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言聲,就那麼趴著,像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只是那雙大眼睛動來動去,彷彿在想什麼心事。
皇太后嘆了口氣,叫知南道:“去給皇上拿些哈密瓜來。”又低頭對皇上道:“新疆才送過來的,甜著呢。”
“是。”
知南出去吩咐小宮女們,折身回來的時候,看見皇太后摟著皇上坐在床上,分外的親熱,她遲疑了一下,便沒進去打擾,就站在那落地罩下的簾子後聽吩咐。
裡頭時不時傳來母子的說話聲。
“母後……為什麼你們人人都喜歡裴嬤嬤?”
皇太后道:“皇上不喜歡裴嬤嬤嗎?”
皇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點了點頭。
皇太后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
皇上只待了一刻鍾功夫就走了,知南送皇上出去,回到內室看見皇太后仍在那裡坐著,她過去道:“娘娘歇會吧,您也坐了這麼半天了,嬤嬤說您的身子得多休息,不能操勞。”
皇太后道:“哀家沒事。”她嘆了口氣道:“今天的事別告訴佟裳。”
知南道:“娘娘放心吧,奴婢不會說出去的,再說皇上只是小孩子的佔有慾,過個兩三年長大了就好了。”
皇太后嘆氣道:“宮裡頭的環境要複雜得多,易大人樹大招風,佟裳從前又樹敵不少,將來若好了也就好了,可皇上萬一被奸人利用,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你要知道,佟裳可是從前的榮皇貴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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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南皺眉道:“這件事您不是已經安排過了嗎?有誰會說出來呢?”
皇太后苦笑道:“眼下他們不敢說,是心裡還有畏懼,將來萬一有什麼事,樹倒猢猻散,大家一齊踩一腳,這棵大樹也就完了。”
她說話有些急,便咳了兩聲。
知南緊張起來,過去替她拍背道:“娘娘別操心了,裴嬤嬤足智多謀,如今馮夫人也進來幫趁著,不會有大問題的,您還是養好自己的身子要緊。”
她撤了身後的枕頭,輕手輕腳扶她躺下。
皇太后咳了一會,略喘過氣來,“再有謀略,碰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知南替她蓋毯子,聞言手上略停頓了一下,低聲道:“娘娘睡吧,過兩日古蜀國的使臣就要來了,您還得操心著公主和親的事呢。”
提起和親的事,皇太后便又想起一個人來,抬起半個身子朝桌子上的座鐘看了一眼。
知南道:“周太醫今天有事,估計要晚一會過來呢。”
皇太后被猜中心事,臉上略不順些,蒼白之中露出些許血色,頓了頓道:“周太醫年紀也大了,前兩天哀家瞧著他白頭發多了不少,裴姐姐前兩天送來的那些何首烏你包一些備著,一會悄悄地交給周太醫帶回去,就說是佟裳給的。”
知南笑著道:“娘娘要體恤周太醫就明著體恤吧,為何還要拐彎抹角,這樣周太醫怎麼知道您的心意呢?”
皇太后苦笑道:“哀家如今已是燈枯油盡之人,何苦給他添負擔呢,哀家只求他能好好找個人成個家,往後老了不至於孤苦無依的也就是了。”
知南想起前陣子佟裳的話來,“古蜀國這次來勢光光,勢必不會輕易回去的,幾個長公主不是年紀不符,就是位份上低了一等,只有素熙長公主最合適,裴嬤嬤的提議,娘娘當真不考慮了?”
皇太后搖頭嘆道:“哀家一輩子都在顧全大局,這一次就讓哀家自私一點好了。”
傍晚,天光漸暗。
佟裳提前到養心殿打點皇上的起居,沿著長長的連廊從前面回來,遠遠看見門前的廊子下立著人,便加快了些速度,待走近了,方才認出是坤寧宮的人。
對方朝她福了福身道:“給嬤嬤請安。”
佟裳道:“是夢珠啊,你家夫人呢。”
一旁的嬤嬤回道:“馮夫人剛來,奴婢不知道您幾時回來,就請馮夫人到裡邊等了一會。”
佟裳點了點頭,轉身入內。
裴明珠坐在抱廈裡,面前的桌子上放著茶點,聽見外頭的動靜,她就先站了起來。
佟裳與她行了個平禮道:“姐姐這會該出宮了吧?這個時候過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裴明珠笑著道:“事呢,倒是有兩件,不過不是壞事,你別緊張。”
佟裳笑著道:“我才不緊張呢,自打姐姐到坤寧宮頂缸,我不知道多舒坦,姐姐可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她在雕花榻上坐下,由著平兒張羅著丫鬟捧水洗手洗臉,又喝茶漱口,折騰了好半天方才停歇,抬頭看著她道:“姐姐有什麼喜事,快報給我聽聽,頭疼的事辦了一整天,正好姐姐給解乏。”
裴明珠笑著道:“什麼頭疼的事,不就是養心殿的事嗎?你把晴霜跟如方放在那裡還不夠,又新添了小順子這個心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佟裳搖頭道:“皇上漸漸大了,有些事也都懂了,不得不考慮一下他的感受。”
裴明珠雖沒有生過孩子,卻也知道那種左右為難的感受,頓了頓道:“坤寧宮的事我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來跟你說一聲。”
“哦?這麼快,姐姐快說說,讓我也學學。”
裴明珠笑著道:“你別打趣我了,我有什麼本事啊,在府裡處理個把婆子還拿手,真進宮來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只求周全,不丟娘娘的面子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