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夫人已經提前得了信兒，早就遣了了夏嬤嬤在門前候著，見她上來急忙上前請蹲安，又道：“老夫人請您進去說話。”
她從頭到沒提跟在後面的鄭恩貞，就是沒請她的意思了，鄭恩貞落了個沒臉，卻也不記較，抬頭看著那邊的月亮道：“姐姐進去好了，我到那邊轉轉，白天睡得多了，這會還不睏乏。”
她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佟裳也懶得理會，自是低頭跟夏嬤嬤進去了。
進入寢室又轉過兩個落地罩，方才來到易老夫人休息的內間。
老夫人穿戴整齊，不知是一直沒睡，還是又起來了。
她的氣色看著倒還不錯，面上也沒有佟裳料想的那樣愁雲慘淡，仍舊是那個四平八穩的樣兒。
終究是老人家，遇著事比她要精幹多了，如此一想，佟裳便有些愧疚了。
斂眉上前行禮，還沒跪下就被叫住了，“你身子不舒服，就不用這些虛禮了。”
她招手叫佟裳到跟前來，拉著她兩手，微微抬頭打量著她的神色，見她臉頰微微凹陷，眼睛也熬得通紅，一時間心有不忍，“我瞧著你瘦多了，他們說你病了，想必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佟裳怕她擔心，強撐著扯了扯嘴角，露出個笑模樣來，“我沒事，只是路上著了些風寒，吃了藥已經好多了，倒是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您受苦了。”
易老夫人笑著道：“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也夠了，什麼都看得開，皇上瞧得上，就拿了我老命也行，只可惜……你不該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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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遺憾，雖是遺憾，不過聽得出她語氣裡還是有點欣慰的，必竟她能這樣舍下一切回來救她，可見對易恆的情深意重，易恆就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
佟裳婉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與其讓他抓回來，不如自己回來，還能談談條件，他如今顧忌著易大人生死不明，一時還不敢動我。”
佟裳離了她跟前，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夏嬤嬤奉了茶來，兩人都沒喝，只是看著那熱氣蒸騰，茶香嫋嫋。
一時間，殿內安靜得過分。
兩人都在想著心事，易老夫人盤算的是，夜重年既然讓她入宮，想必就是有納妃的意思了，佟裳眼下雖然是被逼迫的，可難保將來不會答應，必竟哪個女人能敵得過溫情與權勢的攻擊。
想著易恆臨走時說的那些話，易老夫人有心要跟她說，只是這個時候，青黃不接的，她冒然提了，又怕佟裳生氣，她本來就是很敏感的人，若知道易恆讓她自己去嫁人，不說他是為她好，反而會以為他心裡沒她，如此一堵氣便是她的罪過了。
如此思來想去，便也沒有張得了嘴。
而佟裳則想的是，她此番進宮，雖然做了萬全的準備，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萬一哪天身不由己做出了對不起易恆的事，她也沒臉再活著了。
她雖有心要尋死，卻也不敢拿這話跟老夫人跟前說，怕她以為自己不惜命，隨便就要死要活的，再者，沒等到易恆平安的信兒，她是不會輕言死的。
兩人各懷心事坐了半天，最後還是佟裳先開口道：“以後我不在，府裡的事就勞煩您多操點心了。”
易老夫人笑笑，“咱們府裡也不烏煙瘴氣的，沒什麼心可操的，不過一日三餐的事。”
佟裳點頭，又道：“話雖如此，鄭氏也不得不提防著些，夜重年給大人定的這通敵的罪名，不過是暫緩之計，說起來也有些不恥，可若大人真的回來了，剛擇清楚自己，又被發現了別的罪證，那就說不清了，那時皇上再要殺他，想必也沒人敢再替他說和了。”
易老夫人明白她所指的，點頭道：“你放心，我自會留心的。”
她抬頭看著她，心裡雖有偌多的話交代，只是臨到嘴邊，又十分說不出口。
她此去入宮，不知道夜重年會給她安個什麼名目，嬪妃是暫時不必想了，夜重年還是要面子的，那麼她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在宮裡，想必也要受不少冷臉子。
頓了頓，終是道：“你也要保重。”
佟裳本來忍得很好，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可以應付得了，不料卻在聽到這聲保重之後繃不住了，情緒隨之崩塌潰之，一傾而下。
低下頭，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滾，“對不起，讓您老人家一人在這裡撐著，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老夫人見她如此，難免跟著落淚，祖孫兩個抱頭痛哭一會，由夏嬤嬤勸著，方才鬆開，四目相對，都是眼淚。
又坐了一會，宮裡的人已經在催請了。
佟裳無法，只得匆匆別過老夫人返回宮去。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佟佳凝扶著丫鬟站在門口等她，佟裳知道她如今已經落勢，依著佟佳凝對她的恨意，勢必要痛打落水狗的，於是也不怕她，昂揚走到近前，站定了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佟佳凝絲毫不掩飾她的得意，微笑著道：“說話何必這麼難聽，都是自家姐妹，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你不好受，我也跟著難過。”
她雖這樣說，只是臉上絲毫看不出難受的痕跡，看著她，那張因長期服藥而瘦得變形的臉，慢慢張開一抹笑來，格外恐怖。
佟裳強忍著才沒讓自己調開目光。
“我真羨慕你，死了丈夫很快就有皇帝看中了，眼看著你就要高升了，我們這些沒福的就只能在這裡守活寡，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若你不想守了，也可以告訴我一聲，我自會讓崔玉祥在姑子庵裡給你安排一間房，到時你青燈古佛相伴，聊度餘生，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佟佳凝知道她是諷刺，卻也不惱，只是道：“你也不用這麼急著趕我走，我知道你看不慣我，只是你這回進宮，又有多少人看不慣你呢？”她哈哈笑著，無限的諷刺，“希望你不會碰到像你自己一樣狠毒的人，被人明明白白的灌毒藥。”
“多謝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