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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皇上再醒的時候, 鶴奴的神情相當不安。

最近這段日子風調雨順的, 京城裡有關朝廷和皇上的口碑都越來越好,能出什麼事……

“皇上,”鶴奴小心翼翼的喚道:“皇上, 徐大人來了。”

正是冬夜,無論是窗外寒風的呼嘯聲, 還是小爐裡炭火的噼啪作響,都讓人格外的睡意昏沉。

“來了就來了, 你這什麼表情……”虞璁揉著眼睛道:“現在幾點了?”

“寅時三刻。”

才三點十五?難怪自己感覺也沒睡多久啊。

他一扭頭, 見陸炳還半抱著自己,睡的很安靜,看起來很乖。

哎, 徐大人你這真的是……

什麼事至於大半夜的衝過來啊。

“要不, 我替您回絕了他?”鶴奴也感覺這時間太不合適了,可偏偏徐階被放在白名單裡, 剛才衝進東殿的時候把值夜的小太監嚇得一愣一愣的, 連滾帶爬去西暖閣找自己了。

“不用。”虞璁打了個哈欠,在陸大人臉上吧唧了一口,慢悠悠的接過晨衣起身下床:“回頭你跟黃錦說一聲,近日風大,免朝三天, 有事直接遞摺子。”

再過個三五年,等會議機制和奏摺流程都調整成熟了,這早朝也可以廢了。

當然, 隔個十五天一個月再來這麼興師動眾的一次,也不是不可以——算是封建時代的特色,讓臣子們都這麼著步行數里再站一兩個時辰,權當做對天子和皇室表忠心了。

這三更半夜的,徐大人來找自己能有什麼事兒?

不會是王大人又病了吧?!

虞璁一想到這,忙不迭加快了腳步,匆匆走了過去。

一去東殿,徐階正喜上眉梢的等著自己,還沒等他開口就喚道:“皇上!”

他的披風都在往下滴水,向來是沾了霜露。

哦,這麼高興,那王老頭兒肯定沒事。

虞璁打了個哈欠,又把手揣在鶴奴遞上來的狗皮筒子裡:“何事?”

“臣剛才批完了所有的文科新卷,特來向皇上報喜!”

呵——大半夜的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事兒?

你信不信我把陸大人從床上叫起來抽你屁股?!

一看皇上神情離開帶著薄怒,徐階忙不迭道:“這京城第一名,不單是才論雙絕,還把經部之事談的一清二楚,臣等都自愧不如!”

嗯?讓徐階都自愧不如的還能有誰……

虞璁見黃錦急急忙忙的過來了,示意他去端三碗湯圓,再炸幾個豬油餅過來。

鶴奴知道皇上起床肯定會餓,還端了三五串肥碩流油的烤羊肉來,附贈一杯清茶。

虞璁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抿了口茶開始擼串,漫不經心地問道:“誰啊。”

徐階忙坐正了,字正腔圓道:“嚴世藩!”

“噗——”虞璁直接讓茶給嗆著,猛咳了一頓上氣不接下氣道:“嚴什麼玩意兒?!你再說一遍?!”

“嚴·世·藩!”徐階巴不得多念一遍這才子的名字,興奮道:“文采瑰麗,策論深刻,舉京城上下再無能及他的人!”

好好好,好你個徐階。

虞璁任由鶴奴給自己拍背順氣,又咳了幾聲,半晌沒緩過神來。

這嚴世藩,怎麼就跑到京城來了?

他爹嚴嵩不還在南京當禮部尚書呢嘛——這天才少年選拔考試,沒把徐文長給召喚上來,結果把這貨給抽到了?!

關鍵是這次的文科考官是徐階徐大人啊,你知不知道你某一世裡跟這貨整整懟了大半輩子啊喂!

徐階還沒反應過來皇上在想什麼,只掏出了隨身帶著的卷軸,將那少年郎的文章展開給他看。

剛好這時候黑芝麻湯圓也端了過來,虞璁索性邊吃邊看,讓鶴奴也在旁邊吃點東西暖暖胃。

字是好字,文是好文,就是人怎麼瞅都記得是那個禍患嘉靖朝無數的王八蛋。

“這嚴世藩雖然年方十五,但他一眼就看出來經部哪裡不足——”徐階現在哪裡還有睏意,興奮道:“經部如今新成立,必然要修撰典籍再提升工農之修,他在文章裡建議闢良田專做試驗之用,以證古法真偽,待核查之後再精修細編,將來在知聲堂裡傳講,以蔭庇百姓!”

屁!這些事情明明是我先想到的好不好!

就算那小子想出來了,那也是後來的!

虞璁又困又有點小不爽,只沉聲道:“陸大人已經把試驗之地找好了,連幫忙務工的農人都一併聘了。”

“當真如此嗎?”徐階驚喜道:“陛下,由此可見,此子深諳陛下之道,乃一鬼才!”

你這違和感有點可怕啊徐大人。

皇上示意徐大人別激動,先把湯圓吃了,反正都這個點了,大不了講到天亮去。

他邊吃邊想,到底自己錯過了什麼。

如今是兩京制,南京那邊雖然六部仍在,只不過所有官員都在混吃等死而已。

嚴嵩在那裡呆了許久,現在還完全沒有出頭的跡象啊。

何況這貨就算被提拔到京城,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否了。

虞璁想了一想,又覺得還有點不爽。

還有……這徐大人有時候認準了什麼,完全會把自己拿捏住。

他看起來莽直,其實從來都如鶴奴一般,在迎合著自己最深處的性子走。

哪怕無法無天的半夜闖過來,也是知道自己如今最求才心切,同時在日夜操心著經部的大小事情,怎麼可能願意錯過嚴世藩帶來的出色主意。

也正是徐階和鶴奴這樣的人,明裡暗裡幫了自己的不少忙。

徐階見皇上神色稍霽,又忍不住推銷道:“這個嚴世藩——”

“好了,你明天下午把他帶過來,朕親自見他。”虞璁打斷道:“這碗吃完都回去睡覺去。”

鶴奴夾了個豬油餅,咔嚓咔嚓的咬起脆殼兒來。

“那,那位排理科榜首的女子,也一同召過來?”徐階試探道:“臣回頭順路給楊大人帶個話去?”

“理科榜首?”虞璁愣了下,皺眉道:“理科的已經出來了?朕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哦是這樣的,理科前天成績就出來了”徐階反應了過來,忙不迭幫楊首輔開脫道:“這理科卷子改起來容易,但是楊大人心細,還要再核分兩遍——當然成績低於七十的,已經作廢卷處理了。”

“所以你說的那個女狀元是誰?”虞璁連餅都沒心情啃了:“理科第一?!考了多少分?”

他還真挖了個寶出來啊。

“回陛下,一百五十分整,一題不錯。”徐階解釋道:“聽楊大人說,理科過一百分的只有六個,其中這第一名戚靈,竟然是王陽明王尚書家裡的一個婢子。”

“竟有如此奇事!”虞璁拍掌笑道:“都回去睡覺!朕明日睡飽了再來見他們!都給朕帶過來!”

“那其他名次靠前的……”

“交由你們考量!”皇上這時候吃飽睡足,睏意又上來了,索性擺手道:“趕緊去吧。”

鶴奴相當自覺的叼著半塊豬油餅點頭作揖,暗裡也在幫著皇上趕人。

徐階戀戀不捨的把一肚子話咽下去,也行禮之後,趁著夜色和興致歸去。

皇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也不急著去做些什麼,而是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呆。

倒不是在糾結嚴世藩之類的事情,畢竟有些史料記不清楚,還得等見了面再說。

但是,他從穿越以來到現在,一直沒有弄明白一個問題。

怎麼這些年,大明國就這麼窮呢。

之前原主放棄收回河套一帶,也是很大程度上受困於兵餉之類的問題。

在現在這個時候,真正的大貪官也就張璁桂萼二人,要不是活兒還沒幹完,早就抄家剝個乾淨了。

要說貪,舊書裡的徐階跟嚴嵩沒好到哪兒去。

徐階家裡二十四萬畝良田,比嚴嵩多了不知道多少,可是他噱頭博夠,後世沒人不稱讚他。

也只是誰吃相好看了些而已。

陸炳執勤回來,見皇上不在正宮裡,便順著路找到了寢宮。

那鳳眼長眸的男人正窩在被褥肩,神情略有些茫然。

他扭頭看到了自己,伸長手道:“要抱——”

陸炳無奈一笑,放下了佩刀,小心的坐了過去,生怕身上的寒氣讓他不舒服。

虞璁把頭埋在他的脖頸間蹭了蹭,又抬頭接了個吻,這才滿足的繼續道:“陸大人,你說怎麼我爺爺的爺爺那幾輩都這麼有錢,現在宮裡窮的叮噹響呢。”

要不是經濟條件太差,他現在肯定直接把印刷機造個幾百臺,再開設諸多學院了。

陸炳家裡世代為官,自己耳濡目染又讀史極深,他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道:“也許是因為海禁。”

虞璁愣了一刻,怔怔的鬆開了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急切道:“你繼續說?!”

“我爺爺和祖上,之前都見過永樂年間海外帶回來的珍品,”陸炳解釋道:“聽我爺爺說,那時候鄭大人還帶回來五十兩重的一整塊黃金,還有數不勝數的珍奇玩意兒。”

對啊!

這個時候如果說打海戰,誰懟的贏中國啊!

如果說陸地戰因為馬匹種類和騎兵訓練質量的差距,還需要戰術的彌補,海戰在附近一帶看來——完全是為所欲為之為所欲為!

且不說日本那邊還在紛爭,光是南下印度尼西亞、泰國那一帶,哪兒不是文明未被開化發展的地方?

他在這一刻終於被喚醒了塵封的記憶,想起來當年鄭和率領軍艦商船乘風破浪,哪怕人家不願意開港通商,都可以暴力強拆的碾壓過去。

那個時代的永樂朝風調雨順,個個都富得流油!

皇上一想到這兒馬上就精神了,卻又下意識的接了一句:“所以,為什麼後來禁了呢?”

他要弄明白前後因果,才能更好的搞清楚根本問題在哪裡。

如果說重農抑商,是為了保護國家的稅收,那非常情理可原。

中國現在就是以小農經濟為主,從前大量的私田被吞併強搶,如果還發展商業的話,會造成大面積的饑荒,然後進一步激化社會矛盾。

可是——海港通商為什麼會被禁?

他清晰地記得,在未來一二十年後,日本就會因為這個問題騷擾福建沿海一帶,然後胡宗憲和徐渭會挺身而出,破局解難。

可是明明是可以通商的啊!

“我爺爺那時候跟我講,當時宮裡的文臣們執意要海禁,理由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陸炳沉吟片刻,又開口道:“可臣不這麼認為。”

虞璁這一刻恨不得把他揉到懷裡,阿彷真是經濟適用型啊,人帥身材好還有腦子,放在現代也恐怕是個炙手可熱的好男人吧。

“怎麼說?”

陸炳想了半天,沒有吭聲。

他之所以能夠理解這其中原委,就是因為自己進宮之後,見過也經手過太多血腥的案子。

在所謂的禮議和規矩下,隱藏的是權力的爭奪。

在權力的掩飾下,最為根本的,其實是利益。

正所謂天下熙熙,往來皆利。皇上如今改革阻力頗小的原因也在於,他加強了權威的統治,同時又兼顧了絕大多數臣子的利益。

包括在開會的時候,他都著重強調過未來漲薪的制度發展,想必衙門內外都傳遍了。

知聲堂和公交車的發展,也給老百姓、官員們的家眷們一眾好處,誰會對甜頭說不呢?

“臣以為,是因為文官。”

皇上愣了下,這個答案超出了他的預期,也完全無法與之聯想。

“陛下也知道,近年來士子才子多出江南東南,不外乎是因為那裡風調雨順,富裕而不愁生計,才有更多的百姓有機會讀書科舉,並且形成了越來越多的書香門第。”平湖陸家本身也發源於此,陸炳再熟悉不過那兒的環境了。

“也正因如此,當太監們攜財歸來的時候,他們一瓢羹都分不到,才會惱羞成怒。”陸炳並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設想,所以說的格外慢:“這只是臣的揣測,但確實一眾東南士子發覺宦官羽翼日豐,定然會覺得被威脅。”

虞璁聽他講完,也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不患寡而患不均。

當時永樂的船隊開過去時,皇帝的目的在於宣揚國威、尋覓珍寶。鄭和的目的在於朝拜麥加,一睹聖地。

但是這些商貿交易的財寶,幾乎都落入了國庫和宦官勢力的手裡,文官們無緣出海,但眼瞅著東南一帶因此商貿振興,哪裡不會眼紅的慌?

說到底,是當年朱棣心大,沒往這方面想。

要不是一眾文官極力詆譭,這商貿也不會停啊。

後來的皇帝們劣品率太高,真正屬意治國的根本沒有幾個,還一個個被太監們糊弄的跟傻子似的,一想都讓人頭疼。

“朕知道了。今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先這樣——朕下午去見那兩個神童,你去帶著農部的人熟悉試驗田和基地——那片地方就起名為澤天府,”虞璁揉了揉腦袋道:“你讓鶴奴去找六部主事開會,左右都御史還有那些高官們統統叫上。”

“今晚酉時三刻,老地方開會!全部都得來,腿斷了都用轎子抬進來!”

-2-

鶴奴就差把腿跑斷了。

他不光要給大人們一個個遞帖子,還得一個個的解釋過去。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皇上最貼近的內侍,每天每時都有人變著法子套話。

要不是自己從小在那種醃?地方長大,練了一張巧嘴兒,搞不好就被誰忽悠進套子裡了。

皇上先是半夜宣佈停朝三天,又宣佈晚上開會,還不知道要開到什麼時候。

這會議室算上六部要員和重要的御史,當真要把整個屋子都全部坐滿。

座位就那麼多,恐怕還得有人站著。

最可怕的是,皇上下午一堆事要忙,只輕描淡寫的讓他轉達一句話。

“朕要開海禁。”

鶴奴沒讀過太多書,對朝堂舊事也不懂,只是跟這些大人傳話的時候,那些老頭兒大爺們全都跟瞬間吃了炸/藥一樣,有些激動地直接開始抓住他的肩膀亂晃,壓根不給他逃跑的時間。

你們一個個讀書人都這麼兇的嗎!!!

我要去跟陸大人告狀!!

整個下午,六部的高層都沉浸在磨刀霍霍向皇上的氛圍裡,有些又情懷又怕死的老臣甚至開始寫詩,寫著寫著就掩面嚎啕,大有種國將不國的傾頹感。

也只有經部上下淡定自若,還抽了個空子一起喝茶嗑瓜子。

哪怕皇上搬頭豬來當官,他們都未必會見怪。

經部挑選的原本就都是銳意改革、靈活變通的官員,再加上皇上最近跟他們接觸頗深,時不時的提些新點子出來,一開始哪怕非常不習慣,到後面都會感覺振聾發聵,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皇上那真是個妙人兒啊。

當然如果陸大人聽到這私下的議論,恐怕又要黑著臉拔刀了。

與此同時,虞璁心情非常復雜的坐在龍椅上,等著黃錦通報往來。

那個理科天才軟妹暫且不說……他見到嚴世藩的話,恐怕心裡還真沒底。

這嚴世藩的才華,那是明清兩代都無可否認的。

哪怕他們嚴家跟臭狗屎似的被戲文罵了無數遍,貪汙害人的例子都不勝枚舉,也不能掩蓋這一事實。

在這舊史裡,嚴世藩就是京城第一鬼才,當然那時候的京城,可沒有王守仁楊慎之流。

嘉靖帝在中後期,是個非常喜怒無常又難以揣摩的皇帝。

他喜歡寫字條讓臣子們猜啞謎,但無論是言語還是寥寥幾字,都晦暗難懂。

就連機敏如徐階,都經常有猜錯的時候,也沒少看過皇上的冷臉。

只有一人,從來都是即閱即懂,比皇上肚子裡的蛔蟲還懂他。

那就是嚴東樓,嚴世藩。

皇上喜歡青詞,他就是文藻最為華麗的筆。

皇上嚴膩御史,他就是出手戕害的主謀。

就連嚴嵩得寵,那也完全是靠這個兒子當槍手當主謀,全程跟著神隊友一起走,兒子說要哭,他就能跪在夏言面前,嚎啕的涕淚交加。

就這種人,哪怕現在才十五歲,他也沒有降服他的自信。

……要不打死扔去餵狗?算是為民除害了?

正在左思右想之際,黃公公揚長聲音通報,告知此二位來了。

虞璁冰冷了神色,坐定了等他們進殿。

那民間打扮的婢子穿了沉香色雁銜蘆花對襟襖兒,下著藕色線絳綠百花裙,鬢畔略點珠翠,翠花鈿作蓮花形狀。

一看便是王大人始料未及有這檔子事,卻還是吩咐人打扮收拾好了給送進了宮裡來。

她的眼眸若寒玉一般,透著洞悉又明亮的光芒,神情清冷又恬淡,好看的若月中仙。

虞璁看到她時不由得一愣,心想這宮裡的妃子們要是知道這事兒,搞不好就橫吃飛醋了。

有容貌的才女,往往是活的最艱難的。

正因為她有花月之貌,所以會面臨更多的詆譭和猜忌,也難以在男權社會裡立足。

還沒等皇上想完,嚴世藩跟著進了殿內,站在了這戚靈的身側。

——卻正是那日為他拾玉的少年郎!

虞璁瞳孔一縮,心想壞了。沒法狠心拎他去餵狗了。

當時看到這少年跛著腳時,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居然就真的是他嚴世藩!

還是十五歲時招子俱在的嚴世藩!

嚴世藩的眼中微露笑意,彷彿並不驚訝他的身份,與戚靈一起從容行禮,道了一聲皇上萬福金安。

虞璁半晌說不出話來,又看了眼候在旁邊的徐階,沉聲道:“那日,你怎麼認出來朕是君王?”

嚴世藩沒有說話,只把目光看向了他手上的金扳指。

……我怎麼把這一截給忘了。

虞璁揉了揉額角,輕咳一聲,示意這戚靈先在一旁坐下。

他望向那個仍虛虛站著的嚴世藩,挑眉道:“年方十五?京城人?”

“家父嚴嵩,任南京禮部尚書,不才隨父朝覲入京,因遠親挽留逗留了數日,巧逢考試。”

皇上深呼吸了一刻,再度問道:“那估計還有兩年,你就要萌父蔭入國子監讀書?”

嚴世藩略一點頭,神情仍從容不迫。

大概是他現在才十五歲,連發育都才剛剛開始,並不是歷史中的那個大胖子。

看起來也不算柔弱,只是身子略虛浮而已。

如果遣宮裡太醫好好調養一下,每天多打兩套五禽戲的話,還是有希望健康成長的。

“你……可願意入朝為官?”

徐階神色微動,是入夜前就盼著皇上說這句話許久了。

虞璁看了眼徐階,心裡還是不太放心。

這嚴世藩一看就是個小狐狸,要是扔給徐階那個老狐狸來教,指不定變成兩大禍害。

嚴世藩微微一笑,行了個大禮:“回稟皇上,東樓願意。”

不行,不能交給徐階。

這少年還在養成階段,越發要給他充分的培養和引導——

嚴嵩那空架子就扔回南京,父子隔得越遠越好,過年啥的見個面就成了,千萬別讓那老糊塗影響他太多。

“這樣,朕回頭問問王陽明,是否願意收你為義子。”虞璁緩緩道:“徐階,你先安排他在國子監住下,就算作提前入讀了——等朕定奪之後,再告訴你們下一步的打算。”

嚴世藩雖然是第一次面聖,但也不驕不躁,舉止從容,應了一聲便退在一旁了。

“戚靈,是哪裡的人?多少歲了?”

“回陛下,民女年方二八。”那女子緩緩起身,走至中間又行了個禮,簡單道:“出身京畿農家,今年被賣作婢子,入了王大人府裡。”

“那些題目,你都是如何會做的?”

“民女認過字,從前打小習慣了幫父兄算賦稅徭役,這些題也不算太難。”

……整個京城就你一個考滿分的啊朋友。

“戚靈,”虞璁深吸一口氣道:“你可願意做官?”

那少女驚異的抬起頭來,不知所措道:“可,可是……”

“你現在有三條路可以走。要麼領了賞錢百兩,隨意行事,或者做不記名的隱官,離開王大人的府邸,在自己的宅院裡每日幫密史計算要務。”虞璁將思索好的路數一一說出,語氣一頓道:“又或者進入工部,朕賜你工部文思院正九品大使一職,從此點卯履職,與男兒無異。”

他不敢貿然讓一個女性拿到過高的官職,這只會讓她面臨更激烈的攻訐和設計,還不如靠她自己的能力和眼界,一步步的走上去。

若是能在這吃人的宮廷裡存活下來,日後也必定會有大用。

她的入宮,將進一步激勵那些女性去學習思考,推動整個社會的進步。

可同樣的,這個時代的女性,倘若想自立起來,用獨立的身份進入這個社會,拒絕被物化成取悅男性的工具,也可以說是難上加難。

他無意幫她決定任何的事情,也並不願意為她未來的榮華又或者慘境負責。

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想活到怎樣的高度,都是你一人的事。

戚靈咬唇想了許久,才開口沉聲道:“民女想試一試。”

“好!”虞璁抬眉一笑,起身揮袖道:“朕賜你一旨——你入朝為女官之時,任何人膽敢猥褻冒犯,行不軌之舉,你都可以來直接面聖告罪,乾清殿上下都會護著你!”

彷彿心中最隱秘的恐懼突然被看破,戚靈鎮定了許多,長長的又行了一禮:“謝皇上。”

他們四人又交談了許久,才意猶未盡的散了。

鶴奴一進殿,虞璁就知道他來提醒自己去用晚膳,準備晚上的會議。

從前開會還有空打個腹稿,今天事發突然,又不能拖著,只好如此安排了。

黃錦招呼著宮女們把珍饈玉食一樣樣的端上來,鶴奴在旁邊看皇上吃著梨子,不安道:“皇上,他們都跟要吃人似的,我覺得有點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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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呢?”虞璁抬眸道:“等會叫陸大人跟著去,情況不對就拔刀揚威,聽見沒。”

鶴奴忙點了個頭,打算退下去。

“等等——”虞璁又抬手道:“你把朕的那塊驚堂木給翻出來。”

他也有預感,今晚,恐怕又有一場惡仗要打。

-3-

皇上一走進去的時候,感覺氣氛都是凝固的。

從前那些低眉順眼的人裡,今天有好些都挺胸抬頭的看著自己,怕是終於有了不少應聲的人,大可以再挺直脊樑一次了。

楊慎坐在他們中間,神情略有點複雜。

這個氣氛和感覺,都像極了自己從前的那場案子。

虞璁的身後站著陸炳,還有三個錦衣衛走了進來,持刀站在三個角落裡。

當他們的繡春刀在燈下反射光芒時,就已經有人開始變臉色了。

楊慎半垂眸,斂氣屏神的坐在人群中間,他非常好奇這場鬧劇會如何開始,又會如何收場。

——難道陛下和這位陸大人重新交好,就是為了今日再鍘一番這些臣子的逆骨嗎?

伍文定,李承勳,兩個御史都跟機關槍似的架好了,上來就準備開始噴。

這兩位都是武將出身,不光身上有功績,懟起人來也都是一流的啊。

虞璁靜靜的掃視了一圈,眼神毫不退避的一個個看了過去。

在這一刻裡,他的威壓突然無形的展開,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都來了。

楊一清王守仁這樣的老油子,世界觀不是非黑即白的,定然不可能站起來帶頭。

那麼……其他的人,也都無足畏懼了。

“開始吧。”虞璁緩緩坐了下來,把玩著那塊驚堂木道:“你們有什麼想說的,都一個個來吧。”

那長得跟豬剛鬣似的李承勳猛地舉起手來,在得到點頭示意之後站了起來,聲音洪亮如鍾:“皇上——海禁可斷然不可!”

“祖宗們禁了多少年的東南海貿,就是為了穩定局勢,定住國家!”

好像一個個來太慢了?

虞璁想了想,又開口道:“不如這樣,先給你們半柱香的功夫,想說什麼說什麼——只要朕聽得見。”

下一秒,他的對座站起來一個老臣,一臉的痛心疾首:“皇上若是執意開海關,老臣今晚就死在這也不足為惜!”

“陛下,出海遠貿勞民傷財,如今百廢待興,萬萬不可啊!”

“這先祖有遺訓……”

一個個聲音爭先恐後的響了起來,生怕被誰的聲音壓了過去。

虞璁雙手交叉聽了許久,忽然開口道:“這一個一個的,給了你們一下午的時間,就只知道跟朕說這些東西?”

剛才還越來越高的聲勢截然而止,所有人都愣愣的看向他。

“當初鄭和下西洋的時候,帶回來了多少白銀黃金,低價囤積了多少蘇麻離青石,交易了多少蘇木沉香,在座的各位恐怕都不曾查閱過吧?”

“艦隊中六十三艘寶船耗費幾許,總造價到底有幾十萬兩,有一位大人紆尊降貴的去問過嗎?”

“‘——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於不顧。財富取之於海,危險亦來自於海。……一旦他國之君奪得南洋,華夏危矣。’”皇帝抬起頭來,笑的輕蔑而又冰冷:“這也是先人古語,怎沒聽見有誰引用過?”

“朕給你們一下午的時間,不盤邏輯,不思慮得失,現在都跟潑婦罵街似的,誰嗓門高誰就有理?”他的指節不緊不慢的敲著桌面,語氣寒意森森:“李大人,你剛才說,這海貿勞民傷財,是吧?”

被點名的李大人本能地想要往人群裡縮,此刻立馬就慫了,只唯唯諾諾道:“臣……”

“朕問你,傷財與否,手上有資料比對嗎?”

“一個個說祖宗曰前朝能臣曰,你們真的在乎這件事的對錯,連最基本的得失都不計算的嗎?”虞璁緩緩站了起來,陰影無聲的蔓延:“還是說在座滿堂文武,連個識數的都沒有?!”

“黃大人說朕不從就死給朕看是吧?那大可以去死好了——這天下君主的決策竟然要靠威脅才能動搖?黃大人說死就死,這衙門的事國家的事都可以甩手不管了,是這麼個道理麼?”皇帝冷厲了臉色,一巴掌就狠狠拍到了桌子上:“朕看你才是不忠不孝不義之人!”

楊慎眸子微睜,下意識的看了眼楊一清。

老首輔面露一分笑,依舊坐的平穩。

那黃姓老臣被嚇得戰戰兢兢,恨不得跪下來求饒,偏偏這堂裡座位擁擠,根本沒有他跪下來的地方:“臣知罪——臣知罪!!”

“你們是只想爭個對錯,還是爭個輸贏?”虞璁並沒有理會這個連聲求饒的老臣,如同獵鷹一般的一個個看過去:“真若在乎東南局勢,可有一個人查過近年的文獻報告,跟朕講講這禁與不禁有如何區別,倭寇又是以何等猖獗的形式騷擾沿海一帶——”

“難道禁了這海關就天下太平了嗎?!!”

李承勳臉色一白,訕訕的坐了下去。

“都口口聲聲仁義道德,那朕問你們,”虞璁接過鶴奴捧來的簿子,直接摔在了桌子的正中間,啪的一聲像是甩在了所有人的臉上:“朕問你們——仁義道德可以救饑荒洪澇嗎?仁義道德可以收復河套嗎?朕以仁治國,那些藩王臣子就不貪不禍亂百姓了嗎?!”

這話說的頗為離經叛道,在場許多人都變了顏色,可下一秒陸炳直接抽起雪亮的刀刃來,猶如隨時準備撲殺獵物的黑豹一般。

“好,都不願意朕改革科舉,都要保住這四書五經至高無上的地位,”虞璁抬手就握住陸炳的劍柄,猛地一揚亮出了繡春刀的雪刃:“你們當中有誰,靠講學四書五經就能救濟災民,就能趕走前朝的王振劉瑾?!”

這話一出,剛才還頗有微詞的一眾文臣,登時晦暗了臉色。

他們都記得,都記得土木堡之變,記得宦官們輪番把持朝政,視鴻儒如草芥。

楊慎楊一清王守仁也明顯想到了前朝種種荒唐的醜事,神情沉重了起來。

“區區一介不識字的太監,都能在你們頭上為威作福,這就是論語教你們的?!”陸炳抬指一寸寸拂過那長刀,猛地將它擲在長桌上:“又有誰,不是靠這刀馬火炮,而是靠溫良恭儉讓去制住韃子,不讓他們一寸寸的犯我河山!”

全場寂靜無聲,幾十人的呼吸聲都微乎其微。

“都啞巴了?”虞璁突然笑了起來:“剛才還爭先恐後的,還說要以死明志,這一刻都不說話啦?”

“朕問你們,這救濟蒼生,是只靠仁德就夠了嗎?”

“要的是錢!你們都讀書讀到哪裡去了?!”

“軍餉不要錢嗎?賑災不要錢嗎?哪怕是修築個祈福超度的廟堂,都是菩薩送的嗎?”

“一個個義憤填膺的在這談古論今,彷彿開了這海關便是讓了皇位似的,”虞璁雙手按著這桌子,眼睛凝視著前方,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朕是不是忘了,你們一個個都吃的腦滿腸肥,哪裡管百姓如何?”

張璁桂萼身形微動,死命的繃著神色,其他人也完全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或窘迫或尷尬的低著頭,哪裡有剛才那番步步緊逼的樣子。

“好啊,既然都不同意開海關,那就一個個抄家抄過去好了。”虞璁輕鬆道:“不是讓朕學先祖之風麼,那就學學我太/祖爺爺,厲查貪汙,違者連坐好了?”

他瞳眸猛地一睜,語氣陰冷道:“可記住了,這江山,是我大明的江山,是朕的江山!”

“但凡拿聖賢之說來推阻朕救濟天下的,來固守私利的,”

“這把刀,一個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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