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狂暴地掃蕩著山野,裹挾著大片的雪花將屋頂的茅草大把大把的撕下,向半空中揚去,亦如武藤熊二此刻的心情。
對於一向信奉武士道精神的武藤熊二來說,“無條件投降”是對他一向信奉信條的最大挑釁,他不肯、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為之奮鬥的大日本帝國就這樣隕落。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武藤君!一切都很順利。原木的反應令人非常滿意”門外傳來好友花次郎輕快的聲音。
武藤熊二點了點頭:那就放了吧。
花次郎一愣:放了?
武藤熊二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指了指桌上的電報:我們沒有時間了。
花次郎拿起電報,電報上寫著很清晰的幾個大字“無條件投降”,不由得失聲大喊:“軍部那幫蠢貨知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麼!!!三個月,只要再給我們三個月,戰爭的局勢將馬上逆轉!他們是大日本帝國的罪人!罪人!!!”
武藤熊二似乎沒有聽到花次郎的怒吼,望著窗外漫天飛舞的雪花,悠悠說道:多想再看一眼北海道的雪啊。北海道的雪和這裡的雪終究還是不同,那裡的雪讓我感覺到溫暖,而這裡只有刺骨的寒冷。也許~這個地方我們本就不該來。
“武藤君,現在不是回憶往事的時候,我們的原木怎麼辦,還有珍貴的研究資料,這些絕對不能留給支那人。他們不配擁有大日本帝國先進的技術。”
武藤熊二轉過身,拍了拍花次郎的肩膀:“你說的對。帝國的軍令是銷燬所有研究資料及原木,我是一名帝國的軍人,帝國的命令我必須無條件服從,而你只是一名技師,我不明白哪些才是需要的銷燬資料,我想這些你應該比我更加擅長。這也是我叫你過來的原因。”
說完整了整衣衫,往門外走去“中國人的軍隊還有四個小時就會抵達這裡,我想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忙”
花次郎看著武藤熊二離去的背影,反覆咀嚼著武藤熊二留下的話語,猛然間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麼。彎下腰對著門外深鞠一躬,說道:武藤君,各自珍重!
武藤熊二沒有轉身,點了點頭,帶上了軍帽,消失在門外。
花次郎帶著兩名日本憲兵穿梭在實驗室的廊道裡,一聲聲的哀嚎傳進他的耳中。他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是他為帝國戰鬥和奉獻的地方,傳入耳中的哀嚎,在他耳中就是為他奏響的英雄讚歌。
他的眼光落在了實驗室的病床上,那裡停放著一具剛剛被解剖過的女子的屍體,女子並沒有完全死亡,身體還在一下一下的抖動,而血液還像水龍頭一樣不斷的流到桶裡,鮮紅而璀璨,就好像富士山的櫻花。
他又看了一眼那個裝滿福爾馬林溶液的瓶子。那裡放著一顆人類的心臟,它是屬於一個八歲的小男孩的。花次郎記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做活體實驗,小男孩死時,那死不瞑目的雙眼,嚇得自己幾天都沒有睡好,現在想起來,他還為自己當初的懦弱,而感到深深的自責和羞愧。
收拾了心境,花次郎很快來到一個關閉的牢房前。牢房裡關著三個中年的男人,從他們的表面看不出一點受過折磨的痕跡。但花次郎知道,這裡的三個人才是整個實驗室存在的終究目的。因為在他們身上,藏著帝國最大的秘密,如果他們的實驗成功,帝國稱霸的步伐將勢不可擋,但是,現在看來已經來不及了。
花次郎冷冷的掃視了一眼屋內的三個人,淡淡的吩咐道:“把門開啟!”
“嗨!”
破舊的牢房裡傳出讓人作嘔的氣息,花次郎不由得捂住了鼻子。他的目光掃視在這三個他最重視的原木身上,眼底流過一絲狠毒和不甘。
“你們可以走了。”
三個人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看著花次郎。
“你、你說什麼?”一個男人聲音沙啞的問。
花次郎嘆了口氣:你們贏了這場戰爭,所以你們自由了。
男人騰的站起:你說真的??!!!我們贏了!!??我們真的贏了~~~~!!!!
男人的聲音很大,瞬間驚動了實驗室裡的其他人。實驗室裡所有的原木彷彿一瞬間看見了生的希望,巨大的歡呼聲頃刻間響徹了整片牢房。花次郎看著眼前歡呼雀躍的原木,眼底閃過一絲巨大的憤怒,但轉眼又深深的埋下,平靜的說道:是的,你們贏了,所以你們三個可以離開了。
三個男人開心的往門外走去,剛到門口,問話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腳步,指了指其他的民眾:那,他們呢?
花次郎:按照約定,他們將會分批釋放,你們是第一批。
三個男人滿懷著逃生的喜悅離開了這裡。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離開不久,整個實驗室裡傳來了機槍掃射的聲音,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半個天空。
當武藤熊二看見那片沖天火光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了。站在這座小樓最高的房間,他已經能夠看見中國軍隊蜿蜒的長隊,他也看見在火光的掩蓋下,花次郎已經身穿著中國百姓的服裝衝進了茫茫飛雪之中。看著花次郎那拙笨的背影,輕撫著手中的武士刀,武藤熊二喃喃自語:花次郎,祝君武運興隆!!
武藤熊二隨手按下了房間裡的留聲機,留聲機裡傳來了日本民謠特有的腔調。再次抬頭環視了一眼房間,武藤熊二嘆了口氣,面朝北海道方向坐了下來。手摸上了軍裝的紐扣,他的動作很細緻,幾乎注意到了每一個細節,直到最後,他把自己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在了空氣之中。和著熟悉的旋律,武藤熊二慢慢將武士刀抬起,然後緩緩刺入了自己的腹中,一寸一寸,一寸一寸。武藤次郎的頭慢慢的垂下,嘴裡的和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了兩個字“媽媽”,一滴眼淚順著他的眼角緩緩垂落,滴在地板上,逐漸消散。
巨大的房間除了留聲機的迴音,再沒有一絲迴響。
蒼茫的雪原上,傳來劇烈的喘息聲,花次郎在這個冰封的世界中艱難的跋涉。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抬頭看了看天空,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他似乎看見了北海道邊那溫暖的爐火還有美麗的妻子。“要死了嗎?”花次郎知道,人在體溫極度低下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不,我不能死,大日本帝國的榮光還需要我來延續,我一定要等到我們帝國軍人歸來的一刻。用力咬了咬舌尖,花次郎強迫自己從幻境中醒來。
穹廬天地,除了漫天的飛雪,什麼都沒有。這遼闊的大地,白茫茫一片,埋葬了自己的戰友,同樣也掩蓋了他的歸途。猛地,他似乎在天地間看見了幾個黑點,花次郎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沒錯,是村莊。
村莊??!!花次郎大喜過望,只要到達那裡,自己就會得救。花次郎鼓足剩餘的全部力氣,踉踉蹌蹌的往村莊方向跑去。但是上天似乎和他開了個惡意的玩笑,就在他覺得自己馬上就將獲救的時候,腳下忽然一滑,一股鑽心的劇痛瞬間傳遍了全身。
花次郎的心猛地一沉:完了!
多年的醫生經驗告訴自己,自己的踝骨可能斷了。
不,我不要死在這裡!
忍著錐心的劇痛,花次郎一點點向村莊方向爬去,慢慢地、慢慢地。。。。
雪地上,留下了花次郎爬行過後深深的痕跡。
“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這句話花次郎有了真正的體會。他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力氣隨著距離的縮短一點一滴的消逝。終於,他停止了爬行,因為他知道,自己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已經消失殆盡。眼望著村莊,花次郎艱難的伸出了手臂,為了生存,也為了自己最後的希望。
雪,越下越大。
將這個男人的身體漸漸掩埋,覆蓋,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