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只得暫時按耐著情緒上了肩輿，由人抬著出了大門。
轉彎的時候，遠遠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往鑾殿方向去了，皇后一時有些疑惑，叫來隨侍的小太監道：“本宮瞧著那人有些眼熟，你去瞧瞧是誰？”
小太監打了手簾看清人影，笑著道：“娘娘，那不是裴貴人嗎？”
“裴貴人？她大雪天不在家歇著，去中書房做什麼？”
小太監笑著道：“不是快過年了嘛，裴大人進宮朝賀，裴貴人匆忙趕去，興許是為了見見裴大人。”
皇后唔了一聲，沒說什麼，嬪以下的妃子沒有旨意不得宣召，平時若想家人了只能寫信聊以慰籍，裴貴人的父親不是京官，書信往來也很不便，這會趁著裴大人朝賀，她偷摸過去見過一面也是情理中的事。
今兒是除夕，皇后不想追究什麼，加上她現在滿腹心事，根本無暇理會這些，便也沒有多問。
小太監見她面色和氣，沒有責怪，便也悄聲退下了。
裴貴人帶著丫鬟在中書房門前站定，她身上穿著厚厚的斗篷，風帽擋了大半個面容，一雙如水美目正焦急地朝裡張望。
門口的侍衛上前行了個禮道：“小主，這裡是外臣議政的地方，不宜久留，小主還請快些離去。”
裴貴人沒吱聲，素瀾福了福身道：“這位小哥，我家主子是照德宮的裴貴人，有兩句話想要跟首輔大人說，還請小哥進去通稟一聲。”
侍衛有些為難，這於規矩不合，只是她報出了名號，又不好得罪了，於是想了一會道：“好吧，今兒首輔大人確實在裡頭辦公，我進去試試。”
“多謝小哥了。”
素瀾目送他身子進去，方才笑著將裴貴人扶到一旁道：“主子走了半天也累了，到這邊歇歇吧。”
“我不累。”
裴貴人有些心焦，不時朝裡頭看上一眼，“鄭大人原先一直是幫著易大人的，出了那件事之後，鄭大人突然撒開手不管了，也難怪，鄭公子夭折後，皇后娘娘到處散播佟裳是妖魔附體，鄭公子的死全是佟裳一人造成的，面對殺子仇人，鄭大人猶豫也是應該的，只是……易大人的事眼看就剩下那一哆嗦了，我不甘心，我想要試一試，現在只有易大人出來，才能救佟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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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瀾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擔心，“可主子這樣名目張膽跟皇后娘娘作對，就不怕皇后將來報復主子？”
“我怕她？自打她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兒，我跟她的樑子就結下了，有我在一日，就不會讓她痛快。”裴貴人冷笑道：“聽說皇上已經醒過來了，可你瞧瞧剛才養心殿的動靜，皇上連皇後都不見，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素瀾也掩唇笑道：“皇上病著時，皇后娘娘上竄下跳，還請了巫師去跳大神，到處在宮裡散播皇上是被不乾淨的東西近了身子才會病倒，皇上這會不召見皇后娘娘，依奴婢看，興許是不太相信這些東西吧。”
“或許，是皇上太相信了。”裴貴人呢喃著，佟裳的事，要說夜重年一點不信，連她都不相信，如果他不相信，也就不會任由皇后娘娘請佛像近身了，他現在這樣做，大概是在為佟裳留活路，必竟，那天佟裳行刺的事是大家親眼看到的。
兩人站了一會，就見那侍衛灰溜溜從裡頭出來道：“實在對不住了裴貴人，鄭大人說他公務纏身，不泡麵見，還請貴人回去。”
裴貴人臉上有些失落，不過仍是道：“多謝。”
“奴才不敢當。”侍衛轉身繼續到門前站著。
素瀾扶著裴貴人往回走，走了兩步，她卻停下來了，“主子，咱們不回去嗎？”
“我在這裡等她。”
素瀾知道她的脾氣，便也沒有勸阻，從包袱裡拿出棉墊鋪在石頭上，扶她坐下，“主子坐著等著，得一會呢。”
過了正午，鄭榮弼才從裡頭出來，他滿臉疲憊之色，帶著人正要離開，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回過頭來，看著那人，心裡已經明白了二三分，正了正色衝她微頷首，“裴貴人。”
裴貴人朝她福了福身子道：“鄭大人知道是我，想必也知道我為何事而來。”
鄭榮弼冷哼道：“如果是易夫人的事，裴貴人就別說了，賤內與我都接受不了孩子去世的事實，我們更加不會為了殺子仇人，再去做些無謂的事，哪怕是為了犬子的在天之靈，我也不會再插手了。”
裴貴人據實道：“可是鄭大人，據我所知，令公子在易夫人給他醫治之前就已經燈盡油枯，就算不是因為易夫人，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你是說犬子本就該死嗎？”鄭榮弼勃然大怒道：“別以為你是皇上的嬪妃，就敢在這兒胡言亂語。”
素瀾氣憤地道：“鄭大人，我家主子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卻是這樣的態度，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鄭榮弼冷哼道：“什麼主子不主子的，不過是個小小的貴人，連皇後娘娘跟我說話都要顧忌三分，你又是哪來的毛丫頭。”
“你……”
裴貴人拉住素瀾道：“你下去。”
她上前對鄭榮弼福了福道：“下人不懂事，大人別計較，我絕沒有詆譭與貶低的意思，對於令公子的事，我很難過，可是，易夫人又何償不是無辜的？她本可以拒絕入府替令公子治病，正是因為她念著跟鄭夫人的情誼，念著對鄭公子的憐愛之情，才願意冒險一試，如今出現這個結果，大家都不願意看到，可是鄭大人，您不覺得奇怪嗎？為何鄭公子的手術很成功，本來人已經醒了過來，可是卻突然去世了呢？”
鄭榮弼轉頭看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裴貴人道：“那天我不在現場，沒有親眼看到，不能胡說，可是拒我知道的訊息，那天跟著周太醫一塊進府看治的藥童宛童已經失蹤了，若鄭大人好奇的話，不防查檢視那宛童是什麼來歷，興許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鄭榮弼有些懷疑。
裴貴人輕笑道：“我若是成心騙大人，何必費這麼大功夫，繞這麼大圈子。”
“好，我知道了，我回去查檢視，若真像你說的，是我冤枉了易夫人，到時，該做的事我自然會做完。”
裴貴人含淚點頭，長舒了口氣道：“多謝鄭大人，現在只有你能救易大人夫婦了。”
目送鄭大人走遠了，裴貴人也沒再停留，帶著素瀾往回走去。
路過養心殿的時候，她朝裡看了一眼，養心殿滴水不透，裡裡外外圍得鐵桶似的，只是一聲不聞，看起來十分壓抑。
裴貴人本來要走，遠遠看見裡頭的人，躊躇了一下，帶著素瀾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