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之想將小崽子藏起來的心, 不是一天兩天。
現在聽到他出聲, 這種念頭尤其強烈。
不過, 這種事也就是心裡想想。
他又不傻, 好不容易近水樓臺，平白的幹出將人推遠的事？
就讓開了。
一覽無餘的視線。
程東旭就見少年站在客廳中。
襯衫袖子半卷，兩手微懸，一副預備下廚或者正在下廚的居家樣。
他站在穿著浴袍的周允之身後。
門裡門外的距離, 割裂成讓人心驚的兩個世界。
程東旭甚至感覺自己是個外人，而周允之和顧星，像是一家人。
一個人在廚房忙活, 另外一個聽到門鈴聲，過來看看。
這樣的聯想, 並非無的放矢。
程東旭甚至都怕下一刻，小孩兒來一句“快請進。”
事實上, 顧星只是洗了個手。
之所以雙手溼噠噠的懸著, 是因為覺得亂用人家毛巾不合適，想在客廳找紙巾擦一擦水漬。
乍然與程東旭面對面, 就有點猝不及防。
主要是對方一身家居服, 還拎著東西站在門口，像是男主人迴歸。
他還用那雙黑不見底的眼，怔然又失落的將自己望著。
就好像......感覺自己距離被捉奸在床不遠？
都什麼亂七八糟。
顧星深刻的後悔, 並且想搬家，鄰里之間太熟悉了真的不好。
事實上，他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 然後又作罷了。
不管搬到哪裡，不論是周允之還是程東旭，不要說做他的鄰居，就是將他隔壁的整棟樓買下來都輕而易舉。
呼吸都像變得艱難起來。
程東旭覺得自己靈魂漂浮出來，隔絕了情緒的波動，冷靜的指揮著他的軀體對周允之平淡的問：“我可以進來嗎？”
得到允許後，程東旭拎著東西進門。
他甚至換了拖鞋，然後才拎著放在玄關平臺上的味珍的打包盒，走到少年的面前。
站到少年面前了，神智才漸漸回籠。
程東旭垂眸看了看少年溼漉漉的手：“正好洗手吃飯，我帶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魚。”
站得近了，程東旭就發現少年眼裡薄薄的水光。
幾乎剋制不住的繃直了後背。
小孩兒皮膚白，眼皮又薄。
即便不是在床上將人欺負的狠了，只吻的深了些，冷清的眼都會水潤到讓人悸動不已。
所以，他和允之......剛剛在做什麼？
顧總覺得現在的情形混亂到他需要捋一捋。
小變態請自己吃飯，然後程東旭來了，還帶著他喜歡吃的糖醋魚。
程東旭跑到別人家，請他吃飯？
就像是熊孩子不吃飯，家長端著飯盒跟到哪算哪兒。
發頂驟然落下的力道打斷了顧總的胡思亂想。
是眼前的男人揉了揉他的發頂，以似乎能網住眼前一切的稠密而柔韌的目光，將他籠著。
這目光猶如實質，似乎能將人吸進他漆黑雙眸中去一樣。
雖然不太兇，但顧總就是感覺頭皮發麻，應了聲好，率先往餐桌去了。
周允之關上門，與程東旭對視一眼。
玩世不恭的笑，帶著瞭然和鋒銳，與後者冷冽的毫不退讓一觸即離：“旭哥，來就來，不用帶禮物，我這裡什麼都有。”
“不用客氣。”程東旭理所當然：“他胃不好還貪玩，是得多操點心。”
“......”周允之嫣紅的唇微勾：“是嗎？多謝旭哥提醒，我以後會注意的。”
坐在餐桌前，“認認真真”看菜色的顧總：“......”
這真的不是斷頭飯？
前世的時候，顧總幻想過自己左擁右抱的生活什麼樣。
主要是資源稀缺環境壓抑，只能靠想象力才維持得了生活。
可是現在，他左邊一個高貴矜傲，右邊一個貌美如花，還真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如坐針氈，高處不勝寒。
晚飯還是要繼續。
非常“和諧”的氛圍。
除了顧總面前的小碟子總是滿著的，壓根不需要他往遠處伸筷子。
對了，連魚刺也不用他自己挑。
“顧小星，這是我專門定的菜色，喜歡嗎？”周允之問。
他在劇組總去顧星跟前蹭盒飯，幾頓下來就琢磨出人喜歡甜辣，一桌子菜幾乎都會這種口味。
至於魚，顧小星從來沒吃過好嗎？
懷著某種隱秘的驕傲，周允之對程東旭道：“旭哥，顧小星不喜歡吃魚，挑了刺也是浪費。”
程東旭垂眸，八風不動該幹什麼幹什麼：“他喜歡。”
不是一般的喜歡，而是非常喜歡，只是吃飯的速度很快，不耐煩挑刺。
新的爭議出現了。
顧總......顧總什麼都沒聽到。
不過要按事實論，他肉類裡面最喜歡的吃的還真是魚。
只不過嘴挑，而劇組魚的腥味都處理不好，就索性不碰了。
現在要讓他選，更願意端著糖醋魚去角落裡吃。
蹲著也行，只要耳朵清靜一點。
然後，兩個沒用過的小碟子，分別從兩邊被推過來。
一個裝著被挑乾淨刺的魚肚，一個是剔去骨頭的糖醋排骨，都是顧總喜歡的香甜可口風味。
顧總最近其實很控制飲食。
他不胖，主要是兩塊腹肌的輪廓顫巍巍的，馬上就要融合成一塊，不注意不行。
所以即使多吃，也會多吃一點魚肉或者牛肉。
這兩樣東西，熱量都比較低。
於是，他最後偷瞄了一眼那塊鮮嫩的魚肉。
心中萬分不捨的，推了盤子站起來：“我飽了，你們還都什麼也沒吃，繼續......繼續。”
顧總生平第一次，落荒而逃。
出門前，還回頭看一眼要跟過來的兩隻大型食肉猛獸，警告：“不準跟著我！”
房門關上，一室寂靜。
程東旭注意到沙發上放著的西裝外套還有大衣，周允之很顯然不是這樣的穿衣風格，就要帶走。
周允之攔住了：“旭哥，客人落下的東西，我自己還就好了。”
程東旭也不強求：“隨便，無用功，做多做少有什麼差別？”
“旭哥做的就是有用功？顧小星從來不吃魚，連這個都沒有注意到，你的喜歡，不過是不甘心，現在想想，林知書也挺好的，祝旭哥和他早成眷屬”周允之笑的客氣。
“他當然喜歡吃魚，只不過不新鮮的，從來不吃。”程東旭不疾不徐道，臨出門，又道：“他現在肩膀還不能有大的活動，追根究底都是你惹出的事，你過去那些情史，需要我整理成冊讓你溫習溫習？”
兩人不歡而散。
周允之心頭懊惱，如果早知道會遇到顧小星，他也不會......
那些人，不過是無聊至極解悶而已!
可他包養過的人，一年都好幾個，這是不爭的事實。
關門的瞬間，程東旭看到周允之臉色鐵青。
可是他自己卻也不覺得有絲毫高興。
腦海裡起起伏伏的，都是進門時，小孩兒那雙溼漉漉的眼睛。
嫉妒到要發狂。
顧總落荒而逃，然後發現衣服連帶鑰匙，都落在了小變態家裡。
好在馮媽還在，不至於進不去門。
“顧少，晚飯吃的好嗎？要不要我再做點？”
“馮媽，您知道我......”
“程總老早就來等著了，打包盒都不讓我拆，說是拆早了就不新鮮了。”
“然後？”顧總問。
“後來接了個電話，說是去接你一起吃飯，就走了。”
程東旭接的電話，是宋勤的。
他等不到小孩兒回來，就讓宋勤問問雙星娛樂的人，結果發現人早就下班了。
聚鑫名苑的物業也是錦江集團旗下。
周允之買下樓下房子的事，程東旭特意讓人留意過，中午的時候就知道了。
只是沒想到，周允之的速度會這麼快。
一天之內住進去不說，還迫不及待的請了顧星過去。
所以他才下樓碰碰運氣。
然後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顧總這就算是弄清楚了整件事。
下定決心，以後下班了絕對不亂跑，外面不安全。
他說自己吃過了，讓馮媽直接下班。
自己去樓上洗澡。
馮媽等電梯，正碰到程東旭從安全梯口出來。
走近了，還聞到人身上有淡淡的煙味。
馮媽對顧星和程東旭的印象。
一個是脾氣好長得也好的娃兒，一個是成熟穩重的大老闆。
她待顧少和自己的孩子一樣。
但對程總，對方一成不變的冷靜和客氣，高興不高興的也看不出來，就不太敢靠近。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程總在顧少身邊，就很有人氣兒。
心情好壞，也多少能分辨點兒。
譬如現在，馮媽就覺得程總心情不好。
又想起剛剛顧少蔫蔫的上樓洗澡，心說兩個人不會是吵架了？
多好的一對兒，說分就分了。
想一想都覺得可惜。
她看程少房子都搬到顧少隔壁了，顯然還有那意思。
就多了句嘴：“程......程總，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懂，但顧少要有讓你生氣的地方，你看在以前他那麼關心你身體的份上，容讓容讓，顧少這樣的年紀脾氣好成這樣的，少見，你有錯就認，沒錯也退一步，和和美美的不好嗎？”
馮媽說完了，也覺得自己囉嗦。
可沒想到一向冷冷清清的大老闆，竟還點頭應了。
俊挺冷冽的男人面色挺柔和，道了謝，又保證會和顧星好好過。
一時眼裡又帶著難以置信的希冀：“顧星......關心我的身體？”
“那可不！”電梯上來了，馮媽也沒管。
話匣子關不上了：“以前那個房子，你們還好的時候，程總你不是總加班到半夜麼，顧少就囑咐我多做些安神補身的菜，還有晚上你喝的那湯，都是顧少讓我做給你的，說你上班辛苦，要多補一補，她還讓我別告訴你，後來又勸你早睡來著......”
馮媽走後，程東旭靠著電梯旁邊的牆壁，站了好一會兒。
手掌按在胸口那裡，滿滿當當暖意，原來曾經得到過的嗎？
只是暖意之外，還有追悔莫及。
程東旭記得小孩兒勸他早睡不久，就在自己辦公室發現了林知書的照片，還因此被他毫不留情的訓斥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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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響，顧星汲拉著拖鞋下去看。
看到監控錄影里程東旭那張俊臉，就不由想起在周允之那裡時，他看自己的目光。
本來就黑沉的瞳仁，那時候黑不見底。
沒有怒氣，但就是讓人感覺心裡毛毛的，是那種要被生吞活剝的直覺。
傻子才開門。
顧總這麼想，溜溜達達的又回去了，當沒聽見。
他一向奉行有問題就解決，還從沒有避而不出的時候。
這都什麼事！
心裡吐槽，倒也沒上樓。
就坐在客廳沙發上，等著人離開。
門鈴聲又響了一回。
再然後，顧星的電話就響了。
顧星：“......!”
他拿著手機，仰躺著催眠自己：睡著了，什麼都聽不見。
催眠到一半，玄關處有滴的一聲，和開門的動靜很像。
再然後，顧·催眠ing·星捧著手機，和開門進來的男人面面相覷。
顧星：“......!!!”
他慌忙直起身，糾正自己在這一世養成的，翹腿盤沙發的不良坐姿。
因為是真空狀態，還有點慌。
慌張演變成羞惱：“程！東！旭！誰讓你進來的？！你這是擅闖民宅！”
顧星統共沒說幾句話，炸毛到自己都意外。
被他連番轟炸的男人，不言不語的邁開大長腿，幾步就到了他面前，眼眸沉沉也不知想些什麼，最後還......笑了？
在程東旭眼中，小孩兒生機勃勃，哪裡都可愛。
他任憑打罵，但要退卻則萬萬不能，眼角眉梢漾著的柔和笑意也絲毫未減。
顧總：程霸總瘋了！
本著氣勢上不能輸的原則，他踩沙發上站著，比人高出一頭。
還沒來得及“盛氣凌人”的攆人走。
就被人抱懷裡了。
程·疑似瘋狂·霸總，動作輕且熟稔。
抱著人在沙發上坐著了，看似鬆鬆散散的將人困著，但顧星想要掙脫開，卻絕對辦不到。
顧總特別慌張，往自己浴袍帶子上瞄了好幾眼。
看起來系的挺緊的，不會掉......不會掉。
就是感覺涼颼颼，特別沒有安全感。
真是委屈自家小兄弟了，要受這種驚嚇。
他最近手不方便，回家洗澡了也懶得穿內褲，睡的還挺舒服。
要是早知道有這一天，說什麼也不偷懶了 。
將人抱在懷中了，心裡空缺的一大塊，瞬間就填滿了。
程東旭低聲的道歉：“是我的錯，是我私闖民宅，是我不經你的同意就動手動腳，我都認，鑰匙是我從馮媽那裡騙來的，我知道不應該，可是星星，就只是抱一抱，好不好？你得讓我續續命，成嗎？”
顧總放棄了掙扎。
好吧，其實也沒怎麼掙扎。
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他對兩個人的力量懸殊有很深刻的認識。
有時候自己鬧騰過頭被了收拾，都是淚眼汪汪的才被放過，想起來怪不好意思。
大概被抱著有三四分鍾，顧總感覺耳廓有熱氣氤氳。
他這裡屬於不可觸碰點，反射性的躲開。
程·罪魁禍首·旭東，並不羞愧自己被抓包，甚至有點遺憾。
他已經拼命的剋制了自己，可是愛的人就在眼前，每一絲每一釐都長在他心坎上，親近幾乎是本能。
顧總懸著心，生怕自己一朝露鳥威嚴不保。
他現在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放飛自我的小情人，臉面還是要的。
見程霸總都有心佔自己便宜了，斜眼瞅他：“就是個氧氣罐，現在也該吸飽了吧？”
後者悶笑了一聲，帥的沒眼看：“永遠都不夠，要吸一輩子。”
程東旭這麼說，倒是將懷中少年從腿上抱起來。
手臂收緊一瞬，才挺不捨的放在了身邊。
顧總過去被他抱來抱去的抱習慣了，也不亂動。
等被放下了，趕緊抓了個抱枕塞懷裡擋住某個部位，總算感覺不那麼漏風了。
不過，還是有點兒挫敗的。
他好歹也是個接近一米八的成年人，程霸總跟端盤子一樣挪來挪去，竟然連呼吸粗·重一點都沒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將小孩兒安置在旁邊了，程東旭心中卻是漣漪乍起。
他之前因為馮媽的話心緒起伏，只想好好的抱一抱小孩兒。
如今再抱著人放在旁邊，才覺出攬著人腿彎的時候，觸感很不一樣。
再一看，白嫩修長的腿就橫在眼前。
兩個人什麼都做過了，合不合適的也早知道。
對程東旭來說，眼前人身體的每一寸他都愛不釋手，恨不能抵·死而就。
顧總對上某人灼熱如火的目光，危機感頓生。
然後，程霸總就被抱枕拍了臉。
男人修長有力的手指將抱枕抓在手裡，原本熱烈專注的眼，有一瞬間的懵然。
就見少年茶色眸子瞪的兇：“有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