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市區霓虹閃爍,立交車輛川流不息。郊區夜色如水,一片安靜。工廠家屬小區外,是幾排待拆遷的民房,夜裡更顯荒涼。
小區保安室亮著燈,風扇“嘩嘩”地吹著,保安手裡握著一把蒲扇,仰在躺椅上打盹兒。裡面傳出午夜收音機的聲音,偶爾傳來“滋滋”電流。
唐煜立在門口,看著這附近建築,熟悉感一湧而上。
在他記憶中的工廠家屬樓,比這裡更荒涼。
前世,網友們都以為,是他跟衛瑩分手,其實不然。
衛瑩被換了芯子後,性情大變,不僅盜取他公司機密,甚至作天作地要和他分手。
他覺得突然性情大變的衛瑩很陌生,卻從沒想過要放棄她。他和衛瑩高中相識,分離幾年後重逢再相戀,已經到了快結婚的地步,他比任何人都瞭解衛瑩。
他知道,衛瑩這麼做一定事出有因。可他作為無神論者,從沒想到過那一層。
他把假衛瑩做的那些荒唐事一一壓制下去,一度以為是她生了病,找名醫給她看病。
可無論怎樣檢查,醫生們都認定衛瑩沒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都一致認為,她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正常人。
被衛瑩分手後,衛瑩甚至先發制人對外宣稱,自己被唐煜分手。
之後,唐煜又發現衛瑩和繼母劉素走得很近,甚至力排眾議,把衛道明給她的股份轉給了劉素。
唐煜從衛瑩家人身邊開始查,把療養院裡“瘋”掉的啞巴外婆接了出來,這才逐漸撥開衛瑩被換“芯”的真相。
真正的衛瑩去哪兒了,他不知道。他一個信仰科學的無神論者,一擲千金請道士去尋衛瑩魂魄。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找到衛瑩的魂魄。可他剛有了一點希望,就被無情的掐滅。
衛瑩的身體,意外慘死。
啞巴外婆和衛瑩相繼離世,他所有幸福全部剝奪。
他曾經以為,在這個世界,有錢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可到頭他才發現,世界從來不公平,錢非萬能,總有人用異能擾亂世間秩序。
唐煜在世界觀崩潰和失去摯愛的雙重打擊下,變得極端。當妖道遭受天譴後,唐煜也背棄人間制度,殺了劉素和衛蕊,讓兩人死無全屍。
既然世界崩壞,無人主持正義,那他便以殺止殺,以惡戮惡。
可等一切塵埃落定,他才發現,原本的自我早已丟失。他的靈魂和心已經扭曲,他以這種手段去主持所謂正義,其實不過是為一己私慾。
世間萬物都得遵循秩序而活,他不該因為自己遭遇不公,而去破壞人間秩序。如果人人都如他一般,法律體系終將崩壞。
在決定自首的那天,他將自己的外表打理得體面,拿著花去了衛瑩墓前。
他坐在衛瑩碑前,頭靠在石碑上,和她說了很多話。
他說:
“瑩瑩,我最喜歡你噩夢醒來怒氣衝衝的樣子。事後你總和我道歉,可我從未生氣。我知道,你是在乎我,才有如此的佔有慾,不容許我在夢裡對你不好。我曾以為,努力擁有地位和金錢,就可以給你幸福一生。現在想想,卻是可笑,”
“瑩瑩,你在另外一個世界,過得好不好?不要總怕長胖,你這樣可愛,誰會捨得嫌棄你。”
“你失去身體的那一刻,一定很絕望吧?抱歉,說好的要保護你,我食言了。”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喜歡你時,你還是個小胖子。我和你說了這麼多,你卻不回我一句,這可不像你。你這樣沉默,真讓我害怕。”
男人扭過臉,看著冰冷墓碑上貼著的那張照片。女孩的黑白照片笑顏如花,青春洋溢。
她在笑,他卻感覺不到任何溫馨情感,甚至讓他覺得冰冷直鑽心頭。
他坐在姑娘墓碑前說了很多話。從他們高中相識,再到巴黎重逢,再到之後兩年的甜蜜日夜。
和她在一起的那些苦辣酸甜,最終融匯成最幸福的味道,融成一滴水,從眼眶溢位,順著臉頰往下流淌開。
日暮夕陽將整塊墓地烘得昏黃,柔軟的光線在男人寬挺的肩上和碑上都鍍了一層淺金色的光。
他的頭靠著墓碑,幾乎把身體所有力量都傾瀉在墓碑上。
從前,他工作疲憊時,也會這樣卸下所有冷硬氣場,像個孩子一樣靠在衛瑩肩頭。她總是一臉嫌棄地聳肩,抱怨他的頭太重。
當他要把頭收回時,她卻又伸過臂彎,拿手勾住他的腦袋,讓他踏踏實實靠在自己肩頭。
他多麼希望和從前一樣,姑娘嫌棄地聳肩,又伸過臂彎捧住他沉重的腦袋。
可是那樣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
在太陽落山時,警察趕到,將他從墓地帶走。當天夜裡,唐煜交代了自己的犯罪過程,在午夜十二點自殺。
唐煜以為自己死後會去地獄,可他再睜眼,回到了十八歲這一年。大概是因為前世罪孽深重,他和其它重生者不太一樣。
他只能在夜裡擁有未來意識,白天依舊只有十八歲記憶。
……
從回憶裡撕扯而出,唐煜的情緒如洶湧的波濤,久久難以平息。
鴨舌帽下遮擋的那雙眼睛充斥著悲痛的猩紅,他深吸一口氣,緊攥的雙拳緩緩鬆開。
他抬眼去看衛瑩所住的那棟樓,她家客廳的燈已經熄滅。
也是,這個時間點,外婆應該已經睡著,他的小姑娘應當也在睡美容覺。
想起衛瑩那張肉呼呼的巴掌小圓臉,唐煜雙眼一彎,唇角扯出笑容。
或許在旁人眼中,他是地獄中爬出的惡魔。可在她面前,他從來都是一隻壓褶著雙耳的乖順小狼狗。
唐煜低頭又翻了下塑料袋裡,仔細又檢查一遍裡面的東西,確定護膚品足夠,錢也足夠,這才走進小區。
衛瑩的臥室窗戶朝向靠著山,這種小區最高不過七層,沒監控。唐煜把塑料袋打包,塞進揹包,隨後拉上口罩,又將鴨舌帽簷往下壓了壓,開始順著管道和空調掛機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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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煜一口氣爬上三樓,來到衛瑩的臥室窗前。
衛瑩習慣睡覺開著一盞小夜燈,此刻也不例外。唐煜只看著那盞光線昏暗的小夜燈,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下。
前世,假衛瑩並沒有這個習慣。也就是說,現在這個衛瑩,依然還是她。
唐煜把塑料袋從揹包裡取出,把塑料袋拴在了防盜欄上。
做完這這些,唐煜便下了樓。
十八歲的唐煜會在早上七點後出現,如果小姑娘下樓較早,他興許能見上她一面。
這般想著,唐煜便在公園椅上坐如鍾,等天亮。
翌日週六,早晨八點。
衛瑩剛睜開眼,碟仙顧恆便從馬克杯裡冒出頭,告訴她:“老大,昨晚有賊光顧。”
“有賊?”方媛打了個哈欠坐起身,瞪大眼睛問:“沒丟東西吧?”
顧恆指著防盜欄外面說:“那倒沒有,好像窗戶外面還多了點東西。”
衛瑩下床,趿拉著拖鞋走到窗前,從防盜欄上取下塑料袋,開啟後發現裡面除了零食,還有sk2護膚品,以及兩萬塊錢。
方媛探過腦袋來看,一邊摸手機一邊說:“瑩瑩,這賊該不會是要搞栽贓陷害吧?我們報警吧。”
衛瑩覺得有可能。她取過書桌上放置的數學試卷,點點頭說:“你報警,我下樓買早餐。待會,我們一起研究唐煜的數學試卷。”
方媛:“………… ”她第一次聽人把抄試卷說得這麼清晰脫俗。
衛瑩拎著塑料袋下樓,打算在去買早餐的路上,順便撿幾隻礦泉水瓶。
保護環境,從小做起。
她剛下樓,便看見樓下長椅周圍圍了一圈人,她透過人群縫隙往裡看,發現了躺在公園椅上呼呼大睡的唐煜。
別說他戴著鴨舌帽口罩,就算他化成灰,衛瑩也認得。
她在唐煜跟前蹲下,保持視線與之平齊。
唐煜在熟睡間,總覺得有人盯著自己,且全身痠疼。他一睜眼,與衛瑩那雙明亮的小杏眼對上。
唐煜一臉疑惑地看向四周,視線又回到衛瑩那張可愛的小胖臉上。
她最近皮膚似乎好了不少。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在這裡?
衛瑩雙臂環抱,面無表情看他,冷呵一聲:“你在這裡做什麼?”
唐煜一臉懵逼,但很快反應過來,說:“聽寫,”他頓了一下又說,“前兩天英語老師交代的聽寫,我來給你補上。”
衛瑩看了眼四周,一臉狐疑地問他:“你的輪椅呢?”
唐煜面不改色:“我的司機收回了車上。司機中午會來接我,我們有足夠時間聽寫。”
衛瑩腦迴路似乎和他不在一個頻道,她畫的重點也不對。
她一拍膝蓋,瞪大眼睛看他:“你想讓我背你上樓?”
唐煜沒想到她第一反應會是這個,顯然也有點措手不及。
衛瑩怒道:“不,我不背!”
她堂堂厲鬼,怎麼可能背一個不給他打小抄的負心漢。呵,不可能。
她是一個沒得感情的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