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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我只是磨刀石

隔著紗賬,內堂光線更暗,看不清裡面的虛實。

楊玄機懷疑有詐,以眼神示意小心,任真搖了搖頭,大步向前。

崔鳴九的嗓音,他再熟悉不過,雖然很細微,他一下子就能辨認出來,確實是其本人。同時他相信,崔茂也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在家裡謀害朝廷軍侯。

掀開帷帳而入,任真來到床榻前。

榻上的床褥破舊骯髒,透著一股發黴的餿味,已許久沒有換過。

時至酷暑,天氣炎熱,崔鳴九卻蓋著厚厚的破被,臉色蠟黃,似乎感覺很冷,一直在微微顫抖。

難以想象,分別才不過兩月,他竟形銷骨立,眼珠都凹陷進去,憔悴不堪,令任真看得特別心疼。

任真不明白,崔鳴九回清河郡後,本應如魚得水,到底經歷何等遭遇,會淪落得這般悽慘。

這房屋簡陋寒酸,絕配不上二少爺的身份。如此看來,他在崔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經不受父輩待見。

見老師出現在面前,崔鳴九神情激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又無法動彈起身,伸手試圖去拉老師。

任真見狀,連忙握著他的手,坐在榻旁,替他感到委屈,“別怕,老師如今來了,天大的事,我也會為你撐腰!”

他實在想不通,商絕崔茂膝下只有二子,崔鳴人已被他刺瞎,無法再繼承家業,崔鳴九成了崔家唯一的希望,本該備受寵溺呵護才對,何以落得如此下場?

聽到這句安慰,崔鳴九心潮激盪,再也剋制不住淚水,低聲慟哭起來,“老師,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任真嗟嘆一聲,沒想到師徒再次相見,會是這般情形,心裡很不好受,鼓勵道:“你有什麼苦楚,儘管跟老師說。咱們有仇報仇,有冤伸冤!”

他看得出來,崔家一定發生了變故。

崔鳴九用力點頭,擦拭著淚水,眼眸通紅,“我落到這步田地,都是被心如蛇蠍的崔鳴人給害的!”

他緊緊咬牙,另一只手攥著被沿,眼神快要噴出怒火。

任真微怔,問道:“他不是瞎了嗎?怎麼還能害你?”

崔鳴九躺在榻上,答道:“老師,上次大朝試,我錯怪大師兄了,崔鳴人這畜生,冷血無情,禽獸不如,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該一劍把他殺了!”

他咬牙切齒,表情猙獰,不復有舊日的慈眉善目。

在大朝試上,任真將崔鳴人刺瞎,阻止他跟崔鳴九爭奪家業。崔鳴九心地仁厚,不知兄長的險惡面目,為此遷怒任真,其後不辭而別,送兄長回清河老家。

他把手足情分看得最重,當時悉心照料兄長,不離不棄,哪曾想到,回到清河後,崔鳴人不僅不念情分,反而心如蛇蠍,要把他置於死地。

“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先把話說清楚。”

他暗自惋惜,自己看透崔鳴人的嘴臉,但疏不間親,他沒法勸阻崔鳴九,讓其對兄長置之不理。

如果崔鳴九早有識人之明,少些婦人之仁,便不會有今日之災。

崔鳴九黯然道:“我們回家後,他背地裡跟父親告狀,誣陷我吃裡扒外,跟老師勾結,害死四叔,試圖侵吞崔家在京城的產業。我父親信了。”

“信了?”任真疑惑陡生,“他的誣陷破綻百出,經不起查證,你父親肯定能識破。而且,他已經是廢人,無法繼承家業,你父親怎麼會聽信他的一面之詞,處置你這唯一的繼承者?”

崔鳴九苦笑,表情裡充滿無奈,“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父親最疼愛的就是他,把他當成掌上明珠,卻對我不屑一顧。因為他母親是正室,而我母親出身低微,只是小妾……”

任真恍然。古人把尊卑名份看得最重,崔鳴人是嫡長子,自然會被家族器重,當作少主精心栽培。相比之下,二少爺崔鳴九的地位便卑微很多。

“這些年,他倆的感情很融洽,父親一直對他的表現很滿意。而我,雖然在父親授意下,也嘗試著去競爭家主,其實說白了,我只是兄長的磨刀石,被用以激勵他罷了。”

有競爭就有進步的動力。家主崔茂並不在意崔鳴九的感受,把商場的冷酷算計用在了兒子身上。從一開始,崔鳴九就註定成為陪襯,根本不存在繼承家業的希望。

“兄長還很小時,父親就精心安排,不惜花費重金,求儒家七先生收他為徒。而我呢?一直被拋在角落裡,無人問津。若非劍聖師尊喪失修為,父親看出商機,壓根就不會想起讓我拜師……”

廢物兒子找廢物老師,崔茂的算盤打得很精細。現在看來,他把這場交易當作風險投資,其實並沒抱太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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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劍聖如日中天,沒有失勢,崔家真想攀附的話,這等好事,又哪會輪到崔鳴九頭上。

崔鳴九回想著這些年的辛酸,心裡五味雜陳。

“兄長眼眸被刺瞎,這次回來後,父親痛心不已,一聽是任真師兄幹的,當場便暴怒,罰我進冰窖面壁思過。如果他在乎我,又豈會不辨青紅皂白,遷怒於我?”

他蜷縮在被子裡,嘆息道:“至於家主之位,說實話,我從沒把它當真過……”

任真終於弄清原委。然而,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崔茂愛長子心切,拿崔鳴九撒氣,錯在崔茂。為何崔鳴九剛才又說,是崔鳴人誣陷他,害他如此悽慘?

他沉吟片刻,問道:“你一直被關在冰窖裡,如何知道,崔鳴人在背後誣告你吃裡扒外?”

崔鳴九聞言,臉色驟沉,“他的心腸實在太狠毒,害怕父親氣消之後,出於家族長遠考慮,再把我放出來繼承家業,於是使出毒計,不僅要讓我萬劫不復,竟敢串通族人,謀害父親!”

如任真所料,崔鳴人雙眼已瞎,就算崔茂以前再疼愛他,也只能對他死心,把家業傳給崔鳴九。

崔鳴人心胸險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崔鳴九掌權後,肯定會對他施加報復,宣洩這些年忍受的委屈和不公,到那時,崔家再無他容身之地。

這是他害怕落得的下場。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天真的弟弟也休想得到!

任真大吃一驚,“他謀害了你父親?”

聽這話的意思,家主崔茂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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