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陵夜點點頭,倒也坐了下來,道:“展綾,朕本不打算殺蕭晨的,但當時他逼得太緊,若是朕不出手,只怕死的就是朕和程悠若。”
“前者不重要,後者才是最重要的吧?”蕭展綾笑道,“陛下不是怕死的是自己,而是怕死的是程悠若呢。”
“沒錯”,龍陵夜點點頭,也不否認,道,“所以朕才必須要殺了他。你也知道你哥哥對長卿有多忠心。程悠若為了救朕,親手殺了長卿,只要蕭晨活著一天,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為長卿報仇,朕不可能留下這個禍患。”
蕭展綾聽了,卻仍舊只是笑著,這笑容十分得體,讓人看不出有絲毫錯處,卻覺得有些可怕。
“罷了吧……”蕭展綾道,“人都死了,只要陛下能親送哥哥一程,哥哥也不會放在心上的。哥哥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陛下能待我好。如今陛下肯親自來送哥哥,哥哥自會放心的。”
“陛下”,蕭展綾忽然深深看著龍陵夜,道,“不是臣妾想要纏著陛下。事到如今,陛下夜該知道臣妾是再做不出親近陛下的事來的。臣妾只是想要讓哥哥安心離去而已,哪怕只是給哥哥一個假象。”
說著,將酒壺中的酒倒在了地上一些,道:“哥哥,你看到了麼?我和陛下一起來送你呢……”
言罷給龍陵夜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舉杯笑道:“陛下,且飲了這杯,為哥哥送行。”
龍陵夜舉起了酒杯,看著此時仍舊只是帶著得體笑意的蕭展綾,嘴唇動了動,到底也沒有說出什麼來。
展綾心裡苦,他懂。但她的不安分,他也是明明白白的。龍陵夜的酒杯已經放到了嘴邊,想了想,還是停住了動作。放下酒杯,重重地看著蕭展綾,承諾道:“展綾,朕已經和程悠若商定了,便是日後程悠若有了孩子,晟兒的太子之位也不會更改。所以只要你安分,你們母子的尊極榮寵一世都不會變。”
蕭展綾仍舊只是笑著,道:“臣妾知道,臣妾多些陛下多年來的體諒恩恤。臣妾敬陛下, 先幹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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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蕭展綾仰頭一飲而盡,龍陵夜也端起了酒杯。他知道這一番話仍舊沒說到蕭展綾的心裡去,他也知道,任何承諾在她心裡都是無用的。那便由著她折騰吧,若是她非要自尋死路,他便成全。
“陛下,陛下……”
酒杯剛送到嘴邊兒,便聽到魯滄海急匆匆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是狂喜的。
“怎麼回事?”龍陵夜放下酒杯,問道。
魯滄海可從不是真沒急匆匆沒分寸的人啊!
“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魯滄海因為跑得太過著急,氣喘吁吁的。
“皇后怎麼了?”龍陵夜一驚,猛然起身。起身之時,手不慎刮落了酒杯。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激得人心內一驚。而隨即,地面上泛起的白色泡沫的咕嘟聲,更是聲聲震顫人心。
龍陵夜看著這白色的泡沫,半晌,仍舊是繼續問魯滄海剛才的問題:“皇后怎麼了?”
魯滄海看到地面上的泡沫和已經被腐蝕了一寸的地面,已經嚇傻了。卻聽到了龍陵夜這樣一聲平靜的問話。
忙道:“回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什麼?”龍陵夜的面上瞬間滿是喜色。
那被腐蝕了一寸的地面早就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撇下了這月華宮中的一切,匆匆向鳳昭宮而去。
“心兒……心兒……”龍陵夜急喚著程悠若的名字,大步衝進了鳳昭宮。
程悠若此時看不到龍陵夜的表情,但是光聽到他的聲音,就能想到他的一臉喜色了。
“你慢著些”,程悠若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當爹了,有什麼可喜樂的?南疆那兩位,可是沒幾日便要生出來了呢。我這剛懷上,你急什麼?”
“誰管她們?”龍陵夜猛然將程悠若緊緊抱在懷中,道,“朕只管你,朕只要咱們的孩子……”
程悠若聽著無語,推了推他,可是卻實在無法抵抗他的力氣。心想你現在說得倒是好聽,你當初做的時候,怎麼不說不管她們呢?
忽然也被自己的小肚雞腸弄得想笑,也懶得推開龍陵夜了,只是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聲勸道:“你快放開我吧,張太醫還在這裡呢……”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龍陵夜雖是這麼說著,但也放開了程悠若。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起身拉過張明軒到外室,囉裡囉嗦的問了好多問題。
“幾個月了?”
“皇子還是公主?”
“孩子健康嗎?”
“心兒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脈象看來可還好?”
……
聽得張明軒頭都大了,聽了這一番詢問之後,也只抓住了一個可以回答的問題,便止住了龍陵夜的繼續問話,道:“回陛下,娘娘的脈象很好,可見母體康泰。臣現在還無法斷定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只知道孩子有三個月了。”
“好,好……”龍陵夜胡亂地應和著,也不知道是說張明軒回答得好,還是說孩子三個月好,還是說母體康泰好。
三個月,那可不就是在臨天府衙的時候麼……就說那一次程悠若的撩撥有點兒反常麼?這女人什麼時候那麼風情主動過?估計是心裡有預感了吧?
或許……真的是那兩個孩子來投胎了,所以催著她把他們生出來呢……程悠若,這一次,朕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龍陵夜到底還是選擇賜死了蕭展綾,揹著程悠若下了一道密旨,派魯滄海去賜蕭展綾三尺……紅綾。
這是他給她最後的恩賜。當初救下她之時,她身上的帕子上,繡著的就是一條展開的紅綾。
龍陵夜知道蕭展綾不會甘願赴死,因而在之前便已經將晟兒接到了龍棲宮。有晟兒在龍棲宮中,蕭展綾自然知道,不能不從……
“娘娘,陛下說了,太子之位永不會變,讓娘娘安心的去。”魯滄海將龍陵夜的話傳給了蕭展綾。
三尺紅綾懸在了月華宮中,蕭展綾透過敞開的宮門,最後看了眼外面的天地。
手中的紅綾,竟然是溫熱的……是啊,魯滄海剛剛說過的:“這紅綾放在金盆裡,用龍棲宮內的暖爐溫過了,陛下不想讓娘娘冷著走……閉眼之前,她記得的,只是那初見之時的樣子。
“日後你便跟著本王……她以為跟著他,便是永遠。
“陛下,皇貴妃歿了。”魯滄海低低的聲音在龍棲宮外響起。
龍陵夜背對著宮門,輕嘆了一聲。吩咐道:“厚葬。”
直到宮裡響起大喪之聲時,程悠若才知道蕭展綾已經死了。而龍陵夜不願說為什麼、不讓她知道,她索性便繼續裝聾作啞,也裝作不知道罷了。
“娘娘,陛下說今日雪大,不讓娘娘出門兒。”程悠若推開鳳昭宮的宮門,見漿染是魯滄海親自看在宮門外。
搖搖頭,心想龍陵夜的謹慎真是過了頭。就像是一個護著心愛糖果的小孩子一般,寧願捂得軟了化了,也絕對不會放手。
“太子呢?”程悠若問道。
“送忠慈皇貴妃去了。”魯滄海道。
忠、慈……
程悠若笑笑,心想龍陵夜還真是會賜諡號的,這兩個字,可是再符合蕭展綾不過了。
可,蕭展綾對晟兒的慈母之心是真的,只是那個“忠”字,向來都只是龍陵夜自己認
為的吧。
其實從一開始,蕭展綾對龍陵夜的心,從來就不是這個“忠”字,而是傾慕,而是愛。
說到底,這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罷了她愛過恨過掙扎過,到頭兒來,塵歸塵土歸土,有她心愛之人的親自相送,有他們的孩子在墓前叩頭,這……也算圓滿了吧。
“怎麼死的?”程悠若問道。
魯滄海早就得了龍陵夜的授意,說若是皇后問起,不必瞞著。
“三尺紅綾,用龍棲宮的地龍暖過的,陛下說不讓娘娘冷著走。”魯滄海道。
程悠若點點頭,嘆了一聲,輕輕關上了鳳昭宮的房門。外面風雪太大,他不讓她出去。而她,願意接受他的保護。就這麼聽話地一輩子被他保護著,也是甚好……
春日暖陽高照的時候,程悠若被龍陵夜騙去摘星臺,為他們即將出世的兒子祈福。
摘星臺上鋪滿了絢爛的金午時,然後就感到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輕聲道:“程心兒,這金午時,你要他永恆,他便能永恆……”
程悠若笑了,輕輕拿下了他的手,目光所及的,除了滿目的金午時之外,還有那遠方遼闊的天地山河。
如今天下,都是天一的,都在他們腳下。
並肩高處,地久天長……
他說過的,他做到了。
這金午時絢爛怒放,她要他永恆,他便會給他永恆。
“可不許再看了。”龍陵夜輕笑著捂住她的眼睛,道,“當心眼睛。”
程悠若的眼眸被他溫暖的手心覆蓋著,索性安然的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溫暖。
於她而言,他溫暖的手掌,便是此生所有的風景。
有此,足矣……心兒,他龍凌夜永遠的心兒……
全文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