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車回去的時候, 馮婆婆特意打電話過來感謝他們。
老人家鄉音重，說急了居然還會蹦俄羅斯式小舌音，姜忘聽得雲裡霧裡。
轉手把手機遞給季臨秋, 一臉茫然地等他翻譯。
後者聽得直樂，樂完也用本地話回兩句, 結束通話以後把手機放好。
“在說麼？”
“記得那兩隻鵝嗎？”
姜忘回過神來：“老宋送我們的鵝？”
“對, ”季臨秋樂道：“昨晚逮著小偷了。”
天一冷, 動歪心的人就多起來。
小區裡院子的門鎖設計簡單，遠比門鎖好撬。
真就有住在這貪小便宜的老頭兒想把羊順走，估計是想牽回家偷偷燉吃羊羔肉。
然後猝不及防被寄養在這的兩隻大鵝叼著猛啄。
一隻鵝跟惡犬似得哪疼叼哪，另一只拿翅膀猛扇人不說還引頸大叫，叫得前街後坊全都聽得見, 自然很快也把保安巡邏隊給招來了。
老太太睡得正香呢聽見超誇張的警報聲，一路小跑到廚房拿擀面棍自衛，然後看見保安試圖解救一胳膊血的老頭兒。
“哎？這不是住東邊的刑老頭嗎？”
老頭兒痛得直罵街，從鵝嘴裡被救出來還嚇得直哆嗦, 揚言要告她上法院。
但馮婆婆自己是獨居老人, 他哪兒討得著面兒呢？
這事當晚就被過來圍觀的業主們知道, 保安態度很好的檢討工作不足, 給老太太又是上門道歉又是送雞蛋糧油的。
馮老太太非常滿意：“你們這個鵝，好，忒好！”
“然後她老人家邀請咱們回去以後帶星星過去吃飯，”季臨秋盡責翻譯道：“希望把這兩鵝買下來，當個伴多陪陪她。”
“這麼好買的, 送她了。”姜忘不假索道：“要吃鵝肉我們去糧倉街那家，老闆喜歡用啤酒燉，味兒很好。”
他想到什麼, 把視線又移回前方，聲音放慢了些。
“季老師，我回城交代好意的事以後，要在裕漢呆兩個月，中間估計不回來了。”
公司和書城都需要仔細安排，不能怠慢。
季臨秋應聲，習慣性回答道：“星星這邊我會照顧好，你放心。”
姜忘似乎並沒在等這句話，只是在專心開車，過半分鐘才道：“我回來以後，件事想跟你說。”
季臨秋怔下，很快道：“我萬一不想聽呢？”
姜忘：“……？”
“聽嘛。”他點委屈：“你為什麼不聽。”
“你萬一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季臨秋失笑道：“我就不能捂耳朵不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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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忘聽出話的迴避，索性把車開到一邊停好。
高速公路只夠一部分的路，剩下的是要開國道回城。
此刻秋光朗照，兩側黃楊林落影婆娑，風聲悄然。
季臨秋沒想到他居然停車了，面上一絲慌亂，悄悄往後縮。
“不許縮！”姜忘伸手捏他的臉：“你以為我要跟你說什麼？”
季臨秋被捏的蹙眉，惱起來也一樣清朗好看：“你……你小心我跟彭星望告狀。”
“你給他發倍作業都成。”姜忘對於幼年版自己被連坐這件事沒太多負罪感：“沒開始講呢，怎麼怕起來了。”
季臨秋一時理虧，張口咬下去，在男人筋骨分明的手背留個淺淺印子。
他用力不是很重，又像想逃避問題，又像撒嬌服軟。
姜忘心情很好：“口感好嗎？”
季臨秋呸了一聲。
姜忘以前沒發現自己心裡這麼寶貝這個人，這會兒像是拿季臨秋沒辦法，用額頭抵著他的肩，長長嘆了口氣。
“季老師……”
此刻的姜忘眉眼聲音都是成熟男人，蹭他肩窩的動作又親暱如小孩兒。
“聽嘛，聽嘛。”
季臨秋重重揉下姜忘的頭。
“王八蛋。”他小聲道。
“怎麼就王八蛋？”姜忘抬眼瞄他。
“開車！”
兩人抵達城裡時剛好是下午五點，回屋放好行李就牽著彭星望去馮奶奶家吃晚飯。
彭星望嗅覺很敏銳。
“你們兩是不是揹著我偷偷去玩兒了？”
季臨秋條件反射摸自己耳垂，確認耳夾已經摘以後才反問道：“怎麼啦？”
“你們兩看起來心情太好！”小孩抗議道：“下次帶我一起！！”
姜忘擰他耳朵：“數學都考六十八了想著玩！”
“我知道啦！會好好學的！”
季臨秋表情點複雜：“我總是覺得彭星望是你兒子。”
姜忘舉手投降：“犯不著，我芳齡二的時候可純情，誰都沒敢招惹——當然現在也純情。”
馮奶奶特意做一大桌子的菜，客廳角落裡放著保安隊送來的大桶草雞蛋。
老人家手藝很好，口味跟飯館裡截然不同，吃起來很家常的感覺。
彭星望是跟以前一樣，吃飯賊快，吃完就想著去院子裡玩。
姜忘看他在餐桌這坐不住亂扭就清楚小孩在想什麼，擺擺手道：“跟團團玩去吧。”
“好嘞！”
餐廳裡人正聊著天，突然院子裡傳來小孩一聲猛嚎。
“啊啊啊啊——”
老太太怕鵝把小孩也給叨了，連忙起身想過去看看。
結果彭星望連嚎帶跑地躥回來，跟炮仗一樣懟進姜忘懷裡，眼淚也沒流就是乾嚎。
姜忘莫名其妙：“你別告訴我你被鵝欺負。”
“不是，鵝，鵝，”小孩把他衣服都擰皺了，哭喪著臉道：“鵝好恐怖！！！我不要跟鵝玩了！！！”
個大人：“？”
彭星望今天也聽見小區裡猛鵝看門的事蹟了，特意抓把玉米粒想跟兩大鵝處好關係。
大鵝對小屁孩沒敵意，開開心心過去吃。
然後就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嘴。
彭星望已經心理陰影：“它連舌頭上都全是牙齒！！！它舌頭都長牙！！”
老太太哭笑不得：“鵝就是這樣啊。”
姜忘把小孩拎回座位上：“喝碗藕湯，喝完就不怕。”
“嗚嗚嗚嗚哇——”
一家人吃飽喝足告別老太太，正式把兩隻鵝留在人家那擔當哼哈二，散步似得慢慢往回走。
然後看見個熟悉的人影。
彭家輝抱著兩大袋麼東西，正在他家院子前他們。
姜忘沒收到簡訊，也不知道他帶了麼過來，些詫異。
“姜老闆！”彭家輝主動招呼道：“剛好你們回來了，我點東西給星望！”
他當著他們的面開啟包裝袋，把嶄新的明紅色羽絨服抖落開，喜上眉梢道：“星星，你試試合不合身！”
小朋友歡呼一聲，麻溜脫下套過去套新衣服。
穿起來果然合身又妥帖，很精神。
“我之前去外省出差，那邊羽絨服又便宜又暖和，剛好也要入冬了，特意帶過來。”彭家輝撓頭道：“只賺點小錢，貴的沒法買，衣服是行的。”
彭家輝其實也沒體貼過家人回，真這麼做時蠻臊的，一開始都不知道怎麼張口。
姜忘點點頭，突然覺得點酸澀。
面上是笑著：“好事兒，你也記得存點錢，別亂花。”
“就是，”彭家輝笑聲，很不好意思道：“我也想送你一件。”
姜忘怔住。
“兄弟，你幫我招呼小孩這麼久，又是我前妻的親戚，我其實心裡一直過意不去，但以前太沒能耐，你也知道。”
彭家輝說起這些事自己也沒臉，很快轉話頭，把懷裡另一件大的展開。
衣服看著用料講究，估計是花了千把塊錢。
彭家輝小心翼翼地把衣服開啟，像是生怕姜老闆瞧不上，仔細展示剪裁做工。
“我想著，咱們其實也談得上親戚，你平時穿衣服太樸素，也該送件像樣的過冬。”
“你看看，合不合適？”
姜忘呼吸還停著，內心麼堅硬如冰的破出裂隙來，緩緩融開。
他確實穿衣服很簡單。
哪怕是往年過冬，也是湊合著過，不凍著就行。
一個糙老爺們過日子只圖個方便，哪裡會去仔細挑著買。
“……我試試。”他再開口時，聲音有些乾澀：“其實不用買。”
“來來來，試試，”彭家輝熱情道：“我記得你多高，北方那邊普遍尺碼大，應該可以！”
姜忘把套脫下，當著他的面緩緩把羽絨服穿上。
藏藍色，設計的簡潔大方，果真修身又暖和。
彭家輝往後退步，直豎大拇指：“很俊！一看就能迷倒不少小姑娘！”
姜忘和季臨秋同時笑笑。
“確實很合適，謝謝你。”姜忘把羽絨服脫下來，仔細摺好放回袋子裡：“進來坐坐喝杯茶？”
“不不，你們穿著合適就好，我也得趕回去加班了，”彭家輝很熱情地和季臨秋也打聲招呼，推道：“以後有機會一定來坐！”
小孩樂得圍著姜忘和親爹亂蹦，哪管那些客套話。
“我爸給我買衣服！我也我爸給我買的衣服！！”
彭家輝原本就打算送完衣服就走，匆匆告別匆匆地走，像是生怕耽誤他們時間。
姜忘目送他走遠，不自覺又抱了下懷裡的衣服。
他也他爸給買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