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坊後院,菜家女的臥房中,她和櫻雪並肩躺在一張架子床上。
櫻雪刻意和菜家女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因為她擔心自己太過毛躁,會不小心碰到姐姐的肚子,驚動了胎氣。
櫻雪盯著幔帳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姐姐,睡了嗎?”櫻雪輕聲詢問。
“妹妹,有事?”菜家女翻了個身子,把臉扭向櫻雪。
櫻雪起身,盤膝坐在床上,對菜家女說:“姐姐,妹妹有件心事,要和你說說。”
燭火已經熄滅,床帳也已經放下,月光雖亮,卻射不到床上。
菜家女看不清櫻雪的表情,只是從語氣中判斷,她似乎有什麼大事要說。
她坐了起來,整了整凌亂的頭髮問:“妹妹要說什麼?”
櫻雪給自己鼓了鼓勁兒,說:“姐姐先答應我,不管我提出什麼要求,你都要答應!”
菜家女輕笑:“妹妹還沒說,讓姐姐如何答應?”
櫻雪搖著她的胳膊撒嬌道:“我不管,我不管,姐姐就要答應!就要答應!不然,我就不說了!”說完,像個佯裝生氣的孩子一樣,把臉扭了過去。
“好好好,我答應你,小鬼靈精。”菜家女被妹妹逗笑了,她很喜歡這個脾氣暴躁又愛撒嬌的小姑娘。
櫻雪轉怒為喜,聲調都變得開心了起來:“姐姐要一諾千金,不許賴皮!”。
菜家女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妹妹說吧,姐姐絕不反悔。”
“嗯!”櫻雪深呼吸,下定決心:“姐姐,我是明教中人。”
菜家女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只聽過佛教、道教,卻沒聽說過明教,莫非是哪家寺院?妹妹難道是出家人?”
“姐姐真會說笑!”櫻雪捂著嘴偷笑,她以為,講出身份後會嚇到菜家女,沒成想,人家根本沒聽過明教的名字,還錯把她當成了出家人,實在是出人所料。
不過,她倒是也能理解,明教本就行事極為詭秘,自方臘起義遭受重創之後,隱匿江州百年之久,即便是年長的老人,對明教也不一定能有什麼印象,更何況是一個少年村婦。
櫻雪不便給菜家女詳細解釋,她只說:“本教之事,我不便多說。只能告訴姐姐,我教與暴元為敵,誓死推翻蒙人的黑暗統治,讓光明重現人間。因此,朝廷對我們恨之入骨,極力剿殺,但與我教有一絲牽連者,一律誅殺殆盡,絕不留情。所以…所以,姐姐與我結拜,就好比引火自焚,那是一場殺身大禍!”
菜家女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顯得極為平靜。
櫻雪用力的握了握姐姐的手,不曾有過絲毫的異動,以為她嚇傻了,便安慰道:“姐姐不必擔心,只要你跟著我走,妹妹自然有辦法保護你!”
菜家女依然平靜,輕聲說:“妹妹背後的佛像,想來也是與明教有關了。”
“是的,那聖像是本教摩尼光佛,能夠刺在背上,乃是本教至高無上的榮譽!”櫻雪的表情隱在黑暗中,卻極為虔誠和自豪。
菜家女問道:“看來,我的好妹妹,在明教中的地位不低啊。”
櫻雪說:“不瞞姐姐,小妹,乃是明教聖女的候選人之一。”
菜家女故作驚訝道:“妹妹地位如此之高,姐姐這是高攀了。”
櫻雪紅著臉,很是愧疚:“姐姐休要這麼說,妹妹愧疚的很,我與你結拜,除了心意相投之外,還是有一點私心的,便是…便是纏住姐姐,以免身份暴露。”
菜家女嘆了一口氣,櫻雪以為她生氣了,便委屈的說:“姐姐生氣了,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菜家女摸著她的頭,黑暗中的表情很是複雜,她說:“姐姐沒有生氣,夫君已去,如今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若當真能和妹妹一起生活,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
櫻雪見她為難,便問:“姐姐可是有難言之隱?”
菜家女嘆了口氣說:“我雖然已被董家休掉,卻放不下婆婆…”
櫻雪一聽那老太婆,心中好生鬱悶,便說:“姐姐理那混人作甚?若不是她,你也不至於落到自殺的田地!如今既已休妻,便再無關係,姐姐還能念及她的安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何必再自尋煩惱?”
菜家女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她深愛董良,自然要替丈夫盡些孝道。
櫻雪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姐姐不必擔心,小妹有一個萬全之策!我們臨行之前去找那老婆子,然後留與她一筆錢財,讓她老有所養,也算是了了董二哥的一樁心事,你看怎樣?”
菜家女還猶豫不決,櫻雪大急:“姐姐剛剛已經答應我了!若不跟我一起走,便是大騙子!”
菜家女苦笑:“若是如此,也能如此了!”
櫻雪見她答應,開心不已,便說:“姐姐快睡吧,切莫累到我侄兒。”她扶著菜家女躺下,便也喜滋滋的閉上了眼睛。
“哼!倒叫賊和尚看看,我櫻雪的本事~”她完成了一件大事,便美美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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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家女側身而臥,背對著櫻雪,心中惆悵:“哎,造化弄人,轉來轉去,又轉回了明教。”
豆腐坊的後牆下,張士誠弓著背,小心翼翼的向角門挪去,腳步極輕,像貓一樣。剛過角門,便躥進屋中,鑽進了自己的臥室,依然像貓一樣。
進屋之後,他迅速的放下窗戶,關上房門,插上門栓,後背貼在牆面上,緊張的觀察著,見門栓紋絲不動,這才放下心來。
張士誠舒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棋子布的背心已經溼透了。他脫下背心,扔到地上,迅速跳上了羅漢床,極力的把身體縮向床內側,儘量給自己營造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
夜晚,明月高懸,慘白的月光灑在窗紗上,靜的有些可怕。
張士誠盯著窗欞,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擔心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破窗而入。
盯了一會,並沒有什麼,張士誠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一道黑影閃過!
張士誠抽出匕首護在胸口,直到聽見幾聲貓叫,才把心放了下來,但是匕首,始終握在手裡。
冷汗,順著他額頭滴在羅漢床上。
當他的神經相對放鬆下來的時候,猛烈的心臟跳動聲從耳蝸向外擴散,咚咚咚咚,急促而有力。
張士誠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方才的畫面,驚悚詭異,饒是他膽大包天,也不禁打起了冷戰。
豆腐坊中,空空蕩蕩......
不休獨自在房間裡,像著了魔一樣,對著空氣自說自話,時而竊竊私語,時而厲聲呵斥,可張士誠卻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突然,不休跳上桌子,一躍而下,就在禿腦袋要撞擊到地面的時候,地面下沉,不休憑空消失。
眨眼之間,和尚已經大頭朝下出現在一尺外的半空中。
張士誠晃了晃腦袋,以為自己眼花了,等他再睜開眼,看到的是不休鑽入地下,又鑽出來的畫面。
他咬破自己的舌尖,用疼痛,證明自己確實沒有在做夢。
接下來的畫面更加匪夷所思….
不休的手向天空一指,世界便陷入一片黑暗。
等月光重新照亮大地,張士誠又看到了另外一系列詭異的畫面。
不休坐在地上像是在思索什麼,突然,半空中出現一隻大白公雞,撲稜著翅膀追著他滿屋子亂跑,而後他像是藏在了什麼東西的後面,直到公雞再次消失。
儘管和尚的藏身處空無一物,但張士誠依然確信,那裡一定有什麼存在。
張士誠的神經被不停的撞擊著,記憶力裡有嗡嗡的聲音和斷斷續續的畫面。
最後,他想起不休對著門板揮手的動作後,更加確認,剛剛屋裡確實有什麼東西,只不過,自己看不到罷了。
聯想到白天時叔叔給自己講的故事,張士誠對方才的經歷,給出了一個自認為合理的解釋:
不休神神叨叨的樣子,是在唸經做法,召喚鬼神;自說自話是在和鬼神交流,而那公雞是小師父隔空取來的祭品;而上天入地、憑空消失、倒懸半空、變沒月亮,則是在和鬼神鬥法。
而從不休最後微笑揮手時輕鬆自在的表情上看,小神僧鬥法贏了鬼神!
“這是何等的法力!”張士誠蜷縮在床上,心想:小師父果然是神僧!法力高強!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都不會相信世界上確有這等神人存在!
想到這裡,張士誠的恐懼之心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激動!
今夜之事,更加證明了小師父的神力!若是如此,他給自己的偈語,更加可信了!
“今後一定要多與小師父親近!若能追隨,更是好事。”
豆腐坊中,不休盤膝端坐在桌子上,一臉的愁容,嘴裡嘟囔著“咻、啪、bia、biu、piu、duang、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