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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少年

徐州西面是山, 東面是海。

如果你站在沂河的衝擊平原上, 向西北的方向望去,就能夠看到溝壑延綿的泰山餘脈, 宛如一個個高聳的青綠色的平臺。去年冬天, 黑色的鐵甲軍就是從那高臺上如瀑布般湧下, 沖垮了徐州的防線。

那一天,徐州終於想起了, 南征北戰的曹操主力,是怎樣一支千錘百煉的軍隊。

與他們可以肆意打劫的泰山郡兵不同, 與自由散漫的山匪賊寇不同, 甚至, 與世家豪族最精英的部曲也不同。他們攻佔、征服, 無論是文質彬彬的求和、堆積如山的金銀, 還是高大堅固的城牆,都無法引來一個動搖的眼神。

東安、陽都、臨沂, 首當其衝,無一倖免。

眨眼又是春季,沂水化冰,泛起墨綠的江潮, 涓涓流淌。兩岸田野中長出青青豆苗, 柳絮飄飛。但這片土地已經換了主人。沿著河道南岸, 翻新的夯土路延伸開去,一直通入陌生的軍營裡。

青州兵,最早是張角時代的黃巾。他們中也湧現出了一些優秀的將領, 比如管亥,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只是普通的農民。自從被曹操收編後,最眷戀土地的那批人已經在兗州屯田數年了,剩下的這些卻是被亂世養野了心,更喜歡四處奔走的日子。

那就修路。

道基營設立已有七年,永遠奔赴在曹操新佔領的土地上。從青州到兗州,從河東到九江,如今他們來到了徐州。克服山地的海拔是一個障礙,但出了莽莽群山來到沂水平原上,一切就進入了他們熟悉的節奏。

十里一驛站,入縣建醫堂。

只可惜來到徐州的基層官員,比別處少得多。

這對於道基營的宣傳官彭弧來說,是一件有些麻煩的事——他向當地孩子許諾的事情,只怕是短時間內無法兌現了。數了數罈子中僅剩的番薯糖,這名寬臉的漢子嘆了一口氣,將這些糖塊盡數裝入布兜中,然後走出了營門。

春風拂面,身穿麻布短衣頭扎朝天辮的小兒在道路兩旁嬉戲,看到彭弧的身影,紛紛拋棄了飛舞的蝴蝶,如同見了磁鐵的小鐵珠一樣聚攏過來。

“彭頭。”他們學著官話喊他,惟妙惟肖的。

“今兒的糖不多了。”彭弧蹲下來,右手五指張開,護住布兜的開口,“答出題來的才有糖吃。”

“好——”孩子們異口同聲,奶聲奶氣地回應他。

“那第一,五加五是幾?”

“十!”

“好嘞,柱子,接住。第二,咱們道基營的頭兒是誰?”

“是李將軍。”

“不對不對,是獨眼的夏侯惇。”

“你才不對,夏侯惇是領著黑色的兵的。”

“是曹操。”

“是彭頭,是彭頭。”最小的孩子突然大聲嚷嚷起來,“彭——頭——兒——”

童言童語引來笑聲一片,就連在村口遠遠望著的婦人們,都露出些微輕鬆的表情。

彭弧當了一會兒散糖使者,又講了幾個許縣的故事,才算是完成了上午的工作。他朝著在大樹下乘涼的老頭老太太們點頭致意,也不管那些複雜的目光,沿著夯土路朝工地的方向走去。

像他這樣的宣傳兵,每個營地裡都有。彷彿無孔不入的白蟻,在徐州這座荒蕪的堤壩上侵蝕,一分一釐。

從彭弧所在的建築營地順流而下,第一座城市是陽都。

陽都還沒有小學,只有一座糜氏的倉房,被改建成了中學堂,延請了幾個親曹的儒生,帶著少年們讀詩寫賦。

“陟彼北山,言採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

時間接近正午,明媚的陽光照入房簷下的角落,不知寂寞了多久的青苔顯露出蒼翠的顏色。而青苔上方三尺就是被支起的窗戶,整齊的讀書聲從裡面飄出來,盤旋不去。

但卻有一個披散頭髮的小少年蹲在籬笆旁邊,拿一小截斷樹枝,一下一下地戳泥土。地面上都戳出一個深五公分的小洞了,他才百無聊賴地丟開樹枝,站起來。

方一站起來,少年就和一個壯漢打了個照面。

“小娃娃,你怎麼不去唸書?逃學啊?”

少年“哼”一聲:“那種腐朽的書籍,我幾年前就看過了。”

“哦?”第二個成熟的男聲響起,“那我考考你,‘嘉我未老’下一句是什麼?”

小少年這才注意到,籬笆外的道路旁,停駐著一隊牛車,大約五六輛的樣子,而與他搭話的這些人,就是從車隊那邊過來的。“我為什麼要給你背書?”少年像一隻受到威脅的炸毛貓一樣,“我不接,你就要打我嗎?”

“倒不至於打你嘞。”第二個過來的侍衛撓撓臉,然後露出一個壞笑,“但我會告訴你的夫子,讓夫子罰你。”

“他不會罰我的。”少年臉上露出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的譏諷,“你以為這是你們兗州的學堂嗎?那些個腐儒只想把我們教蠢罷了,哪裡會管人上進?”

他高亢的少年音吸引了更多目光。又有兩個侍衛打扮的人走過來,調笑道:“我們只聽說過讀書使人明智,這把人教蠢又是怎麼個說法?”

少年倨傲地把脖子一梗:“我與你們說不清楚。”

“那與我能說清楚嗎?”在重重疊疊的男人後面,突然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宛如黃鶯破空。

侍衛們的臉色齊齊一變。“主公。”他們低頭,分開一條道路,讓少年能夠看到女子的模樣。

她長著一張能夠模糊年齡的蒼白的臉,雖然眼角能夠看出幾條淺淺的皺紋,但眼睛裡依舊閃著靈動的光芒。美人,位高權重的美人。少年的心頭狠狠一跳,下意識捋了捋披散的頭髮。

女子被婦人攙扶著,已經開春兩個多月了,她卻還披著一條雙層的棉披風。青色拖曳過塵土,步步朝少年靠近,最後停在四米開外的地方。

“說嗎?”她在淺笑,彷彿漫不經心,但在少年感受到的就是不容拒絕的壓力。

“兗州和青州的學堂,中學生開堂第一課就是《法之精神》。”少年吞嚥了一口口水,“隨後又有百家宣講,道、法、儒、墨為基,缺一不可。名、工、農、算歸入理科,必修其二,詩、賦、史、政歸入文科,亦必修其二,方算入門。”

大約是被憤怒的情緒所驅動,他越說越順暢:“我讀過仲華公的《百家論》。‘偏信使人愚昧,思辨方成學問,故凡初學者,不能不曉百家。’這是刻在學宮第一塊石碑上的話。可徐州學堂呢?聽不到半句《曹法》的言語,更不要說百家的學問了。這難道不是愚民之學嗎?不過是要讓我們學會順從罷了。”

女子微微側頭,看向一個官員打扮的人:“是這樣嗎?”

那名官吏滿頭大汗:“徐州畢竟是新佔,民心不服。本地的大儒不肯來講學,學官那邊,因著劉備還沒抓到,也都不肯來……只說讓他們多讀讀五經。”

“好大的架子!學官不肯來,醫官呢?是不是也不肯來?”女子冷了臉。

“不不不。醫堂卻是沒有剋扣的。”那名官員連聲否認,“醫者仁心,臨時搭個帳子也給看診,百姓都誇讚呢。”

“呵。拿紙筆來。咳,咳咳。”她轉身的時候牽動了傷口,一個站立不穩就朝旁邊的婦人身上靠去。婦人連忙攙住她。女子就伏在僕婦肩上咳嗽,她眉心皺到一起,像微微起伏的丘陵。

“主公!”侍衛們急了,七手八腳地把她送回到車上,留下少年一臉懵逼。

這個時候,學堂下課了,加上外面的騷動,中學生們紛紛從屋子裡跑出來,甚至連夫子都跟出來看熱鬧。自然,他們第一眼就看見了手足無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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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亮,你又惹事了。”當即就有眼尖的人喊,“逃課還不夠,還衝撞官員。”

夫子也吹胡子瞪眼:“那位是陽都新來的縣丞,你做了什麼?若是違法亂紀的事,我就只能把你送官了。如今你叔父自個兒都麻煩纏身,可幫不上你。”

老師都表態了,學生們越發幸災樂禍:

“他總仗著祖上的出身,比我們多讀過幾本書,就瞧不起人了。”

“瞧不起我們也就罷了,還瞧不起夫子。該。”

“陳家的公子都沒有他這麼傲,我就說他這樣早晚會惹禍的。”

“阿亮,你聽同窗一句勸,去給貴人陪個禮,別給你叔父添麻煩。”

……

少年剛從方才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就聽到了鋪天蓋地的譴責聲。他叉腰冷笑道:“其一,你們看不慣我,是因為夏蟲不知道結冰的季節,燕雀不可以論鴻鵠的高遠,不是我的過錯。”

“嘩啦。”人群中炸開鍋。能入中學堂的子弟,怎麼會不知道“夏蟲不可語冰”和“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出典,當即被羞辱得面紅耳赤,擼袖子的人都有。

“其二!”少年高聲蓋過人群的喧譁,“我有沒有衝撞貴人,可沒經過官府宣判。是你們迫不及待地給我定罪,還假言同窗情誼?小人嘴臉!”

“你——你莫要不知好歹。”大約是那名叫陳公子的,鼻子都快被氣歪了。

幾個同學圍住少年,眨眼就推搡起來。雖然少年長得不算瘦小,但畢竟寡不敵眾,要不是侍衛們及時將幾個孩子拉開,只怕少年要吃虧。

“都幹什麼幹什麼?這就是你們徐州的民風嗎?”長著絡腮鬍的侍衛將少年從人堆里拉出來,拍了拍他衣襟上的褶皺,“你,主公有話跟你說。”

那位女主人已經止住了咳嗽,抱著一個銅水壺坐在牛車上。“方才沒來得及解答你的疑惑。”她聲音更加輕,像一隻受傷的翠鳥,“你說的,都是理想的道理。但迄今為止,能夠學到百家學問的學堂,不過四處罷了。且徐州還沒有完全承認曹氏的統治,乃至連賦稅都沒有交過一次。若學官一系以‘徐州需要三年馴化才能獲得政治地位’向我提出議案,我也無法責備他們。”

這段話中涉及到的政治概念已經超出了中學生的知識範疇,但少年只是睜大眼睛聽她說。

女子將手搭在欄杆上:“你是個聰明孩子,應該知道所謂最好的教育,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從前的黔首沒有機會識字,今日的徐州排在其餘三州之後,都是政策傾斜的緣故。我奮鬥半生,想讓每個孩子童年都能夠識百家的學問,但至今沒能做到,所以我還在路上。也許我這輩子都看不到那一日了,但我有弟子,弟子還有弟子,只要有人願意去做,那總有一天能夠實現的。”

她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疲倦似的合上眼。她身邊的婦人拿出好幾個包裹的書冊,擺到少年眼前。

“這都是百家的學說,主人親自批註整理的,比市面上能找的所謂古本、孤本都要適合學習。你可以挑走三卷,作為你直言進諫的獎賞。”

作者有話要說:  qaq,我真的寫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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