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話說黃帝一統諸部之前,陸地上人族因力量分散,並不強大,甚至需要供奉一些異族和妖神才能立足。”
“妖神?”胖陳四人面面相覷。
“對,妖神,你們都聽說過應龍,黃帝座下戰將,就是妖神,只是被黃帝收服了,甘願為其驅使。”田勝說得興起,乾脆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而異族,包括鮫人在內,還有什麼山鬼、翼人、焦饒族(類人族群、身高不超過三尺)等等。黃帝一統人族之後,開始驅逐異族。”
“類似焦饒族這樣的弱小的種族,自行遷出黃帝治下的疆域,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而翼人等強大的種族,自然不服,卻紛紛被剿滅,鮫人作為海族中的皇族,一貫強硬,也是與我人族大戰過幾次,才最終被趕回海中。”
“如果不是以鮫人為首的海族得天獨厚,我人族很難殺入大海剿滅他們,大概也就沒有後來條約的事。”
竹三奇道:“到底是什麼條約?”
田勝嘿嘿一笑:“這個條約的基本意思,就是海族與人族相互尊重,不得屠殺人族,不得侵佔陸地,人族卻可以入海。這大海啊,就是海族的家,換做是你,你怎麼想?”
竹三想了想,臉一紅道:“狗屁的尊重,要是哪個混賬到我家裡鬧騰,老子打斷他的腿。”
“說得不錯,所謂相互尊重不過是個笑話,沒有實力,別人憑什麼尊重。鮫人戰敗退回海中,還曾頑抗過一段時間,是不是襲擊沿海人族村鎮,但黃帝座下奇人異士何其多,一聲令下,糾集了一群人族大能和歸順的妖神,手持神器殺入茫茫大海。”
“那一戰,整整打了十多年,鮫人損失大半人口,老弱幾乎被屠殺一空,其他的海族也損失慘重,有的小族甚至被滅絕,海族這才捏著鼻子認了慫。”
胖陳悠然神往:“老祖宗威武啊!”
其餘三人亦是紛紛點頭,一副歌功頌德的模樣。
田勝左右看看,扶著額頭:“一群殺才,老子還準備看看有誰心生不忍,哪知道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貨色。”
阿水平日最為心善,此時卻不屑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道理我們還是懂的,再說了,種族存亡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道理可講?”
“是啊,有些事情是沒道理講的。”田勝嘆了口氣,“那些出戰的先輩,不僅戰死眾多,剩下的,也因為犯下滔天殺孽,失去了封神的資格,被迫輪迴轉世。”
“但他們從沒後悔,若是捨不得那副軀體,哪有今日我們在這裡侃侃而談。”
這番話,讓眾人唏噓不已,突聽得大林問道:“那麼巫族呢?聽說現在的百越就是巫族後裔,他們是不是異族?”
“巫族卻算不得異族。”田勝笑道,“他們同樣是人族的一部分,只是不服王化,逃入煙瘴之地而已。當時黃帝一方面知道舉世皆敵,憂心有滅族之禍,這些人可以成為種族延續的種子,一方面也不願殺戮過甚,便默許了這些人的存在,以至於百越之地,至今仍……”
正聊著,阿水突然一指遠處道:“咦,哪來的船隊?”
田勝聞言止住話匣,盤坐著的身子猛地一拔,躍上桅杆穩穩站住,向阿水指示的方位看去。
那裡確實有一支船隊,大大小小約三十來艘,清一色藍漆快船,行在海上極不顯眼。
田勝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差:“他奶奶的,越國雜碎的襲擾船隊,老子還真是不走運!”
吳國和越國乃是世仇,哪怕明面上停戰,私下也是小動作不斷,水師組建襲擾船隊,跑到對頭地盤上侵襲劫掠,就是小動作之一。
這樣的船隊,雖然船數不少,但實際上載員不過一千五百餘人,後面跟著的大部分是空船,用來裝載搶來的人口和物資。
可即使如此,也不是田勝手下幾百號人能夠戰勝的,更何況,襲擾船隊裡至少配備了一艘狂鯊戰船,三艘大鯢戰船!
狂鯊戰船可是整整高出大鯢戰船一個等級,堪稱水師的中堅力量,國之重器巨鯨戰船不出,狂鯊戰船就是水中的老大,至於鯤鵬巨舟,那是傳說中的寶物!
那支船隊也發現了田勝的五條船,氣勢洶洶直撲而來。
“各船,滿帆!滿帆!急速回撤!”胖陳一聽,打了個激靈,再也顧不得其他,操著大嗓門急切喊道。
田勝手下各船迅速調整,向來時的方向逃去。
然而,田勝座下戰船卻都不是快船,戰力比同級的快船要強,速度卻慢上不少,此時雖然加到了最大速度,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越國的襲擾船隊一點點拉近距離。
船上眾人雖然心中驚惶不定,但看到高高的桅杆上站立著的田勝,卻始終不見慌亂,倒是竹三等四名百夫長,急的不斷繞圈圈。
眼見己方船隻即將落入對方攻擊範圍,胖陳大吼一聲:“他娘的,遲死早死總歸是個死,老子豁出去,跟他們拼了。”
“拼?拼什麼拼?”竹三怒道,“咱們死是小,折了將軍怎麼辦?”
“那你說怎麼辦?咱們還有的選嗎?”胖陳洩氣道。
竹三看了看桅杆上的田勝,壓低聲音道:“哥兒幾個附耳過來,聽我說……”
船上竹三等人鬼鬼祟祟的行跡,並未驚動田勝,此時田勝已然明白,這一劫是逃不過的,心思反而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裡,藏著他的悲痛,藏著他的仇恨,也藏著他不斷強大的決心,那裡,有個陰狠狡詐、算計無雙,始終待他如父的叔叔;那裡,還有個通天曉地、才華橫溢,教他一身本事的師父。
這兩個人隱瞞他的身份,將他送入軍隊,開啟他走向強大的道路,只是不知道,若他今日投降,他們會作何感想?
田勝確信只要他自己不找死,越軍不會殺他,因為他是貴族,非常值錢的貴族。
但如果他被俘,他的履歷上將留下一個大大的汙點,這對他的未來極其不利。
並且,越軍會殺光他的部曲,這些人對於襲擾船隊來說,留著就是拖油瓶。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田勝既不甘心戰死,也不甘心失去所有地投降。
天人交戰之際,一陣爭執的聲音打斷了田勝的胡思亂想。
“是老子抽到的,憑什麼讓給你?”竹三漲紅著臉,梗著脖子,衝阿水吼道。
“你當我沒看到你狗日的做小動作,明明應該是我抽到才對。”阿水不甘示弱,回吼道。
“都他媽別吵了,你們都滾,老子去!”胖陳氣勢洶洶地插到兩人中間,破口大罵。
只有大林一貫沉默,並未加入爭吵。
見鬧得不像樣,田勝不耐罵道:“都什麼時候了,吵個屁吵!”
竹三眼睛一亮,衝田勝喊道:“勝哥,你給評評理,他們要賴我的賭帳!”
“勝哥,別聽竹三胡說,他……”阿水急忙開口,還未說完,就被田勝打斷。
“願賭服輸,再吵老子軍法伺候!”田勝斬釘截鐵道,心裡暗自埋怨幾位兄弟不顧大局,越軍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還開賭,但一想到這次可能要死到一塊兒,便有捨不得再多責罵。
竹三得意一笑,卻伸手拔起令旗,搖動起來。
令旗一動,四位百夫長的戰船頓時變幻隊形,三艘慢了下來,只有竹三的戰船向田勝的大鯢戰船靠攏。
田勝心中一急,吼道:“竹三,你搞什麼鬼?”
竹三嘿嘿一笑,卻不答話,靠著船舷,推出一塊跳板站了上去,估摸著距離,就要跳到自己的戰船上去。
正在這時,木訥的大林突然衝出,從背後一把抱住竹三,狠狠扔在夾板上,接著腳下使勁一蹬,整個人向竹三的戰船飛去,手中的刀更是化作一道匹練,將那塊跳板給斬斷。
“大林!”阿水和胖陳驚呼。
竹三一咕嚕從地上翻起,卻見大林已經穩穩地站在自己的戰船上,得意地揮著手,頓時眼淚奪眶而出。
“大林!大林!”
“老子平時不說話,不等於老子不曉得事。”大林沖眾人喊道,“這回,就讓老子當英雄吧!”
田勝黑著一張臉,從桅杆上跳了下來:“你們鬧什麼?”
竹三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用手錘著夾板,泣道:“大林,大林,他帶著剩下那幾支船,斷後去了……”
“胡鬧!”田勝聞言心中大急,足下一動,就要躍到那艘戰船上,將大林帶回。
豈料
胖陳、阿水眼疾手快,一下子將田勝連拖帶拽攔了下來。
“放開我!給老子放手!”田勝大喝,臉上急色愈重,這一會兒,大林所在的船又拉開了一段距離,以田勝的武功,勉強還能跳過去,再遠點就不行了。
“將軍!將軍!由他去吧!”胖陳兩眼通紅,連聲道,“將軍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們的命都是將軍給的,這回該為將軍拼一把了!”
那邊,大林亦是大喊道:“勝哥,大林先走一步,今後沒法在勝哥帳下聽令,跟著勝哥這些年,我心裡賊痛快!諸位弟兄,一定要護將軍周全!逃出生天的話,得空去老子家裡看看我那婆娘和娃兒!”
大林說完,抓住令旗頭也不回地直奔船頭而去……
田勝默然,看著越發落在後面的四艘普通戰船,攥著的拳頭青筋畢露。
他知道,大林這一去十死無生,為了就是拖住越國快船,為自己爭取逃離的時間。
四艘普通戰船,如何是越國精銳的敵手,如果各自為戰,甚至連遲滯越國船隊片刻都做不到,只有有個精通水戰的人指揮,才能期待一二。
“勝哥,大林恐怕爭取不了多少時間,如果擺脫不了越國船隊,還請將軍自行逃離,以將軍的身手和水性,應該不難,我們幾個再去會會越國狗賊,免得大林一個人上路孤單!”
田勝環視一週,胖陳、竹三、阿水,以及更遠處的一些軍士,一張張黝黑的臉上,既有驚懼,也有視死如歸的決然。
他們都明白現在的處境,正因為明白,才決定放下一切為田勝搏命!
惟死而已!
田勝心中有些羞愧,他領軍,只不過是按照他師父所教,做到了言出必行、賞罰分明,不隨意放棄任何一個戰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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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還是他當大官的叔叔和師父給他的底氣,讓他能夠無視任何壓力,只做對的事。
何德何能啊!
田勝嘴角抽了抽,開口聲音沙啞:“右轉,向大海深處走。”
胖陳眼睛一亮,這是一步妙棋,越國船隊的去向和他們一致,但主要任務是劫掠襲擾,必定不願意多生枝節,只要他們向大海深處逃,威脅不到越軍行動的隱秘性,越軍未必會多理會他們。
只可惜這個逃開的時間,要以大林和四百軍士的命來換。
遠處,大林所率的四艘戰船,已經和敵人交手,其中一艘已經歪斜,眼看著就要沉沒,還有一艘受損嚴重,也快撐不下去……
胖陳看著這一幕,咬了咬牙,開口喊道:“右滿舵、右滿舵……回舵……全速前進……”
越軍狂鯊戰船上,一名身著身著暗金輕甲的年輕人輕笑一聲,道:“螳臂擋車,但血性可嘉,吳越本該是一家,如果能吞下吳國……”
說到一半,卻又自行打住,搖了搖頭,看向身側的蓄鬚中年人:“央甬將軍,逃走的那只螞蚱,如何處置?”
央甬站在晃動的船上,如同釘子一般紋絲不動,宗師氣度盡顯無疑:“無妨,公子任他去吧。”
央甬,正是越國水軍統領,一次小小的襲擾任務,能勞動他這尊大神,卻是因為這位年輕人,是越王允常的兒子,越國的大公子,餘蘇。
餘蘇胸有大志,氣度非凡,與田勝年紀相仿,只可惜他並非嫡子,越王嫡子乃是小他五歲的勾踐。
其實,餘蘇身份雖高,但畢竟是庶子,央甬這一趟即使不來,也沒人說什麼,最終他選擇過來,不過是想看看名聲在外的餘蘇,到底值不值得他投靠。
這些年,越王允常的身體已經開始走下坡路,而十三四歲的勾踐性格軟弱、安於享樂,實在沒有明君之相。
央甬看得很清楚,一個大時代已經拉開了帷幕,諸侯之間信義不存,戰亂將逐漸成為主旋律。
亂世之中,沒有野心和能力,就沒有活路!
餘蘇積極表現自己,何嘗不是有勾踐爭一爭那個位置的想法,既然如此,他央甬定當助其一臂之力。
說完話的餘蘇有點無聊,漫無目的地眺望著,突然想起剛才見那艘逃走的大鯢戰船上,除了一個“吳”字主旗,還掛著一個“田”字,。
“姓田?有意思,南方姓田的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