重杵手持金箭,直入狴犴軒班房,左右值班的狴犴軒甲兵,紛紛跪地行禮。

沿途兵甲無不跪地相迎,以重杵的內監之職,更是君侯身旁的親信之人,權柄極重極大,除非內廷中的呂國夫人,才能拿捏一下身為內監的重杵。不然就連四夫人一級的貴人,都得對重杵態度恭敬一些。

肥遺元自班房走出,看似微胖的身軀,步伐卻頗為輕盈靈活,見著重杵手持金箭,拱手道:“肥遺元在此,不知內監來此,有何鈞命?”

重杵看了看左右狴犴軒值守甲兵,漠然道:“君侯口諭,賜肥遺元金箭一道,調八百飛龍騎兵,前往西北公幹。”

肥遺元微微一愣,道:“臣,謹遵鈞命!”

說罷,肥遺元雙手接過金箭,這就是肥遺元調兵的兵符。調動八百飛龍騎兵可不是小事,沒有明確的兵符信物,諸逾行也不會輕易排出八百飛龍騎兵。

重杵淡淡撇了一眼恭謹有加的肥遺元,道:“嗯,此行關係重大,吾要跟你分說一下,免得你自作聰明,壞了自家的性命。”

內監看了一眼周匝的兵甲,下令道:“爾等先行退避,駐守在狴犴軒四周,不得讓閒雜人等徘徊。”

“諾!”

一時間,狴犴軒四周的甲兵,甲冑簌簌作響,向著四方散開。在一些隱秘的角落中,一名名甲兵甲冑錚錚輕鳴。

…………

班房之內,重杵端坐在官椅上,身旁案几上擺放著一壺清茶,茶香四溢。

“咱家的吩咐,你記住了多少啊?”

整個班房中,只有重杵、肥遺元二人,稍稍顯得空曠了一些。

重杵已經將西北一行的注意事項,一一的告訴了肥遺元。經過重杵耳提面命一番,肥遺元心頭隱約明白了一些關鍵。

肥遺元一臉恭謹的站在一旁,沉穩道:“內監的吩咐,遺元都記住了。”

正是因為重杵的吩咐,肥遺元才知道這西北一行,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其中需要的騰轉餘地,都要肥遺元自己把握。

若是當中尺度把握得好,就是簡在君心,尺度把握的不好,就會頃刻跌落深淵。

“公子則、公子央是君侯親自點名的人物,你如何對待他們,咱家就不過問了。但是他們一定要毫髮無傷的,進入泉浦掖庭。”

“他們上千家眷,朝中若要一併圈禁,需要付出的著實太多了。你可以酌情削減一下朝中的負擔,上千人的大遷徙,總有人適應不了,身體不支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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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杵眸光閃動,進一步提點了一下肥遺元,道:“公子則、公子央必須活著到泉浦,至於其他家眷酌情處理,你可明白君侯的意思?”

這話幾乎就是赤裸裸的告訴肥遺元,這些家眷就是累贅,是可以被拋棄的,只要保證公子則、公子央到泉浦,其他人就是個添頭。

肥遺元沉聲道:“內監寬心就是,遺元知道君侯的意思,必不負君侯之命。”

…………

凌煙閣四周,一隊隊兵甲徘徊不定,這些經歷過戰場打磨的精銳,其外在極為凌厲。

自從定下了登基大典的時間,這一間凌煙閣內外,就悄然佈置了極多兵甲,駐守在凌煙閣的周匝。

“君侯!”

諸逾行、上陽朝二人躬身行禮,看著氣度愈發森嚴的荀少,面露敬畏之色。

這二人都是荀少身旁的老臣,是現存唯二的心腹之人,雖然不知道荀少突然召見,是有何政事商議。但荀少鼎器成就,一舉一動都有國運演化,其氣機可謂尊貴莫名。

荀少頷首點頭,道:“你們都來了,賜坐,”

諸逾行二人,道:“臣等,謝君侯恩典,”

看著宮閣內落座的二人,荀少眉心輕輕觸動,似是想起了什麼,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他慨然嘆息道:“你二人與寡人自微末相識相交,彼此扶持才有今日。可是如今寡人雖得到了呂國基業,卻失去了大將常雲光,等若斷去了吾一大臂膀!”

回憶往昔,荀少時常帶著幾百上千的兵馬就敢橫衝直撞,麾下若非諸逾行等人的支撐,也支援不到今時今日。

諸逾行看著荀少一臉憂思,安慰道:“君侯,常雲戰死沙場,死得值得,死得壯烈,也是死得其所。”

上陽朝接著道:“況且,青殺口一戰而定,君侯手刃南公錯,又為常雲抱了大仇,想必常雲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而逝。”

聽著二人的恭維,荀少搖了搖頭,眸光略微發散,道:“你們可記得,常雲的胞弟究竟是死在誰的手上?”

這是個敏感之極的話題,當年公子賀烹殺常雲胞弟,就是為了擾亂荀少的方寸。只是荀少生性淡漠,不為其所動而已,

上陽朝神情欲言又止,道:“君侯……”

荀少率先揭破這一層窗紙,道:“是死在公子賀的手上,是死在先君嫡子的手上!”

上陽朝、諸逾行二人再度沉默了下來,胞弟的罹難,一直是常雲心中永中遠的痛。

常雲光曾不止一次的說過,他若是有機會,常雲絕不會讓作為始作俑者的公子賀好過,絕對讓公子賀也嚐嚐被烹殺的滋味。

“常雲生前,猶自為寡人拼殺在前,寡人……一直銘記在心!如今常雲不幸罹難,朝中只有你們二人,真正值得寡人信任了。”

上陽朝蹙眉,道:“君侯,您有事不妨直言,臣等追隨您多年,何事需要避諱?”

以上陽朝、諸逾行的城府,本來不該在荀少家事上,隨意的出言。

到底是荀少的兄弟,自古以來殺兄弒弟的人物,就沒個好名聲的,上陽朝二人自然不敢插入荀少家事中。

此刻,他們二人心中一度有著一絲恐怖的猜想,只是自感有些不可能,才強忍住沒有開口。

那畢竟是先君的嫡子,荀少就算在如何重視常雲光,也不會動自家的血脈兄弟。但是荀少幾乎等若明示的話語,讓上陽朝不由得浮想聯翩,不得不開口出言問詢。

荀少回道:“你我君臣,還有何事需要避諱?只是感慨常雲死的忒早,一生征戰沙場,為寡人開疆拓土。現在寡人登基,卻不能在朝中享福。”

“當時吾等君臣同富貴之言,寡人至今未忘,可惜物是人非。當年的邑老部,今日不知還剩幾人。”

“哎……”

此話一出,相對無言,君臣三人的思緒,卻是飄到了極遠。

西北,棘邑!

一處偏遠小邑,一支騎兵在棘邑中橫衝直撞,捲起了漫天的黃塵。

一名名精銳的飛龍騎兵,面上毫無表情,跟在一位略顯富態的中年男子身後。

在這一座偏遠小邑中,內外的人口絕然不超過一萬,是西北貧瘠之地中,最為尋常的一處小邑了。

如此貧瘠的城邑,竟有一支如此精銳的騎兵經過,著實讓不少邑人黔首如避瘟神一般,根本不敢有絲毫的接觸。

人命如草芥,多餘的好奇心是會要人命的。

“這裡,就是高陽君、信陵君二位的關押之所了!”經過了幾日夜不眠不休的長途跋涉,肥遺元終於來到了棘邑,這一座聞淵明關押荀氏公子們的邑地。

看著愈發荒蕪的邑城,以及荀少不吝於趕盡殺絕的心思。

肥遺元暗自嘆息:“最是無情帝王家,古人誠不欺我!”

作為一個聰明人,肥遺元深知自己這一趟出來,就是要做髒活累活的。高陽君、信陵君能暫時的苟延殘喘,是他們二人還有價值,殺他們二人太惹非議。

而以自家君侯的冷戾性子,這一千親眷絕然不會有好下場了。只是荀少顧及殺戮族人太多,到最後弄髒了自己的手,以後再想洗白就不容易了。

如此一來,肥遺元就是一把完美的刀,一把完美的殺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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