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靈動趣致的人,卻有那樣冰冷的身世。雲在天久久無話,小順問:“你躲得了多久?養父母對你恩重如山,你忍心再不相見嗎?”
花梨探身取了酒喝,半靠椅背笑望雲在天:“探花郎驚才豔絕又知情識趣,我往山莊一帶,我養父養母笑開了花,哪會再管別的?”
小順嗤笑:“此舉更有可能是,你的武林高手養父養母把你倆雙雙打斷腿。”
雲在天凝目花梨的面孔,莞爾:“你不是說心裡有人嗎?”
花梨懶懶散散坐著,懶懶散散道:“心裡有人,但身邊無人,也太悽慘了吧?我總得為下半生找個伴。”
小順臉垮下來,恨聲道:“小王爺,聽我一句勸,王爺年事已高,你可別再氣著他。”
花梨回眸瞧小順:“這個麼,我再想辦法。先把探花郎從公主魔爪下解救出來如何?他不願意當駙馬爺,有的是人想當吧?”
小順一凜,頭髮豎起:“啊,狸貓換太子!換誰?”
花梨獰笑道:“鄙人的大師兄對駙馬之位饞得緊,我正好欠他人情,把探花郎挪開,推他上去,兩全其美。”
小順打擊他:“公主喜歡的是才貌雙全的男子,你大師兄夠格嗎?”
花梨斜睨小順:“你是要個有才有貌但對你愛理不理的人,還是才貌中等,但對你愛不釋手的人?”
小順不假思索:“我肯定選後者,但公主可就說不準了,她有權有勢,對她愛理不理會掉腦袋啊。”
花梨朝雲在天努努嘴:“你家小王爺笑成傻瓜了,你快摸摸看,他腦袋還在不在。”
雲在天笑得眼含熱淚:“我的終身大事,就有勞花少和貴師兄了。”
花梨轉了轉眼珠:“哦,這事兒你得配合……裝挫你會嗎?”
雲在天簡潔道:“會,平生絕學就是這個。”
三個腦袋瞬時湊到一起,花梨笑言惡惡地道出計劃:按他估算,彩虹很快又會對雲在天興師問罪,雲在天只管假意屈服,約公主到酒樓小酌賠罪,但保持平素對她不卑不亢的本色。
駙馬爺冷冰冰,公主甚失望,正動怒,一幫蒙面大盜憑空冒出,既劫財又劫色。駙馬爺抱住頭直躲,瑟縮著求好漢饒命,公主心都碎了,夫婿竟這般無能!這般喪權辱國!她冷汗直流,但呼天天不應,無望地落下淚來……
眼看妙齡少女慘遭蹂躪,忽殺出一個精壯漢子英雄救美,他身手了得,翩若遊龍,打得賊人抱頭鼠竄。隨後,他扶起嚇傻了的公主,捧起她的臉,愛憐地為她拭去眼淚,緊接著,他突兀地把她推到門上,陽剛的身軀覆上來,輕撫她(那乏善可陳)的圓臉,動作顫慄卻溫柔:“小姐身上……真香。”
十四歲的少女未經人事,既羞澀又慌亂,但被他抱得好緊,動彈不了,她想斥他大膽,他火熱的男子氣息一波波傳來,她整個人都好痠軟。
突然間,他如遭雷擊地一震,正人君子般向她致歉:“請恕在下唐突,實在是情難自已……我是在哪兒見過小姐?是前世,還是夢中?在下走遍天涯,閱盡女子,為何偏偏是你,讓我感覺這般熟悉?”
……接下來會怎樣,不言而喻。
小順笑得捶桌,嗷嗷直叫:“哎喲哎喲我快抽筋了,太肉麻了,她會上當嗎,這能行嗎?”
雲在天笑出一臉的明月清光:“這個計劃的難點在於,貴師兄英俊狂野否?孔武有力否?”
“嗯,他還唱作俱佳。”花梨瞥他,“這個計劃的難點在於,你豁得出去嗎?”
雲在天半斂了眼眸,忽低咳兩聲:“我是當過十年和尚的人,到靈堂為老者做法事超度,這活兒我熟,看慣了聲淚俱下,照貓畫虎便是。”
久遠的往事中,我也號啕大哭過,被一隻路過的妖怪當成破娃娃撿到了,它給我食物和水,給我陪伴和交談,給我歡笑和安寧,而當它給我擁抱時,我害怕地推開了。
在小順看來,花梨的計劃純屬胡言亂語瘋瘋癲癲,只能當玩笑聽。雲在天卻很看重,沉思片刻:“不如讓貴師兄暗中觀察了公主,再作盤算?她被寵上天了,尋常男子吃不消。”
花梨笑:“我大師兄可不是尋常男子,他的志向是天子的謀臣。娶了彩虹,有機會面聖,也能和太子對上話吧?當門客不難,但哪及自家親戚好說話?”
小順奇道:“你師兄見過公主嗎,日後會不會埋怨那不是明路,而是火坑?”
花梨明眸一轉:“他野心大,心思不在女人身上,要的是平步青雲。”
小順撓撓頭:“他冷落公主,是會很危險的。”
花梨單手撫著下巴,眼瞳泛起笑:“你多慮啦,我大師兄有本事同時和一百個女人來往,並讓她們每一個都認為自己是他惟一真愛,而別的人都是他逢場作戲,或有不得已的苦衷。放心,他拿得住彩虹。再加上我是他傑出的軍師,對付女子嘛,我是很有心得的。”
小順被逗笑,誠懇地向花梨進言:“鑑於你要幫我家小王爺,我不說你壞話了,但是我有個建議啊,你自吹自擂的毛病改一改,會可愛點啊。”
花梨的笑容多出幾許自負:“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總得保留一點人味。”
下了一局棋,喝了很燙很燙的黑糯米酒,渾身熱乎乎,也該道別了。花梨忽半傾身體,摟住雲在天,胡亂地親了親。雲在天安然而立,照例波瀾不起,像一尊沉靜的佛,歷經凡世煙塵撲面,但從未背轉身去。
門外風雨琳琅,花梨跨過大門檻,忽返身攫住雲在天的肩頭,將他帶向身前,貼近他耳廓,雲在天一僵,怔忡間,竭力壓制喘息:“哎?”
小順毛骨悚然,天哪,聖上會賜死這兩隻驚世駭俗的野鴛鴦嗎!
花梨雙臂將雲在天箍得更緊,附耳輕言,幾近呢喃:“好好地過,開心地活,其餘的一切交給佛。哦,我是說,交給我。”隨即手腕一鬆,放開雲在天,倏地躍上停在簷下的烏木馬車,在雨幕中遠去。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那少年掌心燙人,雙唇柔軟,雲在天吸一口氣,抑住體內燥熱,視野之內,景物似已朦朧不清。
我的心裡住著一隻妖怪,你卻說,你是我的佛。
佛祖心頭坐。
雨嘩啦下著,店堂鴉雀無聲,死亡般靜寂。那一雙容色出眾的公子耳鬢廝磨,旁若無人,他們情難自禁,以至於忘了禮教,忘了人倫,忘了場合,忘了皇權……若傳到公主耳中,會把駙馬爺和他的新歡架在火上炙烤嗎?蒼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