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明智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手掌拂過全系投影，這次出現的是一個枯槁老人的投影。
這個骨瘦如柴的老人就這麼躺在椅子上，無焦點的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除了偶爾呼吸伏動的胸膛，白極星還以為是個死人。
“百年之爭，就是我們這位北原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每次百歲大壽都會舉行一次綜合評分的考核，這幾百年來給北境不知道添了多少無妄之災。”
北原明智眼含憂傷，淡淡說道。
“等待，幾百年？你剛才說，這人是誰？”
“北原龍之介，你在聽麼？剛才說了那麼久了。”北原明智翻了個白眼。
“我印象裡倒是有一個……” 白極星伸出手暫停了北原明智的發言，揉著腦袋在自己漿糊般的記憶裡尋找著細碎的片段。
突然白極星想到了什麼，只覺得後背一陣發麻，一股寒意從心底湧起，如墜入冰窖。
他想起了《星盟簡史》。
“……公元2535年，年僅15歲的北原世家歸來人迴歸，他致力於開發星系和周邊貿易，積極投身政治活動和科研項目，年紀輕輕便毫無懸念地接過了上一任族長的交接棒。”
“在剛擔任上族長的那五年裡，他發現了比鐵延展性更好，低溫環境更出色的寒鐵，並且廣泛應用於戰甲和戰艦製造，大力帶動了北境的工業發展。作為寒鐵礦的伴生礦，寒芯鐵這一能吸收大量熱量的神奇金屬也進入了人類的視野，為人類科學的發展和進步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正是他的出現，將北境的經濟從末尾排到了第三，也當仁不讓地擊敗了已經走下坡路的議會白家，成為了北境新興的領頭人……”
“他利用過去那不受現代束縛的自由思維，發明了許多人們想不到的東西，磁懸浮飛車最終的設計，全系投影技術的完善，行星自動開採系統的設想均出自他手，甚至還提出了人工超時空節點的初步假說，震動了當時視野狹窄的學術界……”
“更可貴的是，這位勞苦功高的北境領袖還是一位八階高手，蟬聯了二十屆天下第一武道會冠軍，後來他為了將機會留給年輕人，依舊黑髮的他主動退出了擂臺，擔任了長達數十年的常駐評委。”
“他就是北原以及北境這千年來最偉大的先驅者——北原龍之介。”
不，應該是北原龍傲天。
這是白極星當初看到的唯一想法。
作為一個穿越之人，你還能更吊點嗎？
自己白家輸給這樣一個日本無所不能的穿越者，真是沒話說。
只是如今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細思極恐。
現在是3020年……
這個歸來人還活著！！
白極星眼裡止不住的駭然，顫聲問道：“這個北原龍之介，不是同名的其他人麼？”
北原明智抿了一口紅酒，平靜道：“就是那個五百年前就一直坐在我們族長位置上的人。”
白極星嘴角抽搐，自己的目標還是個寫進歷史書的偉人。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邊，看著窗外厚厚的雲海道：“很多外人都以為他死了，甚至以為我爺爺北原清盛就是當代族長，其實不是，我爺爺也只是他的一個棋子，此時正好落在首都北芒星上罷了。”
“自從他當上族長之後，家族確實繁榮昌盛了不少，他的子孫也因此蒙福，大家都懷著一顆感激的心，也有著自己的雄心抱負，希望在祖爺爺百歲之後繼續擔起大任，為他爭光。”
北原明智轉身背靠舷窗，嘴角一絲譏笑，道：“然而爺爺過了兩百歲，頭髮才開始花白，這是大家沒想到的，不過在當時看來不過是八階高手的堅韌體魄罷了，他的重重孫們也沒有太在意。”
“直到他在自己行將就木前，搭上了西北境的那群瘋子。”
北原明智重重一捶，怒聲道：“他們把龍之介改造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保持著原肉體的同時賦予了他永恆的壽命！八議會的北境位置由他一人獨佔了460年！”
“只有他，才在真正地控制著整個北原世家。”
白極星沉默不語，過了許久，低聲問道：“一個已經躺在輪椅上的老人，你們都是他的子孫，為何不好好交流，為何要大義滅親？”
“那得他想聽我們的訴說，上一個提出讓他放權的虎家已經分崩離析了。”
北原明智輕笑了一聲，道：“作為北原龍家後人，如果我還想要北芒星，就不能出手，就算調動艦隊我也只會幫你拖住他們軍隊，不會開火，否則會同時被西北境、東北境、南境以及西域上百個世家討伐，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那你還讓我動手？！”白極星目瞪口呆，對付半個北原就已經超出他個人能力範圍了，以半個星盟為敵，他還是早點投胎去下一個世界吧。
“而且我想出手也沒機會”，北原明智清澈的眼神看著白極星說道：“只要肉體在，他就是強化八階，就算身體動不了，北原龍之介被機械保護著的大腦依舊還有八階的實力，我們一旦起了殺機，他就會第一時間把自己關進十幾米厚的裝甲內，但是你不同。”
北原明智眼裡閃過一絲狂喜，壓著激動的語氣道：“你的‘功夫’能騙過我的戰甲，說不定也能在老爺子面前隱藏住殺機，待到你近他身十米，他便是發現了也逃脫不了。”
“你就把希望壓在這個可能性上？”白極星面露怪色，這貨怎麼比他自己還自信。
“當然。”北原明智蕩著杯裡的酒水，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和龍之介都是歸來人，他都能到達這種高度，你會帶來什麼奇蹟也不奇怪吧。”
他玩味地看了外表平淡無奇的白極星一眼，零階強化人？
呵呵，六階強化人也不能那麼輕鬆打飛A級戰甲。
又看了絕美的銀髮少女一眼，淡淡的紫眸撩人心神。
北極撿來的助手？這人身上的秘密不比白極星少，實力更是未知數，不過作為紳士，他不會刨根問底，合作需要的是雙方的尊重。
北原明智面帶微笑，意味深長道：“我已經見到了冰山一角了，這足以讓我這個賭徒押上全部了。”
“歸來人有那麼神奇嗎？”白極星忍不住說道：“我在希望號裡遇到了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個吧，以前也走出過好幾百人吧，他們都有你說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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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座醫療空間站冷凍的都是過去的絕症患者和少量的富人，白極星心裡清楚他們是有多少普通……難道希望號裡的每個人都有和自己類似的能力？
他胸前當時的銀色十字紋身也是甦醒就發現留在身上的。
如果自己不是唯一的話……
白極星想去希望號探尋一番的想法更強烈了。
北原明智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大部分歸來人活得還不如現代人，家族條件不行的話再多的奇蹟也會被世俗掩埋。”
“從希望號走出，又能進入大世家的，不足十人。”
“而在這個時代還活著的，僅僅四人，南境愛德華，北境北原龍之介，你——”
“——北原龍平？”白極星詫異道：“那個弱智也算？”
他想起來最初遇到的那個倨傲的北原年輕人，最近經歷了太多生死，都幾乎忘了他。
北原香織輕笑了一聲，好似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託著下巴道：“那人的腦子是不怎麼靈光，剛來的時候指手畫腳，語氣來的倨傲，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樣子，後來帶他去見了一回龍之介爺爺，就比兔子還安分了。”
那個登徒子看到她的時候居然還敢輕薄自己，北原香織小臉一紅，還好哥哥就在邊上，也不管輩分，把他揍成了一個熊貓眼。
一邊說著“不好意思我沒認出來是您”一邊狠厲地拳打腳踢，要不是大統領北原宗一郎散步路過及時拉了一把，他可能已經五肢盡斷了。
這也讓北原龍平嚇破了膽，再也不敢隨便調戲紅聖山院落裡的大小姐們了。
“北原龍平被龍之介放入了聖山禁衛軍，在那人的眼皮底下最好的成就也就混個副統領了”，北原明智一臉此人無關緊要的表情，接過話頭說道：“北原之前還有一位歸來人，就是這樣默默無聞替他守山至死，他不會任憑能威脅自己地位的人發展。”
北原明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把話題拉回到任務上來。
“對付六階強化人，你有多少把握？”北原明智補充了一句：“我就是六階。”
“沒有實際交過手，極地魔狼那種水平應該可以一招秒吧？”
白極星捉摸不定，回想起伊芙蘭的能力。
此時的他是比這個龍族人強不少的。
北原明智頷首道：“極地魔狼是六階水平，不靠戰甲赤手空拳就算是我也處理不掉。”
“如果你能空手解決的話，那對付一群沒有戰甲的六階以下應該是沒什麼難度了，北原清平，千司，明介，左川在內的蛇家基本都是六階，你的目標裡等級最高的是八階的北原龍之介，但是他那副模樣你也見過了。”
“至於七階的聖山禁衛統領北原宗一郎，應該是你這條路上最大的對手了，那天他的S級戰甲會因故無法使用，我只能做到這麼多，接下來看你了。”
“我會提供給你機會接近他們，如果成功，我會幫你掃掉尾巴，保證你不會在第二天被半個星盟追殺。”
“失敗呢？”
“失敗必死無疑，你不可能逃得出北芒星，那接下來就是我的問題了，白兄不必考慮那麼多。”
“我怎麼感覺自己是去送死。”
白極星一臉無力，晃著杯中的酒，邊上的伊芙蘭已經抱著小酒杯昏睡了過去，凌亂的細發遮住了小半張粉白臉蛋，發出了微微的鼾聲，不知是喝醉了還是太累了。
北原明智輕聲道：“你可以選擇說不。”
“就算沒有你，我也一樣會去的。”白極星釋然道：“既然活下來了，總要為生者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就算是陷阱，為了白家，這也是我的唯一機會，我不得不上，我會盡力的。
北原明智苦笑道：“我們會為你準備一張假的麵皮和一套假身份，我不知道你有多少隱藏的實力，但有你需要什麼儘管說，所有能提供的都不會吝嗇，我的妹妹這段時間裡你也任你使喚吧，這是我們打賭的一部分，她不會有怨言的。”
靜坐許久的北原香織白眼一瞪，卻是臉頰微紅對著白極星低聲道：“我們不想失去北芒星，對我們來說這是我們這幾代人的生存之地，擁有無數珍貴的記憶，這段時間有什麼需要可以儘管和我提，額，不是我哥的那種意思，總之請白大哥幫忙，將龍之介爺爺送走吧。”
白極星滿眼複雜地看著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淡淡道：“我沒什麼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們能遵守諾言，不要讓白家再次受到傷害，白家的人不多了。”
他最關心的還是白冷曦，千年之後白家已經搖搖欲墜，風吹欲折。
為了保護白家最後一點火種，哪怕是前方是火海他也得跳。
希望他所仰仗的能力能幫自己走得更遠。
這對北原兄妹鄭重地點了點頭，白極星問出了一個想了很久的問題：“既然北原那個老不死的大腦還健在，為何不去希望號裡重做一具身體？”
北原明智挑了挑眉，道：“離開了那個機械，龍之介的大腦就會快速老化，而人類只能替換身體，拯救不了大腦裡的靈魂。”
“就算是千年以來只出現過三次的十階強者，壽命不過四百餘年，如今更是一個不剩。”
“人類終究不是神。”
聽到這裡，白極星沒來由地看了眼陷入美夢的伊芙蘭。
回想起她長大時候的身姿，和那雙不食人間煙火氣息的淡紫色美眸。
宛如人間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