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節，祭祀先人。
甲大媽等四人結伴到城外上墳。剛出城不遠，便被一個瘋子阻斷了去路。
那瘋子蓬頭垢面、衣不遮體，幾乎是赤裸著站在路中。幾位大媽若不是過來人，恐怕，早就羞臊而逃了。
瘋子伸出一隻汙穢不堪的手，用滿是泥垢的手指指著甲大媽胳膊上挎著的籃子，歇斯底里的喊著：“人頭！那裡面有人頭！”
四個大媽嚇了一跳，以甲大媽為中心，其餘三人下意識的呈放射型向外挪了一下。
甲大媽看了看眾人，很是不痛快，這三位老姐妹也忒沒義氣了！
瘋子依然在路中間蹦躂，赤著雙腳，像是一頭受了驚的毛驢，繞著橛子撒開歡兒：“人頭，籃子裡有人頭！有人頭！”
甲大媽穩了穩心神，撇著嘴看著瘋子在那裝瘋賣傻。她號稱宣鎮第一‘八婆’，城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耳朵。
據家住在城西的樵夫說，前一陣子，城外忽然出現了一個瘋子，披頭散髮，赤身裸體，嘴裡喊自己是神仙下凡，只在郊外遊走徘徊，卻從不進城。
又據家住在城南的孫獵戶的兒子說，城外出現一個赤身裸體的瘋子，會妖術，把他用兔子換來的一壺油變成了沙子。
再據糧店的夥計說，他送完貨物回來，在城外歇腳。瘋子討要食物未果，便把夥計包袱裡的饅頭變成了蛤蟆，臘肉變成了石頭。
於是，宣鎮中便流傳開‘瘋子、妖術’一類的傳聞。
而甲大媽卻不這麼看，據她親眼所見，賈平、劉良等人曾經拎著一壺油，到城北的客棧裡換了幾角酒，而後往城北破廟方向去了。
這些資訊被甲大娘收集、整理、分析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並將這個結論分別告訴了孫獵戶和糧店掌櫃。
於是，當天下午，孫獵戶因為兒子賭博而拎著獵叉滿城的攆著不孝子；而糧店掌櫃的也因為徒弟輸錢而棍棒相加。
聽到這兩個訊息，甲大娘很是開心。
“哼哼！嚇唬我？那你是瞎了狗眼！”甲大娘最大的特點就是不信邪，她把手伸向籃子，想要掀開證明一下。
瘋子像挨了一棍子似的，蹦的更激烈了：“人頭！人頭！人頭！”的吼著。
甲大媽根本不以為然，伸手就把蓋在籃子上的布扯了下來。
瘋子“嗷兒”了一聲，幾位大媽也嚇得閉上了眼睛。
甲大媽生氣，心說：瞧你們這點出息。
她雙手捧著籃子，對三個人說：“好端端的閉眼作甚？你們倒是看看，我這籃子裡有沒有人頭？”
大媽們緩緩睜開眼，小心翼翼的向籃子裡看去，就好像裡面會突然竄出一條蛇來，咬上她們一口似的。
籃子裡只有一碗白飯、四個饅頭、還有一塊豆腐，除此之外，連根頭發絲都沒有，更別說瘋子口中的人頭了。
三位大媽這才放下心來。
甲大媽把籃子蓋好，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抬手砸向瘋子：“直娘賊！還不快滾！”
其餘幾位大媽，終於在這一時刻選擇了義氣，也從地上撿起石頭，扔向瘋子，“直娘賊、快滾”的罵個不停。
瘋子吃疼，只得慌忙躲避，即便離開的時候，也還看著籃子，顯得依依不捨。
甲大媽沉著應戰，大獲全勝，她看了看三位老姐妹，很得意的說：“走！上墳去！”她走路的樣子，和驕傲的老母雞，一般無二。
墳地之中，甲大媽蹲在丈夫的墓碑前，將貢品擺在石臺上，對著墓碑唸叨：“死鬼，又到了中元節，白飯饅頭，都是你愛吃的，千萬吃飽了。再給你燒些元寶，若是缺少什麼東西，去買了便是，定要照顧好自己。”
甲大媽引燃元寶，一股白煙從火堆中呼哧一下噴了出來，正好打在她的臉上。
“咳咳咳！”甲大娘猛烈的咳嗽了一陣之後，才緩過這口氣。她的眼睛被燻的難受，便揉了揉才睜開。
“媽呀”一聲，她連滾帶爬的跑出墳地，向鎮中跑去。
聽到聲音，同在墳地中的街坊們以為出了什麼事情，紛紛起身觀看。其中，距離甲大媽最近的人高聲問道：“甲六家的，你這是怎麼了？”
“人頭，人頭，鬼啊！”甲大娘歇斯底里的叫聲，那聲音，和剛才的瘋子一模一樣。
街坊不知所以，便好奇的轉身來到甲六的墳塋前，一探究竟。而後，便“媽呀”一聲“人頭！鬼啊！”的跑開，和甲大媽一個姿勢，一樣的瘋狂。
大約過了兩炷香的功夫，兩名衙役，一個拎著水火棍，一個拎著腰刀，在甲大媽的指引下，領著幾位證人，連帶著那些“慕名而來”看熱鬧的百姓一起，浩浩蕩蕩的來到墳地前。
“就是那裡！”甲大媽遠遠的便停了下來，指著自家男人的墳頭，然後，再也不敢多走一步。
衙役咳嗽了兩聲，相互看了一眼，算是個鼓勵。而後緊張的握著水火無情棍，一步步挪向墳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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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得很慢，步伐從未如此堅實有力過。
等他二人到了甲家的墳前，只見放貢品的石臺子上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衙役放下心來，用水火棍扒拉了一下丟在一旁的空籃子，扭頭對甲大媽揮了揮手，示意讓她過來。
甲大媽顯得很是猶豫，但是在眾人的簇擁和鼓勵下，還是走向了自己丈夫的墳塋。
衙役不耐煩的說：“我說，甲大媽，你這是溜我們玩呢？人頭呢？”
甲大媽仔細看了看，石臺上空空蕩蕩，甭說人頭，連祭品都沒有了，第一‘八婆’一腦門子的官司。此刻，她的智慧，明顯是餘額不足了。
衙役：“你這是戲耍公差。”
“媽呀！”嗡的一下，看熱鬧的人群，四散奔逃，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兩位衙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扭過頭來看墳塋，同樣是“媽呀！”一聲，扔了水火無情棍，頭也不回的逃走，甚至連掉了鞋子都顧不上了。
甲六墳塋前，剛剛空空蕩蕩的石臺，突然出現四顆人頭，鮮血淋漓，面目猙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