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落生聽見這句話後一愣，“戴著……面具？”
反射狐把瓶子放下，雙手環抱在胸前，吊兒郎當地挑著眉頭，輕笑，“小貓崽子，你的面具就像是真的一樣，掩蓋了一切，我都差點沒有發現。”
“什麼意思？”許落生搞不懂。
反射狐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指抵著他的胸口，狹長的狐眼緊盯著他，手指輕輕點了點，“你的心……戴著面具，把它藏得很深很深。是真的，很深。”
許落生瞳孔輕顫，嘴唇微張，卻沒有說話。
反射狐離開他的身邊，罕見地嘆口氣，然後看著牆上的那副圖騰，眼神變得有些悠遠，說了一句貌似沒有關聯的話，“很多年前，我就知道會有人妖會在妖界出現。”
許落生抿了抿唇，到也沒有吃驚的神色。
“預言說，人妖會為我的圖騰助上一臂之力，甚至是添上關鍵的一筆。這一筆，會讓圖騰的靈氣完全釋放，變成真正的圖騰。”反射狐用手輕輕摸著圖騰紙的邊緣，眉頭微微皺起，卻又彎彎的。他有些難過。
“等了……嗯，等了四百多年吧，總算是等到你。”反射狐突然笑了，把手放下來，整個人一下子跳起來坐在桌子上，輕輕晃腿。
“剛開始只是為了去抓那個擾了我安寧的小子，但是沒想到你就是我等了四百多年的那個人。”
“我以為圖騰真的可以完成了，但是你……為什麼要戴著面具？”反射狐的眼神有些哀傷，但沒有半分責備，反而有一絲理解。
許落生沒有說話，眼眸垂下，波光不斷顫動。
面具……嗎？
“小貓崽子，你知道圖騰真正需要的那一點東西是什麼嗎？”反射狐重新掛上了笑容。
許落生搖頭。
“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明白圖騰意義的妖怪，是一個能夠以本心征服圖騰，是要做到在圖騰面前袒露自己的全部，而沒有半分畏懼。”
“小貓崽子，”反射狐跳下桌子，再次走到了許落生面前，糾結了一下，終於踮起腳摸到了許落生的頭，然後輕輕嘆氣，“你到底……在隱藏什麼？”
許落生也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慢慢移開了反射狐的手，說了一句不著邊的話：“改變不了的。”
“改變得了的！你的任務，你的使命是給妖界帶來和平啊！”反射狐一差點就跳腳了。
“我現在一樣也行……”
“不行！”反射狐氣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你連這個圖騰都無法啟用，做不到的！”
“這個圖騰到底是代表了什麼？”許落生內心很亂，甚至是一團糟。
“為了這個圖騰，我把我所有的圖騰都畫上去了。它耗費了我近一千年的時間，上次騙你說我畫不了是我的不對。但是那次我真不是很相信你，才說了那麼一番話。”反射狐神色真誠。
他長出了一口氣，開始對許落生解說著這個圖騰：“整個妖界，大大小小多少個種族，沒有任何人說得清楚，但是這麼多年，我唯一看清的是……”
“每一個種族，都不可能會完完整整的。會有妖怪被驅逐，會有妖怪自己離開家族，也會有妖怪因為一些事情失去了一切，在妖界一直流浪。秘族也好，普通的小妖怪也好，都會有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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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出自不同的原因，但他們，都是在流浪的妖怪，獨自一人。我也是，我也是這樣的妖怪啊，所以我真的很明白這種心情。”
這還是許落生第二次看見反射狐這要哭的表情，才認識沒幾天，卻看見了兩次。但許落生明白，反射狐絕不是輕易感動或感傷的人。
“你知道嗎？被驅逐的那一天，我笑得最開心了，但我的心，一直厭惡著我那時的笑容。直到現在。”反射狐握緊了拳頭，竭力壓制著自己顫抖的聲音。
“所以這個圖騰，代表了太多無奈，代表了太多的孤獨。我們的心，因為孤獨聯絡在一起，因為悲痛聯絡在了一起，互相取暖。”
“儘管根本沒有暖意，反而已經冷得渾身發抖，但還是覺得有一絲絲慰籍。”
“我們都想要，是有一個妖怪，能夠帶來真正的溫暖和陽光。”反射狐吸了吸鼻子，抬頭看著天花板。
他笑得有些難看，但誠摯極了，“小貓崽子，浪漫一點來說，你已經出現在我的世界四百多年了。其實我當時根本就不相信有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可以帶給妖界和平的人，可以帶給妖怪們溫暖的人。”
“遇見你，讓我措手不及。表面上很是平靜，內心其實已經波濤洶湧。”
“你不囉嗦，不會多問無聊的問題，不會喜歡幹麻煩的事。但是你笑得又很溫暖，淺淺的那種。會吐槽，而且很有耐心啊。”
“‘嗯，這只人妖果然爺還是沒有看錯的嘛’，這是我對你的印象。”
“可是如今，你居然，戴著面具……”反射狐有些不甘，牙齒都咬得緊了些，“面具，都是面具，你們這些虛偽的人類！”
他生氣地把水晶瓶摔在地下，喘了好幾口氣。然後愣神好一會兒，才無助地蹲下去，埋在膝蓋裡，卻沒有哭。
“我最恨的就是面具。”反射狐輕聲說著，看起來很是脆弱。
許落生於心不忍，想要摸摸他的頭安慰他，卻被反射狐打了一下手腕，“滾開，爺才不需要安慰呢！爺好著，好著的！爺只是累了想坐坐！”
許落生的手懸在空中，卻也沒有氣惱，只是搖頭笑了笑，“嗯，好。”
“氣死爺了！你再這樣笑試試！”反射狐像是一秒恢復了原來的狀態，一下子蹦起來踩到了許落生的腳。
許落生沒有動，看著反射狐的眼神中滿是歉意，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對不起，這副面具，我無法取下來。”
反射狐的動作一頓，爪子收攏捏了捏，沉默不語，最後才苦笑著慢慢收回了腳，“行，那你走吧。狐爺呢，就不留你了。”
許落生沉默了一會兒，“嗯。”
反射狐轉過身，表示不想理他。
“那個我能不能問一問？”許落生突然開口，“為什麼啟用圖騰需要摘下面具？為什麼要選擇我？”
反射狐還是有些氣惱地哼哼了一下，依舊背對著他，“選擇你，只是看中你的人妖血脈，以及預言裡說得那種神聖感，而且預言不是還說只有人妖才能幫我完成圖騰嘛。至於摘下面具……”
反射狐不由自主地轉身，對上了許落生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此時它沒有絲毫波動，卻看得清裡面的無奈和歉意。
是冰，他看見了冰。在眼底的深處，是一絲裂縫都未有的冰。
那層冰，凍了多久了啊。為什麼今天才看見？
反射狐牽強地扯了扯嘴角。
“因為我們……我們都是戴著面具的妖怪啊……”
“你不能……再戴著面具了。”
“不然，我們只認識面具，卻不會認識你了啊。”
“這樣，讓我們跟隨誰呢？讓我們，怎樣放心對你伸出手呢？”
“明明說好的，說好的你會幫我完成圖騰的，而你卻戴著面具。”
“你連我們都救不了，怎麼可能救妖界啊？”
“貓叔，問你個問題。你很……孤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