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數月過去，當曲一凡坐到師父面前，修為也已達到結丹巔峰，準備突破元嬰之事時，卻乍聞一噩耗。
“怎麼會，大師兄他？”曲一凡一臉愕然。
“前線急報，你大師兄趕去途中音訊全無。”師父一臉沉痛。在這個關鍵時候，大師兄又身為一方統帥，是絕不可能輕易失聯的。
曲一凡緊抿嘴唇。
“為師也親自去確認過，的確是兗州魔修所為。”似怕曲一凡心中還有疑慮，從而抱有那麼絲僥倖，師父又補充到。
曲一凡心沉入谷底，連師父都親自到場，大師兄那邊怕是……
大師兄作為雀州一方的靈魂人物，在自己劍靈分身一蹶不振的這些年，幾乎是他一個人挑起了宗門大梁。如此，兗州魔修對他下手，也不需要什麼理由。
不過大師兄修為勝過自己，實力比起劍靈分身的時候自己來亦要強上不少。能神不知鬼不覺，便把大師兄和他帶去的一行人斷送在路上，那麼所出動的也必然是兗州的巔峰力量，且人數一定不會太多。
搖搖頭，曲一凡覺不相信大師兄會就這麼死了。
“徒兒你也不必想太多，安心突破至元嬰，若你大師兄當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大可為他報仇，若他無礙，你二人也可一同上陣殺敵。”段三山眼神奇異。
曲一凡雖聽出對於大師兄意外一事，師父的反應似乎太過平靜。可眼下結嬰在即，一切都還是等自己元嬰結成後親自探尋。
收斂心神，就這麼在掌座大殿外的廣場上盤膝坐下。曲一凡雖有所自持，可也不敢大意到結嬰還有所心事。修士元嬰，換而言之就是修士神魂與之天地靈氣結合後的另一種存在。若雜緒太多，結嬰失敗不說，關鍵時候也很容易走火入魔。
深深吐了幾口氣，將大師兄的事情暫且放下，腦海進入一片空明。這周圍已被師父佈下束層法陣。曲一凡可沒忘了，自己突破之時很有可能會有天劫降下。
雖不知為何，在劍靈分身的記憶中，他不論結丹還是元嬰，都沒有天劫的存在。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劍靈分身只是分身，所修之道也還算正常。而自己……
只是讓曲一凡有些意外的是，當他向師父提出佈置法陣之時，還沒講出託詞藉口，師父就立馬爽快的答應了。對此曲一凡也不以為意，權當是師父在意自己這個弟子的安危。
“嗯，開始吧。”師父看了眼周圍法陣的情況，點點頭。他也怕任何意外的發生，其實不用曲一凡開口，這些法陣就已然存在了。
曲一凡閉上眼，凝神調動體內修為，使之處在最活躍的狀態。接著，所有修為如百川歸海，紛紛湧入到了丹田一把金色小劍當中。小劍一顫，凌厲的波動驟然爆發，後又迅速縮斂。
密切觀察著曲一凡一舉一動的段三山一驚，方才那種凌厲，他感受的真切，儘管只是一閃即逝，好似錯覺一般從未出現過。
驚詫過後，心中卻是不經反洗，“我果然沒有看錯，如今劍已成，也已到了收穫的時候了。”
對於師父的異樣，曲一凡渾然不知，他只是一心沉浸在凝結元嬰的過程當中。結嬰，這對於任何一個人而言都應是事關終生、慎之又慎的大事。可在曲一凡這裡，他貌似自修煉以來，就從未感受過貧景為何。
這次突破，比起人家苦心準備幾年幾十年，已經算是極為草率的了。可曲一凡有這個自信，不管自己的元嬰最後是個什麼模樣，自己都應該結嬰成功。自己有三種本源，加之長劍的特殊，最重要的是師父就在一旁，有什麼意外也可第一時間出手。
意外沒有發生，結嬰的過程超乎想象的順利，當曲一凡心神全心凝聚於金丹小劍之中，從劍身之上一股莫名的氣息正在悄然散發。當這氣息濃郁到一定程度之時，咔的一聲脆響，小劍上出現
一條裂紋。
接著咔咔聲不絕於耳，縱橫交錯的裂紋在劍身上不停出現，最後所勾勒出的圖案，赫然與曲一凡長劍上的紋路一般無二。當最後一道裂紋也出現的瞬間，小劍金光萬丈，將這片丹田空間映染成了炫目的耀金之色。
金光之中，小劍分裂開來，猶如破碎的雞蛋殼，順著那些裂紋一瞬破碎。一個三寸小人在金光中若隱若現，模樣與曲一凡一般無二。小人睜開眼，如同實質般的凌厲目光幾欲穿透虛無。
伸出雙臂，破碎的小劍碎片頓時迴轉，在小人身上凝聚出一套碎片鎧甲。
滿是驚奇地打量一番自己而今的模樣，曲一凡知道自己成功了。過程出乎意外的順利。而就在這時，就在他剛欲意識迴歸肉身，給師尊報喜的那一刻。
“小師弟快走，師尊瘋了，他要對你下手。”這是大師兄楚晴天的聲音。
曲一凡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大師兄的聲音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而他說的話又怎麼可能。心神晃動之下，剛凝結出的元嬰也有了剎那不穩。
“哈哈，就是現在。”一股難以言喻的吸扯之力從上方傳來，曲一凡還沒來及反應，或者說他已被眼前發生的一切，弄得不知所措。“這是……師父的聲音。”
青雲峰掌座大殿外的廣場上，段三山一首按在身前曲一凡的天靈，面上則是一種謀劃多年，終得所願的詭詐笑容。
“哈哈，就是現在。給我出來，為師的乖徒兒。”
手掌抬起，手中抓住一個金光小人。
意識還處在元嬰狀態的曲一凡沒有動，也沒有試圖掙扎什麼。他只是雙眼無神，看著眼前，那一張再熟悉不過，而今卻又是那樣陌生的臉。
“師父。”下意識喚了一聲，似乎想確定眼前這一切不是真的。
“哈哈，為師的好徒兒。”師父笑聲依舊，可這本應會心的笑，而今卻是那樣刺耳。
在這笑聲中，曲一凡的情緒漸漸平復，或者說是變成了一種死一樣的沉寂，“為什麼？”他問到，聲音不含絲毫感情。
當這一幕發生在眼前，他以為自己會很不堪。可或許是因為莫不言和劍靈分身的兩次經歷，一切，貌似也並沒有那麼難接受。如果這都是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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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不妨告訴你，當年我收你為徒是為什麼？”師父笑聲肆意，看向曲一凡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個小丑，又好似在看這世間最珍貴的天材地寶。
“你的劍道天賦，可是還要在你大師兄之上。”
曲一凡眼神動盪，“大師兄是被你……”他可沒忘了方才結嬰之時，那傳自大師兄的呼喚。
段三山另一只手掌伸出，其上同樣抓著一個元嬰，模樣正是楚晴天。
楚晴天看了曲一凡一眼，望向自己的師尊，面上除了苦澀之外更多的卻是憤怒。“你是我師尊，我的命也是您給的，不論如何也請放過小師弟。”
臉上憤怒，可從大師兄口中吐出言語卻是哀求。曲一凡怔怔地望著他，再對比此時的師父。”
“嘖嘖，晴天你是劍靈之體，傳說擁有此種體制的人前世便是一劍靈機緣巧合下轉世為人。我原本作為材料的人選也只有你一個。”
視線轉向曲一凡，段三山眼神奇異，“可乖徒兒你的出現讓我又改變主意，你二人的劍道天賦都在我之上，若將乖徒兒你為劍身，晴天你為劍靈的話，煉製出一把絕世寶劍，為師便可藉此突破元嬰，成就化神之道。”
段三山狀若癲狂。曲一凡與他另一只手上的大師兄互視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難以言喻的震驚。
看樣子，自己一直以來敬重的師父，竟是一開始就在處心積慮地算計自己，還有大師兄。
回想過去種種，師父給了自己水本源的線索，又帶自己去飄雪峰索取《凝寒冰
訣》，在修煉之初對於自己的指點更是無微不至。“原來，付出到我身上的都是要收回的。唯利是圖，這真的是修真界永恆不變的法則嗎？”
“你……當初救我？原來如此。”似乎想通什麼，楚晴天的眼眸也一瞬暗淡下來。
“師尊你對我恩重如山，晴天這條命本就是你的，可小師弟他……”楚晴天沉默開口。
“不不不，你二人的一切都是我所給予，而今就算是報答了。”段三山連連搖頭。
“那，你就不怕師祖他們怪責。小師弟而今的身份……”楚晴天話未說完，就被段三山又一次打斷。
“不晴天，你錯了，你師祖他們在意的是祖師爺的幻道傳承。而我只是把一凡化作劍，除了意識和血肉之軀，根本不會少去什麼。甚至，待將這最後一段記憶抹去，你二人就是化作劍對為師，也依舊會如往日般依戀。”段三山大笑，眼神不禁遺看向廣場周圍。
“等你師祖他們有所察覺，為師也早踏入化神之境，且是擁有劍靈之道、水本源，乃至祖師幻道的絕頂化神。”
“是麼？”這平淡無奇的二字，卻是從一直不言的曲一凡口中吐出。
“哦？”段三山看向他。可還不等其說什麼，手掌上一陣刺痛傳來。
“啊！怎麼可能？”一聲慘叫，段三山鬆開手，丟掉兩人元嬰，身子快速後退。
金光之中，曲一凡看著對面大師兄，“大師兄，請讓我最後叫你一聲大師兄。”曲一凡在笑，可這笑容卻是那樣苦澀，那樣痛楚。
莫不言以及劍靈分身的經歷，而今連自己本尊身上也……劍靈分身實則就是他，他與烏蘭的情也不可謂不刻骨銘心，還有莫不言……
而今連自己如師如父的師父也，曲一凡真的不敢再相信誰了。現在的好，未必就是沒有理由的。他想起白英、想起海神娘娘，想起羅天……這些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跡的人。
視線最後落到眼前的大師兄，大師兄對自己好麼？這是毋庸置疑的，可在此之前，誰又能想到師父他……
曲一凡還記得自己當初拜入師父門下時，那一番亦師亦父的言辭。而今，他不怪他。自己本就是一個孤魂野鬼，是他，也是他們讓自己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可既然得到了，那就不想失去，又為何要失去？
如果不想受傷，就請收斂自己的感情。這一點曲一凡一直都知道，曾經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可山海鯨世界，讓他明白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然而就在他想要將自己的心扉完全開啟，與周圍的一切相交相融時，這接連的變故卻又讓他措手不及。
“情之一字，或許本就不該出現在我身上。”這是曲一凡此刻的想法，既然人劍合一，他更多還是願意做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可如今，既然情不歸我，索性做一把劍，一把無欲無求、無情無義的劍。”
眼中的情感快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並非徹骨，而就是那種只存在於灰暗深淵中的冰冷。
“小師弟……”楚晴天嘴角囁嚅著，眼角終是留下淚水。
“你……這是？”段三山一驚。
“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我麼？”曲一凡再次開口，已不含絲毫感情，如劍般的目光直刺段三山。
“人劍合一，大成……”無視了雙眼傳來的刺痛，段三山此刻靈魂都在顫抖。人劍合一，這本是青雲峰世世代代都在探索的無上功法，如果這也算功法的話。沒有人知道人劍合一最終形態是什麼，可看到現而今的曲一凡，段三山就如同看到一把劍，一把橫亙於天地之間，可斬滅一切的劍。
金光一閃，曲一凡本尊從盤膝中睜開眼。“斬情，是斬斷羈絆最好的選擇。”抬起手，手中無劍，默的一斬。
“不，你不是曲一凡……”段三山驚恐地睜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