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坐在床邊,感受著不斷起伏的顛簸感。
她現在就在海上, 而且顯然在被帶往南方。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 不是求救, 痛哭,驚慌。
而是思考到底內鬼是誰。
能夠突破好幾重的防禦, 給她的酒下安眠藥的人, 絕對不是什麼一般的身份。
而且她的守衛不至於大意到放一個陌生人大搖大擺的進來下毒。
那瓶酒是她從米蘭一路帶過來的,不僅是她當初親手釀造的,在一路帶往熱那亞的時候也很少有人能碰到。
就算酒瓶裡有藥,她能夠被這麼快從城堡裡帶到外港一路送出,也絕對是有人在相互接應。
——這個人是誰?
她幾乎聞不到多少清新的空氣,這裡連舷窗都沒有, 到處還散著一股腐爛的木頭氣味兒。
頭頂上有動物撲騰的聲音, 以及若有若無的刺鼻臭味。
——她被裝在貨船裡,是在一批貨物的掩護下被送走的。
列奧納多恐怕要急瘋了。
海蒂嘆了口氣,用指節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她需要把這些問題想明白。
是德喬做的嗎?
她曾經是自己的貼身女僕,而且現在還擔任秘書官, 對自己的一切可以說都是頗為清楚。
不是她。海蒂坐直了一些,緩緩松了一口氣。
如果德喬是反叛者,她恐怕早就下手了,不至於一路拖到現在。
而且也不至於用這麼有風險的手段——那個姑娘與自己朝夕相伴,有一萬種動手的法子。
——馬基雅維利?米開朗基羅?還是那些僱傭兵?
答案並不清晰。
海蒂擔憂著熱那亞城的安危,擔憂著她所有的朋友們。
比起隨時可能到來的戰爭,潛伏在朋友之間的敵人更為可怕。
這趟旅程頗為順風順水, 一路上免不了顛簸和風浪。
她雖然有些暈船,但也過得還算好。
綁架她的人全都是生面孔,而且交談的語言也混亂而難以察辨。
那些人不肯與她有任何接觸,遞酒和食物都是從門口的活動翻板裡推進來,彷彿在餵養一頭牲畜一般。
……這頗有些像她當初被軟禁在杜卡萊王宮裡的日子,只是待遇糟糕了很多。
海蒂不聲不響地等待了許多個時日,表現的馴服而又麻木。
她知道只有這種方式才能讓他們放鬆警惕。
船隻總是要靠岸補給的,而她必須要趁著這個機會想法子送信。
大概在第十六天的時候,船隻終於停靠在了港口旁邊。
紛亂的往來聲和搬運貨物的聲音相互交織,猶如歌劇院門外散場的人群。
她等到了這個契機,在送餐者過來之前倒在了地上,裝作疾病發作一般屏住了氣息。
那男人顯然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敲了敲門用異邦話大聲地問了一句什麼。
她保持著昏迷不醒的狀態,不予以任何回應。
這水手忽然著急起來,在大聲呼喚的同時匆匆跑遠,似乎是叫人快點過來救治她。
厚重的鐵索被摸索著開啟,陳舊的鎖釦在開合時有刺耳的摩擦聲。
幾個老婦人把她抬到了甲板上,喚醫生來幫她診治情況。
刺鼻的嗅鹽被遞到了鼻端,她咳嗽了一聲微微睜開眼睛,看起來虛弱而又蒼白。
這裡是陌生的海港,而且似乎在比薩城的附近。
有女僕過來扶她坐起來,還有人試圖端來熱湯給她喝一點。
遠處有個小男孩在利索地幫大人們跑著腿,不時還往她的方向瞧一眼。
過了一小會兒,遠處有監察官過來核查海關檔案,好些人手又往港口的方向湧了過去。
負責照看她的幾個女僕忙碌地拿毛巾倒水,以及幫她找其他可以用到的藥物。
小男孩悄悄湊了過來,用帶著託斯卡納地區的意大利語問道:“您快死了嗎?”
這確實是個好問題。
海蒂注視著遠處警惕的看守,保持著病弱的模樣,小聲問道:“這艘船是去哪裡?”
“我不知道,聽說是羅馬那邊。”小男孩觀察著她的神情:“他們說你該曬曬太陽。”
“確實如此。”海蒂嘆息了一聲,緩緩道:“你是這船上的人嗎。”
“是,也不是,他們每個人都和我很熟——但我們家住在岸上。”男孩笑了起來:“我父親一直賣魚和牡蠣給他們,大家都是老朋友了。”
看來是上船幫忙卸貨的。
海蒂微微側頭觀察著其他人的視線,單手把自己的戒指和手鐲褪了下來。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愣了一下,露出為難的表情,聲音也變小了很多。
“……他們都叫我索多瑪。”
雞.奸者?這是個什麼名字?
“不,這絕對不是你的名字,”海蒂注視著他的眼睛,把那串聯著寶石的珠寶握在自己的掌心裡:“孩子,你叫什麼?”
男孩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還是小聲開口道:“巴齊,夫人,我叫巴齊。”
“巴齊,握住我的手,給我一些力量好嗎。”她放柔了聲音道。
地中海式的長袖遮掩住她的手部動作,也沒有人敢冒犯她的所有物。
——綁架的主事者顯然警告過這艘船的主人,沒有人敢讓她逃跑或者病死。
男孩試探著握住她的手,意識到她在遞給自己什麼東西。
“巴齊,好孩子,我需要拜託你做一些事情。”她只能賭這一次,如果失敗了,她可能之後會遭遇更加嚴苛的對待。
如果只憑藉她自己的力量強行想要跑過去,可能會直接被五大三粗的守衛扛回去。
而如果大聲呼喊求救,這個港口的監察官也未必會認識熱那亞的領主,反而相信她是個被關押的瘋子。
掙扎的幅度越激烈,她越容易被禁錮住四肢,失去最後的一點點自由。
男孩似乎很少被這樣尊重和重視,他有些慌張的聽著她的叮囑,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拜託你……”她垂下了手,猶如重病的可憐女人:“一定要把這枚銀戒帶給他。”
“……你長得很像我的母親。”男孩喃喃道:“祝您能儘快康復。”
“索多瑪!索多瑪!你怎麼還在這裡湊熱鬧!”女僕拎著水桶過來的時候,注意到那個老漁夫的兒子還在這裡轉悠,頗為粗魯的把他拽到了另一邊:“不要隨便和她說話!懂嗎!”
男孩懦弱地點了點頭,轉身直接跑掉了。
海蒂注視著他一路跑回岸邊,被那女僕攙扶著坐了起來。
“很抱歉這麼晚才回來照顧您,”女僕遙遙的和看守點了點頭,後者則換崗去旁邊喝酒休息:“我們沒有找到能給您治療暈船的藥物……真是抱歉。”
這艘漁船確實非常的小,而且那個帶一張小木床的陰暗房間已經是最好的待遇了。
海蒂任由她幫自己擦拭著手臂和脖頸,低聲問道:“為什麼你們管這個男孩叫索多瑪?”
“他懦弱馴服的就像個孌童!”旁邊的守衛發出粗魯的笑聲,還對著酒瓶口做了個粗魯的手勢:“就是路邊的流浪漢要分開他的雙腿,恐怕這孩子都不敢反抗一下子!”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接受這種低俗又腐朽的氛圍。
這個時代的人們對孩童沒有任何的敬畏心。
如果還能返回熱那亞……她絕對要改變這些事情。
“我們還有十天就快到達港口了,請您再隱忍一下。”另一個女僕終於端著熱湯出現在她的面前,說話時有濃重的羅馬口音:“多少喝一點吧,等晚上我們出發的時候,也許您還能喝到新補給的桔汁。”
她沉默地點了點頭,繼續著漫長的等待。
那個男孩剛才告訴她,這艘船是去羅馬的。
某些事情已經非常清晰了——
波吉亞的人聯合了內應,把她強行要帶過去當做談判的籌碼。
她並不是相信老掉牙愛情故事的愚蠢姑娘,還真以為那個凱撒對她痴心一片苦苦等候。
能夠在那種混亂環境中存活下來的人,哪怕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孩,都絕不可以小覷。
等這一路從熱那亞輾轉到第勒尼安海的南部港口,再從港口一路行到羅馬,三十四天一晃就過去了。
海蒂被人們帶去了教皇所在的偌大宮殿裡,在沐浴更衣之後再次被關押了起來。
亞歷山大六世在羅馬擁有無數的花園與府邸,她並不知道自己現在呆在哪裡。
這位教皇擁有數不清的情婦與兒女,哪怕她在熱那亞的時候都能聽見相關的傳聞——他在三年前又娶了一個才十六歲的情婦,後者被稱為‘教皇的蕩.婦’與‘基督的新娘’。
雖然按照歷史進程,這位教皇本不應提前六年就靠金錢奪得教權,可當初由於美第奇家族的戰爭影響,上一位教皇在屢失領地以後狼狽下臺,給了這胖子一個新的機會。
海蒂觀察著周邊的環境,也不斷試圖探聽一些資訊。
她深知這些人的殘忍,不敢貿然的往外遞信或者發信號。
護衛們守口如瓶,女僕也不肯與她交流——而她既見不到教皇,也見不到凱撒。
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
到底又發生了一些什麼?
在第四天的下午,當海蒂第六遍看窗下巡邏者的行動軌跡時,背後忽然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你是誰?”
她回過頭來,看見一個皮膚蒼白的小女孩站在那裡,一臉的警惕與不信任。
“我是……一位不怎麼受歡迎的客人。”她注視著她臉龐的輪廓,忽然開口道:“你是波吉亞的妹妹,對嗎?”
“盧克雷齊婭。”小女孩往前走了一步,依舊盯著她道:“你把我哥哥帶到哪裡去了?”
“我並沒有見到過他。”海蒂放緩了語氣,引導著她說出更多的內容:“你很想念他嗎?”
似乎在提起波吉亞的時候,盧克雷齊婭才會露出柔和的表情。
她快速地點了點頭,悶悶道:“以前都是哥哥陪我睡著的。”
海蒂觀察著這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再次問道:“他離開這裡多久了?”
“三個月,”小女孩低頭道:“他明明說四月就會回來的。”
這個往返的時間……只夠去一趟佛羅倫薩。
——佛羅倫薩?!
-2-
海蒂原本想再問些什麼,忽然意識到哪裡有些不對勁。
凱撒和教皇顯然是這場綁架的主使,而且把時間都掐的極準——
他們在這個時間段裡沒有等自己過來,而是直接去佛羅倫薩討價還價,顯然是打算把她當做這場政治博弈的籌碼,顯然是早就多方面都打點好了關係!
她如今的存在,既是美第奇家族的核心成員,同時也是西北領主——
羅馬被三國壓榨合圍又策反失敗,如今是在拼死一搏嗎?!
更核心的問題在於,為什麼這一切會進行的這麼順暢?
她臉色蒼白了許多,手指開始顫抖了起來。
她本人的利益是和美第奇家族完全繫結的,洛倫佐根本不存在背刺她的任何可能。
只要她在一天,美第奇的生意都會不斷擴張發展,更多的藥物也將蔭庇他們的子女。
可是洛倫佐身邊——還有一個克希馬!
是誰知道她的婚期和位置,誰可以幫忙安排幫手和廚子?!
她無條件地信任著美第奇家族給予的助力,可如果這個人從中作梗,他可以遙遙隔著千里之外去影響整件事情的走向!
當初放手盧卡城的時候,美第奇家族那邊就支援了許多廚師與僕從,她雖然把那些僱傭軍遣回了原處,卻留下了那些來自舊宮的侍者——
僱傭軍團的極速擴張讓各種繁瑣事務負擔不斷加重,哪怕是清理馬廄的人手都完全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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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從盧卡城一度北上打到熱那亞城的時候,美第奇的援助與問候也如影隨形。
海蒂忽然感覺冷汗將她的背部浸透,連喉頭都好像被扼住了一般,現在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克希馬可以接觸印章還有書房,而且全程都與德喬有各種往來。
他們早已信任了洛倫佐的這個下屬,很多事上根本不會有懷疑。
而那一次,他們即將出城離開佛羅倫薩的時候,也是他佯裝催促的跑過來,再用一大段話拖延時間,好讓凱撒·波吉亞過來堵路。
他——難道和波吉亞家族早就是一夥的?!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海蒂不斷地深呼吸著,連眼神都有些失焦。
最危險的是,洛倫佐還在他的身邊。
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這個副官真的被無孔不入的西班牙金幣賄賂個徹底,洛倫佐也可能會陷入更加危險的境況裡!
她現在沒有任何方法傳遞訊息——更沒辦法逃出這裡。
從六樓往下跳,哪怕沒有巡邏者也會摔個粉身碎骨!
“你怎麼不說話了?”小女孩陰沉了臉色道:“他們說你是我哥哥的新娘,是這樣嗎?”
“不是。”海蒂否定道:“我已經有要盟誓的人了。”
如果不是你哥哥被你父親當做棋子和擋箭牌,我現在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真的?”那女孩皺眉看著她道:“可她們在佈置婚禮的現場,而且還在討論給你打扮成什麼樣才好。”
“孩子……”
“不要叫我孩子。”盧克雷齊婭往前走了兩步,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哥哥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你不配碰他。”
海蒂忍住對這個小女孩翻白眼的衝動,起身想要去找別的線索。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喚,聲音頗為熟悉:“盧克雷齊婭。”
十三歲的凱撒站在門口,笑著向她張開了懷抱:“到哥哥這裡來。”
“哥哥!”小女孩瞬間變了臉色,轉身時已經又回到那一副天真浪漫的狀態,奔跑著就撲到了他的懷中:“哥哥——我好想你——這幾天我根本睡不著覺。”
海蒂對這兒童劇一般的情節完全不感興趣,她轉身再次去看樓下巡邏兵徘徊的路徑,試圖從周邊的房舍裡找到一條逃跑的路線。
……希望她能全須全尾的回去,實在不行讓法比奧給她安個假肢。
那對兄妹黏糊夠了之後,小姑娘才依依不捨的被侍女們接走,帶去了別的地方。
而海蒂不曾回頭看他們一眼,大腦還在飛速的運轉。
她完全不能相信克希馬是反叛者,也許這些事情都是她猜錯了,也許還有其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海德維希小姐。”凱撒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她轉過身來看向他,笑容有些嘲諷:“今天打算念情詩還是送玫瑰,嗯?”
“看來你並不喜歡我的那副樣子。”凱撒坐了下來,神情頗為玩世不恭:“說吧,婚禮想穿金色還是紅色?”
“和你?”海蒂笑了起來:“羅馬教廷已經孤注一擲到這種地步了嗎?”
“確實如此。”凱撒揚起了眉毛:“你知道洛倫佐先生是怎麼說的嗎?”
她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內心繃緊了幾秒鐘。
她不希望聽見他的死訊,更不希望他因為自己而死。
“當時,我們要求熱內亞和佛羅倫薩提供足夠的庇護,以及出動軍隊懲戒叛逆的那不勒斯。”凱撒雙手交叉,從神情到姿態都完全如同一個成年人:“而且我們告訴他,你就在羅馬。”
這個威脅足夠直接,也足夠無法忽視。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氣,等著他宣判結果。
“這位領主的原話是,‘她的死活與我無關’。”他嘲弄道:“我當初還以為他很喜歡你。”
海蒂在這一刻,心裡的石頭完全落下地來。
這是足夠穩妥的狀態。
如果他表現出對籌碼的漠不關心,她也許還有一條活路。
而如果他表現出半分的在意,羅馬人都會趁火打劫,提出越來越多得寸進尺的要求。
“這位先生似乎並不在意您的處境,哪怕你被送去做軍妓也沒有什麼。”凱撒把玩著自己的匕首,抬眸笑著看她:“我可捨不得。”
他坐直了身體,又扮演出那深情款款的少年情態:“我找了你這麼久,怎麼會再放開你呢。”
海蒂沉默了幾秒,忽然開口道:“這是你唯一能夠得到父親重視的機會,對嗎。”
凱撒怔了一下,掌心握緊了匕首。
“得不到父親的重視,你就沒辦法保護盧克雷齊婭。”
“再過幾年,她就會被當做政治婚姻的交易品,如同你無數個姐姐那樣嫁到各個公國裡去,對嗎?”
“你最好學會沉默。”他冷聲道:“這些都與你無關。”
“那我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她反問道。
凱撒鐵青著臉色站了起來,先前那副虛情假意的模樣也崩了個徹底。
“你根本不懂我們一家人的處境。”
那個所謂的教皇,站在權力最頂峰的男人,他有十幾院的情婦,幾十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
而他和他的妹妹,根本沒有半分選擇的餘地。
當年想要討一口飯吃,想要被傭人們善待一天,每次都可能要付出頗為恥辱的代價。
他犧牲掉自己的婚姻,甚至不惜向這個比他大十四歲的女人求愛,被那稱之為‘父親’的人當做棋子一般驅使——
“凱撒·波吉亞。”海蒂坐在窗旁,淡淡開口道:“你的這些小心思,你父親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臉色忽然蒼白了許多。
“你覺得,這一場又一場鬧劇,到底是你在算計他,還是他在算計你?”
“不——”
“出讓你這一個兒子,他可以繼續向羅馬和熱那亞變著法子勒索討要,這完全是毫無成本的好處。”
“而你,”她揚起了嘲諷的笑容,語氣冷淡而平靜:“想要從他那裡討得半分好處,完全是痴心妄想。”
凱撒露出被激怒的表情,猛地起身往前走了兩步,聲音都揚高了不少:“你有什麼資格來討論這些話?!”
“年輕人。”海蒂直視著他高高舉起的匕首,沒有半分的畏懼:“你現在對我動手,只會損失更多。”
凱撒咬緊了牙關,握著匕首遲遲沒有落下。
“我無心關注你和你妹妹之間的事情,但記住最基本的一點。”她露出憐憫的表情:“在權力面前,人們毫無感情可言。”
不管他是不是教皇的親生兒子,不管他和他妹妹將來的身世和身份會如何——只要亞歷山大六世足夠貪婪,他們就都註定成為犧牲品。
“哐當。”
匕首掉到了地上,發出悶鈍的響聲。
少年後退了幾步,露出絕望的笑容:“你想對我說什麼?讓我去一刀殺了我的父親?然後把你放走?”
他原本以為,只要自己在這件事上給予父親足夠多的配合,他就會慢慢的重用自己,然後自己就有機會去保護盧克雷齊婭。
聯合內線擄走她也好,逼迫佛羅倫薩給予軍力援助也好,這一切都是為了顯示他對羅馬教廷足夠的忠心。
可是這個美第奇……她居然說,這一切都只是他父親一個人做的局。
他從頭到尾……什麼都不是。
“我告訴你這些本質,是為了讓你能夠清醒過來。”海蒂掃了一眼地上的匕首,不緊不慢道:“——而且這場婚禮,是可以被阻止的。”
“阻止了又怎樣?”凱撒的聲音裡依舊帶著怒意:“你依舊是俘虜,我依舊是可笑的私生子,任何事情都不會改變。”
海蒂忽然笑了起來。
“不,你又錯了。”
她輕聲開口道。
“你可以逃離這些。”
“逃離?逃離我的父親?還是波吉亞的這個姓氏?”他露出嘲諷的笑容。
“逃離你的命運。”淡藍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泛著明光,洞察平靜亦如往昔:“你可以帶著你的妹妹,脫離這整個家庭。”
-3-
海蒂沒有再多解釋一句話。
她知道自己這時候再多煽動一句,都可能讓這個搖擺不定的年輕人陷入更加混亂的狀態。
凱撒直接罵了句髒話摔門而去,整個房間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在剛才的對話裡,海蒂一直都在保留自己的觀念,在不著痕跡地對他進行引導和控制。
——這是現代社會最常見的話術之一,至少米高梅公司的某些人很擅長這種事情。
警告,動搖,質問,挑撥。
影視公司也好,記者審問也好。
過去的職業經歷,已經教會了她足夠的技巧——
不要回答他的任何問題,要把他帶進自己架設的語境裡,用自己的語境來影響他的預期認知。
海蒂根本不知道亞歷山大六世到底清醒還是糊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打算怎麼培養這個小男孩。
可是此時此刻,她要保證自己能夠活著見到列奧納多,能夠活著把所有訊息傳出去,就必須做這樣危險又有力的動作——
直接動搖他內心中最篤信的事情,讓他對一切都產生恐懼和懷疑。
記者確實是很討厭的東西。
他們精於構造一個又一個言語陷阱,只要踩空就可以再被炮製出新的醜聞。
海蒂知道自己一旦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再見到他恐怕就直接是婚禮的時候,剛才索性動用所有的話術技巧,在他的潛意識裡種下最深刻的資訊——
你的父親是不可信任的。
你和你的妹妹都在被利用。
你只有拖延婚禮時間才能儘快逃離這個困境。
歷史中傳言他和盧克雷齊婭有一段曠世驚人的不倫之戀,後者更是在父親的指示下嫁了兩三次,淪為權力和政治交易的犧牲品。
而海蒂對這段傳聞的真偽完全不感興趣。
在一個群.交都不是什麼新鮮事的混亂家庭裡長大的孩子們,耳濡目染和經歷的事情,不比一個政客見證過的黑暗要少多少。
她現在更關心的事情,是如何更加不著痕跡地撬動這年輕人的腦子,在確認足夠多的必要資訊以後想法子離開這裡。
現在唯一能知道的資訊,就是還有四天就要舉行婚禮,而且教皇也已經返回羅馬了。
——她完全不想見到那老色鬼,哪怕一次。
哪怕她剛才足夠巧舌如簧,那凱撒都保持著警惕,沒有暴露太多的訊息給她。
熱那亞現在到底怎麼樣,陷入混亂狀態了嗎?
羅馬和周邊三國的關係到底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洛倫佐還活著嗎?他發現內鬼了沒有?
窗外日升又漸漸日落,擺在餐桌上的精美食物她完全沒有動過。
一連兩天,海蒂始終坐在窗旁,沒有半點食慾。
凱撒曾經來過,在她背後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轉身離開了。
宮廷裡漸漸傳來訊息,說是新郎生病發燒不止,婚期需要往後推延些日子。
在夜幕來臨的時候,又一位女傭走到了她的身邊。
“請用些東西吧。”那人粗魯道。
“不。”她冷淡道。
下一秒,一件女僕的制服就被扔到了她的懷裡。
“最好快一點。”列奧納多擠了擠眼睛,用寬大的裙襬擋住了她的身影:“等會不要說話,跟著我低頭往這邊走。”
海蒂猛地抬起頭來,攥緊了那件衣服簡直說不出話來。
列奧——納多?!!
他把所有的胡茬都剃了個乾乾淨淨,而且微卷的長髮也如羅馬人一般披落在兩側,臉上似乎還沾了些妝容。
“換衣服。”他囑咐道。
海蒂迅速的往後看了一眼,發覺連門都已經被關上了。
現在正是換崗的黃昏時刻,而他藉口要幫她洗澡更衣,把另一個女僕也支去打熱水了。
她不多猶豫,背對著他脫掉了繁複的長裙。
蝶翼一般的背伴隨著衣物的脫落裸露出來,姣好的腰線與起伏的曲線都完美的如同被天神祝福過一般。
列奧納多原本強行別過頭保持紳士,最後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淺淺的腰窩讓人想要親吻撫摸,修長的雙腿帶著褻瀆般的美感。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幫她把脫下來的衣服藏到床底。
當初到底是哪個蠢貨說自己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的?!
“我們怎麼離開這裡?”海蒂壓低聲音轉過身來,伸手指了指窗外:“這裡可有六樓。”
“從這裡。”達芬奇指了指他推進來的、用盛放食物和換洗衣物的雙排置物車:“記得把自己抱緊一點。”
……得虧她節食了這麼多天。
海蒂抱著膝蓋縮了進去,躺在原本應該放置衣物的狹小空間裡。
她簡直要被壓成一個罐頭了。
乾淨的亞麻長布落了兩層下來,把她的輪廓完全遮擋。
達芬奇扶了一下裙襬,又把車子推了出去。
他在走出門口的時候,忽然被守衛叫住了。
“嘿——”那男人低笑著湊了過來:“拉瓦爾那個掃興的老孃們終於走了,這是哪裡來的漂亮姑娘?”
真正的漂亮姑娘把自己抱成了一隻螃蟹,在桌子底下一聲不吭。
燈光下,這褐發褐眸的美人看著皮膚白皙又眸帶薄嗔,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成熟的氣息。
高挑又瘦削,一看就是個好上手的貨。
守衛見他不答,只當他是害羞了,上前捏了捏他的屁股。
“午夜記得去穀倉等我,小美人。”
旁邊的守衛目不斜視,假裝無事發生。
等這車一路推到了安全位置,列奧納多才把她拉了出來。
他們在夜色中不需要任何交流與溝通,都如同訓練有素的女僕般匆匆低頭行路。
這些天海蒂都被關在房間裡哪都不去,連守衛都不曾注意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一路上偶爾有其他守衛路過,甚至還會與列奧納多打個招呼。
——而他居然記得他們的名字,表現的自然而又友好。
海蒂也會跟著停下來微笑點頭,讓自己的面龐隱藏在陰影裡。
……這恐怕被捏過不止一次屁股。
直到他們從庭院的角門裡出去,又避開街道兩側的巡邏兵和查夜官,才終於拐過街角跳上等候多時的馬車。
海蒂緊張的全程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握緊他的手甚至想屏住所有的氣息。
馬車從一個偏僻的小巷裡穿插而過,停在了古城牆的狗洞旁。
泥土有被新挖掘的溼潤氣息,還夾雜著好些青草的味道。
海蒂不顧渾身都沾上泥濘,用最快的速度從蛛網和塵泥中爬了出去,而列奧納多也很快的跟了出來。
他們在黑夜的森林中狂奔,很快又跳上了另一輛馬車,開始一路向北駛去。
直到確認後方沒有任何追兵了,海蒂才終於開口說話。
“這兩個月,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言難盡,”列奧納多握緊了她的手,側身給了她一個足夠綿長和溫暖的吻:“我來接你回家。”
話音未落,他們的背後忽然傳來了沉悶的響聲。
這響聲一下連著又一下,連大地都在為之震顫。
就如同沉悶的春雷突然降臨了一般。
似乎有人在尖叫呼嚎,地面也有微微的震動,可由於距離不斷拉長的緣故,連聲音都並不算清晰。
還有沉悶的重物在轟然倒地,磚石如驟雨一般砸落到地面上。
海蒂猛地回頭,發覺羅馬城陷在了火光之中。
她驚愕的幾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怔怔地看著這遙遠的一切。
爆炸還在不斷發生——天空中猶如有巨龍在翻滾著掙扎一般,不斷地有火焰在竄動跳躍。
“列奧,你……”
男人沒有回頭,只再次淡淡開口。
“我炸掉了羅馬教廷。”
作者有話要說: 列奧納多: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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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裡有句話說的很好……這裡的角色都不存在戀愛腦。
最多情的波提切利都知道剋制與保持距離……所有人都活的理智又清醒。
更何況波吉亞這種家族怎麼可能只談感情(攤手
★這一章顯然用了時間快進大法,有一部分他人視角敘事要下一章補寫情節,因為在海蒂視角裡就是等等等等嘴炮等等等等等嘴炮等等等女僕裝跑路x3
海蒂(心平氣和):我們現在是繞不開女僕裝跑路這件事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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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威力具體要看引爆位置+劑量+引爆方式+……
之前湖北有輛運載黑火.藥的火車爆炸了,高速上好大一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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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字bgm:格雷合唱團四連(glee cast)
《we will rock u》《toxic》《roar》《teenage d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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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5日22:38:10資料打卡】
黑火.藥:爆速約500米/秒,爆轟氣體體積280升/千克,爆熱3015千焦/千克,火焰溫度: 2500c左右。
【□□發展史】
來源:搜狐-不詳
在古代希臘的古籍中,曾經出現過使用硫、松炭、瀝青和麻屑製造成所謂“海火”(亦稱“希臘火”)的記錄。後來,拜占庭帝國和阿拉伯人也都曾在軍事行動中出現過縱火作戰的記錄。雖然歐洲人曾經發明和改進過“希臘火”,但威力遠遠無法與中國□□相比。
宋元時,來華的阿拉伯水手在中國人節慶之時釋放的焰火和中國船舶裝備的火器中,最早接觸到了□□。
公元1161年,宋金採石之戰中,南宋軍隊使用“霹靂炮”對蒙古軍作戰時,也有阿拉伯水手在現場目睹。 公元1234年蒙古滅金之後,將在開封等地虜獲的工匠、作坊和火器全部掠走,還把金軍中的□□工匠和火器手編入了蒙古軍隊。次年,蒙古大軍發動了第二次西征,新編入蒙軍的火器部隊也隨軍遠征。
1236年秋,蒙古大軍攻至伏爾加河沿岸,在這裡擊潰欽察部後,進入俄羅斯腹地。在隨後的幾年中,裝備火器的蒙古大軍橫掃東歐平原。1241年4月9日,蒙古大軍與3萬波蘭人和日爾曼人的聯軍在東歐華爾斯塔德大平原上展開了激戰。根據波蘭歷史學家德魯果斯《波蘭史》一書的記述,蒙古大軍在這場會戰中使用了威力強大的火器。波蘭□□史學家蓋斯勒躲在戰場附近的一座修道院內,偷偷描繪了蒙古士兵使用的火箭樣式。根據蓋斯勒的描繪,蒙古人從一種木筒中成束地發射火箭。因為在木筒上繪有龍頭,因此被波蘭人稱作“中國噴火龍”。
阿拉伯人急切打探火器情報,歐洲僱傭兵學會使用火器,蒙古大軍席捲東歐大地,讓阿拉伯人也感受到了□□的巨大威力。由於擔心會成為蒙古軍隊的下一個進攻目標,阿拉伯人迫切希望獲得□□的情報,以提升阿拉伯軍隊的戰鬥力。但阿拉伯人缺乏製造□□最為關鍵的硝石(阿拉伯人稱為“中國雪”)的提煉技術。於是,善於航海的阿拉伯人透� �與東南亞各國貿易,間接從中國進口了大量硝石。但蒙古人沒有給阿拉伯人足夠的時間利用這些硝石。
1258年2月15日,在唐朝名將郭子儀後裔郭侃率領的手持火器的蒙古大軍進攻下,阿巴斯王朝的都城巴格達終於陷落。蒙古人滅亡阿拉伯帝國後,建立起了伊利汗國。這裡迅速成為了□□等中國科學技術知識向西方傳播的重要樞紐。而配備□□武器的蒙古軍隊在歐洲的長期駐紮,給歐洲人偷窺□□技術提供了機會。 由於元朝政府不禁止火器出口,蒙古軍隊還在阿拉伯人和歐洲人中招募士兵,因此,歐洲人有了足夠的機會掌握□□製造技術。
希臘人馬克在研究中國火器的基礎上寫了《焚敵火攻書》,記述了35個火攻方。該書在1804年由法國人杜泰爾奉拿破崙的皇命譯為法文,隨後又被譯為德文和英文。 義大利是獲得中國□□知識較早的國家之一,歐洲人話語中的“火箭”一詞就首先出現在意大利語中。1379年—1380年間,義大利兩大強國威尼斯和熱那亞為爭奪海上貿易壟斷權發生戰爭,雙方在這場戰役中都使用了火器,這是歐洲人製造使用火器的最早記錄。火器在傳到歐洲以後得到了革命性的發展,最終成為了歐洲人征服世界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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