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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歷史沒有遠去(3)

第二天上午,正在低頭思考的李耘生突然聽看守喊:站到窗前來!李耘生默默走到窗前,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出現了,有個特務抱著他的兒子突然站在了窗前。李耘生大吃一驚後,立刻明白了敵人的險惡用心。為了不暴露自己,李耘生強抑感情扭過臉去,可眼尖的孩子早就看到了爸爸,他哭喊著,連聲叫著:爸爸,爸爸!你怎麼不要我了呀,怎麼不要我了呀?小手用力伸了過來。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讓李耘生一陣心酸,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立在窗前的劉麻子猶如撿到一隻大元寶,狂笑起來:你這下還有什麼可說的?

李耘生罵了一句卑鄙,把手伸到了鐵窗外邊。當他就要握到兒子小手的時候,劉麻子高喊道:抱走!抱著孩子的特務猛地後退一步,扭身就走,身後留下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李耘生心如刀絞,頭重重地撞向鐵窗,鮮血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劉麻子對他展開了一輪又一輪的嚴刑拷打,每一次李耘生都被打得皮開肉綻。但任憑劉麻子使盡各種辦法,也沒能從李耘生牙縫裡撬出半點有用的東西。

在獄中,李耘生給大家講述列寧在1918年鬥爭的故事,講說《共產黨宣言》。他把《共產黨宣言》裡的每一個段落都進行了詳細的講解。當年的一位獄友後來回憶說:他被打得不能行走了,每次都是兩個打手把他拖回來。但這人就像是鐵打的,醒來也不叫一聲苦!

1932年6月8日清晨,牢門哐的一聲被開啟,看守扯著嗓子喊叫李耘生。李耘生知道,最後的刻來臨了。他脫下身上唯一一件毛衣,遞給了一位身體虛弱的同志:天冷的時候,你穿上它。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爛的長衫——這件長衫還是第一次出獄時妻子親手縫給他的,如今就要穿著它走向刑場了。他轉過身來,對大家說:我拜託你們一件事,哪位將來有幸出去了,請告訴我的妻子章蘊同志,讓她革命事業、養兒育女都不誤,兩副擔子都要挑起來!

說完這番話,他和獄友一一握手告別,高聲朗誦《共產黨宣言》裡的語句:“共產主義的特徵並不是廢除一般的所有制,而是要廢除資產階級的所有制!”神色從容地走出了監獄的大門。

囚車載著李耘生駛往雨花臺。

雨花臺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風光旖旎,歷史上本是帝王將相和文人墨客吟詠唱和之地,可自1927年始,卻成了反動派屠殺共產黨人和進步群眾的刑場。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在這裡犧牲的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就有十萬之眾。雨花臺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石頭,都曾經被烈士的鮮血浸潤過。

當李耘生倒在地上的時候,早晨初升的太陽灑落在雨花臺,照在他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上。他胸口溢位的鮮血,流在了地上,形成了一汪血溪,在南京這個酷熱的季節裡,漸漸凝固了。

李耘生犧牲時,年僅二十七歲。

當章蘊從老家回到南京的時候,從一位同志口裡得知,自己的丈夫李耘生,已經犧牲一個月有餘了。這時,章蘊剛剛產下一女不久。

每當章蘊帶著那本《共產黨宣言》給工廠女工閱讀的時候,她都淚光閃爍。很多女工都是在《共產黨宣言》的影響下,成為共產黨員和進步分子的。

1982年6月8日,在李耘生犧牲五十年後,七十七歲高齡的章蘊夜不能寐,起身含淚寫下了一首“如夢令”:

回首雨花臺畔,別語匆匆遺願。五十易春秋,日日在肩“雙擔”。雙擔,雙擔,未敢白頭言倦。回首雨花臺畔,從此一家離散。遺腹女初生,千思萬緒相伴。遺範,遺範,兒女受人稱讚。

詞中的“雙擔”,是來自李耘生的遺言——革命事業和養兒育女兩副擔子要雙肩挑。一個月以後,在中共第十二次代表大會上,章蘊當選為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真是白頭未敢言倦。

上文中,曾多次提到一個叫延伯真的人。在山東省早期革命鬥爭中,延伯真舉足輕重,在很多方面,他還是一個標杆式的人物。他是青島支部發展的第一個共產黨員,山東廣饒縣的第一個共產黨員,在廣饒大王劉集建立了山東省第一個農村黨支部。他比他的同鄉劉子久和李耘生入黨都要早。

大王鎮的延集村,至今已有六百餘年的歷史。延集村的人雖世代耕種,可也很注重後代識文斷字。清光緒三十三年前,就有村民開辦私塾,後學堂大興。如今,延集村的百年老校就是一個很好的見證。

延伯真家祖上重文,祖父在田裡勞作的時候,也離不開滿口之乎者也,可人到壯年才得到秀才稱謂。老先生重文,但也知道在農村耕種意味著什麼,所以他讓兩個兒子一耕一讀。延伯真的父親雖專事耕種,可並無怨言,他把讀書的希望放在了兒子身上。

延伯真九歲入鄉塾,老師就是他的伯父。延伯真少小淘氣,經常逃學,他的伯父常率家人四處尋找,找到後以暴打處罰。可延伯真從沒屈服過,因此得一綽號“犟驢”。辛亥革命剛剛結束,少年延伯真就剪掉了辮子,這驚世駭俗的舉動,被村裡的老人視為大逆不道。他的這種倔犟性格,為他以後的革命道路,塗抹了一筆悲劇色彩。

延伯真雖常逃學,可學習成績很好,讀書幾乎過目不忘。1916年秋季,二十歲的延伯真考入了濟南第一師範學校,後來王盡美也進了這所學校。

延伯真入學第一天,就給校長留下了壞印象。他在走廊裡遇上了校長和老師,彎腰給老師行了禮,卻把校長冷落了。校長很惱火,看著他的背影說:我這個校長他都不看在眼裡,將來要碰壁的。延伯真後來在和領導相處中,恰恰就常犯這位校長所說的“毛病”。

五四運動爆發時,延伯真成了師範學校的活躍分子,帶著一幫學生去市場上鼓動商人罷市。因為延伯真是帶頭的,槍打出頭鳥,他被幾個不明就裡的商人暴揍了一頓。

當時,北洋軍閥官兵為了防止學生鬧事,派兵把守了學校大門。師生像潮水一般湧了過來,延伯真帶頭第一個衝出了大門,一個大兵上來就給了他一*,砸得他頭破血流。延伯真毫不畏懼,抹一把血繼續向前跑,一個騎警打馬過來,把延伯真撞倒在地上,他一下暈了過去。要不是幾個同學奮起全力保護,那飛起的大馬蹄子就會落在他腦袋上。

延伯真號召力強,往往登高一呼,眾人熱烈響應。師範學校的校長冷眼看延伯真,就是匹脫了韁的野馬,正好官兵四處抓他,就藉口說讓他回鄉下避避風頭。延伯真走後,學校給他記大過一次。在山東師範學校五年間,這是他第二次受過。

延伯真回到家鄉後,並沒有“安分守己”,他四處聯絡進步青年,在家鄉一次次掀起抵制日貨的熱潮。同當時很多知識分子一樣,延伯真開始也幻想著教育救國,教育強國。他在延集村推行新文化教育,用白話文給學生授課。村裡的清朝遺老大罵他背叛祖宗,常有三三兩兩的守舊派到延伯真家謾罵。延伯真針鋒相對,把一個老秀才氣得直翻白眼。但不到半年時間,他開辦的學堂就關門了。

延伯真一氣之下,要離家出走。他對父親說:好男兒不能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我要出去尋找救國救民道路。

他的父親直抹眼淚,嘆著氣對延伯真說:你老婆都沒了,還老婆孩子熱炕頭呀?你走了,你的兩個兒子怎麼辦?

父親的話,讓延伯真一時語塞。

延伯真十七歲的時候,父親為了讓他老老實實過日子,就給他娶了親。等延伯真師範畢業,已經是兩個兒子的爸爸了,大兒子八歲,小的四歲。

畢業這年,不幸接踵而至。延伯真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這一年,我的家庭很不幸,先是死去了我的女人,不久我的母親又死去。我的兩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四歲。家中還有一個九歲的小弟弟。這時我的父親已經五十五歲,靠他照顧三個小孩。

儘管這樣,父親還是沒能挽留住延伯真,他對父親說:大丈夫豈能把心思放在柴米油鹽上!延伯真走的時候,正是漫天飛雪,兩個兒子撲在雪地裡哭叫著不讓他走,大兒子緊緊摟住他的腰,小兒子緊緊抱著他的腿,延伯真一時動彈不得。雪花撲面,這個剛強的漢子淚水盈眶。

青島是五四運動的*,它曾經一度站在了歷史的前臺。在青島被歸還的這年冬天,延伯真來到了這座海濱城市,與無數革命者一樣,他在這裡參加一場場的大罷工,經受了一場場血與火的洗禮。

濟南師範學校有一位學監在青島市任教育科長,看到延伯真,他很高興。這位科長讓延伯真到一所小學當了一名教員,他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地。

之後,延伯真遇上了同鄉李鬱廷。李鬱廷是國民黨的元老,非常看重延伯真的能力學識和為人,力薦延伯真加入了國民黨。在國民黨組織的一次活動中,一位年輕人引起了延伯真的注意:他個子不高,濃眉細眼,說起話來思維清晰,談吐不凡。他先從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談起,又談到了俄國革命。有個國民黨員很是不屑,站起來說他信口雌黃,連連向他提問發難,這位年輕人面帶微笑,一一還擊,駁得對方啞口無言,醜態百出。

延伯真聽得入迷,他覺得《共產黨宣言》就是一本奇書,就是一個國家的希望所在;而這個年輕人是個神奇的人。

身邊有人告訴他:這年輕人叫鄧恩銘。

鄧恩銘於1901年1月出生在貴州省荔波縣一個水族家庭。鄧家雖世代為農,可祖上也傳下了行醫之道,靠這一技之長,鄧家勉強度日。鄧恩銘的父親鄧國琮,膝下有六個子女,鄧恩銘居中,上面有兩姐,下面是兩弟一妹。鄧恩銘少小好學,頭腦聰明,且懂事上進,深得家人喜愛,長輩鄰里都稱他為“老乖”。

1907年夏,六歲的鄧恩銘入學。讀書幾日,就讓教他的秀才拍手叫好,連呼孺子可教,並欣喜地預言:此子將來必成大器。

正當鄧恩銘潛心讀書的時候,國父孫中山的“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思想也傳到了貴州,傳到了大山深處的水鄉。

1915年6月,討伐袁世凱的運動震撼了中國,在遙遠的大西南的貴州,本來就思想激進的鄧恩銘坐不住了,他帶領學生遊行示威,開展抵制日貨的鬥爭。

一次登臺演講時,他為了顯示決心,當眾脫下襪子說:我這襪子也是東洋貨,是我親戚送的,現在我燒了!言畢,點火當眾焚燒。

回家路上,鄧恩銘看到舅舅正和鄉鄰說話,剛要打招呼,卻看到舅舅的頭上戴著一頂東洋帽。他立時大怒,幾個箭步衝過去,伸手摘下東洋帽擲在了地上。還沒等舅舅反應過來,鄧恩銘已經把帽子踩爛了。舅舅呆了,正要發火,鄧恩銘已經先開了炮:現在國家動盪,日本帝國主義也向我們張開了血盆大口,你竟然好意思戴著東洋帽子四處招搖!

舅舅蒙了,張了張口,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1917年深秋的一天,鄧恩銘早早起來打點行李,他馬上就要到遠方求學了。

鄧恩銘的父親鄧國琮有一個弟弟,叫鄧錦臣,出生後就過繼給了無子的姑姑,改姓為黃,鄧錦臣膝下一子名為黃澤沛,黃澤沛學業有成步入仕途,成了山東的一名知縣。黃澤沛知道鄧恩銘聰穎好學,就想好好培養一下這位堂弟,打算讓鄧恩銘來山東求學,一切開支都由自己包了。他為此專門寫信告訴自己的家眷,來山東時一定把恩銘帶來。

鄧恩銘要走了,一家人冒著毛毛細雨出門相送。鄧恩銘的母親黃老秀不知山東離家鄉有多遠,但總覺得再遠也不會遠到哪裡去。她顛著小腳跟在兒子身旁,邊抹眼淚邊囑咐:孩子,記得常回家來看看呀,常回家來看看呀……鄧恩銘漸行漸遠,背影慢慢消失了,黃老秀還呆立雨中,久久望著兒子遠去的方向。黃老秀怎麼都沒有想到,兒子一去就是十餘年,直到她閉上眼睛,也沒等到自己寵愛有加的“老乖”回來看她一眼。老人彌留之際說:母子連心,他是忙呀!要不,他怎麼也會回來送我一程的……

鄧恩銘到山東後,於1918年考入山東省立第一中學。一年以後,五四運動爆發,在組織學生運動的過程中,他結識了山東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的王盡美。兩位戰友聯手拉開了山東革命鬥爭的序幕。

在中共第一次代表大會上,鄧恩銘是唯一的一名中學生,也是唯一的一名少數民族代表。在上海開會期間,與會代表每個人都收到了一本陳望道先生翻譯的《共產黨宣言》。鄧恩銘翻了幾頁,就愛不釋手。鄧恩銘和王盡美住一個房間,*住在隔壁,兩人常與*交流讀《共產黨宣言》的感想。

1923年4月,春回大地,在一個暖意濃濃的上午,青年鄧恩銘來到青島,他此行是來發展黨組織的。當時,青島有一份報紙,名為《膠澳日報》,鄧恩銘在這家頗有影響的報社當了一名副刊編輯。他借用這塊陣地,開始公開宣傳《共產黨宣言》。

延伯真到青島的時候,鄧恩銘其實也剛到不久。一天晚上,延伯真來到了鄧恩銘的住處,一進門,就怔住了:他沒想到鄧恩銘竟然住在這樣的環境裡——房子低矮狹小,炕上沒有褥子,上面只鋪著半張殘缺破爛的席子,牆角處一張小桌子,其中一條腿還剩下了半截,倚在牆上,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桌上的茶壺和杯子,沒有一件是完整的,全都殘缺不全。

鄧恩銘看著延伯真驚訝的表情,笑了:窮到這地步,出乎你的意料吧?

延伯真點點頭,也笑了。

鄧恩銘說:我們是有理想、有信仰的乞丐。

他隨手從炕頭上拿起一本書搖晃了一下,接著說:我們的信仰來自這本書,就是上次我講的《共產黨宣言》。你拿去好好看看吧。

延伯真高興地說:上次你演講的時間雖然不長,可對我震動很大,如醍醐灌頂,可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鄧恩銘搖了搖手,笑著說:不是我講得高明,是馬克思先生有真知灼見。

延伯真說:我回去一定好好看看。

鄧恩銘用力點了點頭:世界之命運,中國之命運,都在這本《共產黨宣言》裡了!

青島的初春,夜晚還是寒氣逼人。兩杯熱水權當禦寒飲品,兩人談興愈來愈濃,直到東方破曉才依依惜別。

這以後,延伯真多次來鄧恩銘住處交流讀《共產黨宣言》的心得,有時和鄧恩銘爭得面紅耳赤。鄧恩銘愈發喜歡和看重這個長他四歲的較真的人,開始尊稱延伯真為“延兄”。

有的國民黨員見延伯真和鄧恩銘走得太近,就勸他說:鄧恩銘是個雙面人,你不要與他走得太近。

延伯真不解:何謂雙面人?

對方說:他是國民黨員,也是共產黨員,雙重身份,可是個危險分子。

延伯真聽了這番話,笑道:中國要是多幾個這樣的危險分子,就有希望了!

1923年8月,青島第一個共產黨組織成立。時隔不久,王盡美來到了青島。鄧恩銘與王盡美介紹延伯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最初,青島黨組織僅有五名黨員,到1925年初,正式黨員已經增至十三人,候補黨員十一人。根據中共四大章程,青島獨立組改為中共青島支部,鄧恩銘擔任書記,延伯真擔任宣傳委員。鄧恩銘在和中央的通訊中,多次都提到延伯真,給了延伯真很高的評價。

鄧恩銘在青島專門創辦了一份報紙,為了讓更多的學生、工人瞭解馬克思主義,鄧恩銘專門在報紙上連載了《共產黨宣言》。

有一次,延伯真對鄧恩銘說:很多工人文化程度不高,看不大懂《共產黨宣言》,對他們應該邊講邊啟發。我準備下工廠去試試。

鄧恩銘非常贊同,說:對,共產黨員還要當好宣傳員。你是教員,用這身份掩護,去把車間變成一所大課堂,變成馬克思學說的陣地。

一天深夜,延伯真講完《共產黨宣言》走出廠門不久,就有幾個探子追了過來。藉著月色,延伯真見旁邊有一座破落的院子,就從懷裡掏出《共產黨宣言》扔到了院子裡。探子衝過來把他圍住,為首的探子又高又胖,走上前來就揮起肥碩的手掌抽了延伯真幾個耳光,把延伯真打了個趔趄,他只覺得兩眼直冒金星,鼻孔裡一下子湧出了熱乎乎的液體。

胖探子吼道:交出那本書來!

延伯真裝出一臉愕然:什麼書?

胖探子用力踹了延伯真一腳:少裝糊塗,封面上有個外國大鬍子的那本!老子早就盯了你幾天了!

胖探子手一揮,幾個探子上來就搜,將延伯真全身搜遍,也沒有找到。

胖探子惱羞成怒:給我往死裡打!

延伯真被打暈在地上。

胖探子說聲“散了”,幾個人猶如鬼魅一般,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延伯真醒過來後,感覺臉上溼漉漉的,用手抹了一把,才知道是血。他的頭上被探子用磚頭砸出了一個血口子,一陣陣疼痛難忍,他艱難地摸索著撕下衣服一角,包在了頭上。

延伯真最記掛的是那本《共產黨宣言》。他忍著周身的劇痛,翻牆進了院子。院子裡雜物橫陳,他藉著月光細細搜尋,終於在亂石中找回了這本珍貴的書。

《共產黨宣言》在青島工人中產生了巨大的力量,一些工人是學了《共產黨宣言》以後,加入到鬥爭隊伍裡來的。

一位叫張金祥的工人晚年時回憶說:那個時候,共產黨員到工廠裡講的最多的就是《共產黨宣言》。《共產黨宣言》裡有句話大家都記得很清楚——萬國勞動者團結起來!很多話,都說到工人心裡去了。聯合起來力量就大,開始罷工隊伍幾百人,後來就是幾千人,再後來就是上萬的人,那陣勢,就像排山倒海一樣。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青島,工業發展已經初見規模,產業工人隊伍龐大。僅四方機場就有工人一千五百多名。

有一位叫郭恆祥的工人,在工人中有些號召力。他知道人多力量大的道理,1923年1月,組織數百名工人成立了聖誕會。

鄧恩銘來到青島後,給鄧中夏寫信道:青島系工商之地,而吾人活動只有從工人方面入手。鄧恩銘與郭恆祥見面後,就與他講《共產黨宣言》裡的道理。郭恆祥有些不屑,說:外國人還能管了中國的事兒?唸書是你們先生的事兒,在我這裡用不著!同資本家鬥爭,靠這些紙片片可不行。

郭恆祥說完這些,扭頭就走。

鄧恩銘第一次碰了個釘子,第二次又來。這次,他脫了長衫,穿上了工友的服裝,甩開膀子和工友們一樣扛大包,吃著同樣難以下嚥的飯菜。

有次郭恆祥偶然到鄧恩銘的住處,見他正在破被子上逮蝨子,不禁大感意外,連聲問:你就住在這樣的地方?

鄧恩銘笑了笑:你們北方人都說蝨子多了就感覺不到癢了,可我不行,晚上還是被咬得睡不著覺。

郭恆祥大笑起來,笑畢說:你可真是我們的自家人!

鄧恩銘趁勢與郭恆祥談起工人只有團結起來才有力量,才能把資產階級推翻,才能過上當家做主的好日子,共產黨人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廣大群眾的利益等道理。

郭恆祥越聽越有味道,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鄧恩銘說:這些道理都是《共產黨宣言》裡講的,是那個大鬍子外國人告訴我們的。

之後,延伯真也多次到青島四方機廠,給工人們講《共產黨宣言》。進步工人也越來越多。後來,鄧恩銘親自介紹郭恆祥入了黨。

共產黨在四方機廠的活動很快引起了當局的注意。他們感到,聖誕會日益強大,是共產黨在背後煽風點火。膠濟鐵路局的劉局長在會上拍了桌子說,有聖誕會的存在,他這個局長等於坐在了火山口上,睡覺的時候床前放了只老虎:有人說,共產黨有一本寶典,叫什麼《共產黨宣言》,工人都當成《聖經》了!我就要掐住他們的脖子,讓他們宣不成言!

1924年3月19日,適逢聖誕日,郭恆祥組織聚會活動,其實是一次鬥爭前夜的準備。為掩人耳目,郭恆祥以唱戲為幌子,以轉移敵人的注意力。

狡猾的劉局長還是嗅到了空氣中的異樣,派出大批路警四處巡邏。當運戲裝的工人出現在街頭時,幾個路警就罵罵咧咧地圍了上來,尋釁滋事。

這僅僅是一個小小的苗頭。幾日後,鐵路局又貼出告示,誹謗聖誕會幾個領導,並列出了幾項莫須有的罪名,末尾話鋒一轉,把郭恆祥等人開除出會了。

大家看到後義憤填膺,有人提出給鐵路局點顏色看看,不能這樣忍氣吞聲,要和他們刀對刀、槍對槍地大幹一場。

王盡美及時制止了工人:可我們的槍在哪裡,刀在哪裡?硬拼,吃虧的是我們,還要暴露一大批進步工人。

鄧恩銘也堅決反對舉事。

而劉局長在局裡磨刀霍霍,邊喝著茶邊叫嚷:只要他們撅屁股,我就好拿人了!

但是聖誕會這邊一片平靜,劉局長很是失落,翻著白眼說:這他媽的唱的是哪臺戲呀?白讓老子準備了這麼多人馬!

短暫的平靜,也許預示著更大的風暴。

1925年2月,春雷滾滾。

上海數家日商紗廠的三萬兩千名工人,在李立三、鄧中夏等人的領導下,舉行了聲勢浩蕩的同盟大罷工。巧合的是,青島四方機廠也在初春的二月吹響了罷工的號角。青島日商紗廠的工人也群情激昂,鄧恩銘、延伯真等人因勢利導,大康紗廠的五千多名工人率先敲響了戰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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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恩銘連夜揮筆寫下了《大康紗廠全體工人泣告書》。

先生們:

俺紗廠工人一天做十二點多的工,得一毛多錢,日人要打就打,要罵就罵,亡國奴幾乎成了呼喚我們的口號。一天的飯錢至少也得兩毛,我們怎麼生活?十三歲以下的童工多吃不飽,喝不足,還得做十三點的苦工,稍一閤眼就劈臉使拳猛打,常常打得鼻子出血,還得罰兩天工錢。不夠十三歲的小孩也只有偷著掉眼淚。大工人稍有不慎,即時拳足交加,稍一招架,就拿出手槍示威。

咳!我們受的痛苦實在不是嘴能說出!我們也不多說了。我們是沒娘的孩子,誰能照顧呢?所以我們組織一個工會,互相扶助,互相解愁,無非是窮人幫窮人。不想日人按著手槍挨宿舍搜查了好幾遍,門上的鎖都砸爛了。因正在工作時間裡,屋裡的東西,都踢得亂七八糟,並且把我們的工友拿了三個去,連打帶拷問,已經一天一宿還未釋放。追問我們這些奴隸,怎麼還要組織工會?先生們啊!青島是我們中國的地方,我們是中國人民,讓不讓組織工會,是中國地方官的責任,日本人有什麼權利搜中國地方,押中國的國民呢?這就是欺負我們國家,侵略我國主權,俺幾千工人死也不值什麼,只是把我們中國已經看得沒有一個活人,實在可憐可恨!到底中國還是不是獨立的國家?我們的工會就此成立了!大家都來幫助呀!被扣留的工友妻子還哭得不能吃飯呢,四五千工人的性命,眼看都送到幾個日本鬼子的手裡,四萬萬同胞都被他們欺負煞了!

鄧恩銘寫這份泣告書,一些言詞用了當地方言。字裡行間可謂聲聲是淚,句句是恨。這猶如烈火澆上了汽油,頓時點燃了每一個工人心中的仇恨,其他紗廠的工人紛紛響應,罷工隊伍一下子增到了近兩萬人。

很多工人打出了“萬國勞動者團結起來”的橫幅。

劉子久後來回憶說,《共產黨宣言》在工人中開花結果了。

1925年5月4日,中共中央發出二十九號通告:青島日本大康紗廠罷工,其成效關係北方勞動運動及上海紗廠工人運動,影響甚大,望同志們設法運動當地發電聲援。

就在中共中央發出通告的當天,膠澳督辦溫樹德派探子逮捕了鄧恩銘。溫樹德一見鄧恩銘就問:《共產黨宣言》的魔力就這麼大?讓工人著魔,讓你們無法無天?

鄧恩銘搖了搖頭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也不知道什麼《共產黨宣言》。

溫樹德審到半夜,也沒審出什麼結果來,一時又拿不出證據來,只得作罷。

第二天早上,當局宣佈將鄧恩銘驅逐出青島,永遠不得返回。

山東督辦張宗昌迫於日本帝國主義的淫威,派兵威脅工人運動,並嚴令說,必要情況下可開槍射擊。

有了這尚方寶劍,膠澳督辦溫樹德磨刀霍霍。他一聲令下,兩千餘人的部隊蜂擁而至,瞬間包圍了大康紗廠,海軍陸戰隊員率先衝進車間,領頭的隊長揮著手槍讓工人離廠。工人也毫不示弱,拿起器械與陸戰隊員對峙。那隊長眼珠子一瞪,叫道:我數三下,你們再不撤,老子就開槍!

一個工人拍著胸脯說:來,往老子這裡打!我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狗膽,不去收拾日本人,捅自己人刀子,算什麼中國人!

你看老子敢不敢!那隊長話音剛落,接著就開了槍,其他幾個陸戰隊員也扣動了扳機,幾個工人應聲倒地。一個矮小的日本人也渾水摸魚,在暗處用手槍瞄準射擊,一個膀闊腰圓的工人罵了聲“王八羔子”,掄起鐵鍬把他拍翻在地。

據史料記載,在這場慘案中,當局打死八名工人,重傷十七人,輕傷無數。

青島發生慘案的第二天,英國人又在上海舉起了屠刀屠殺遊行的市民和學生。兩次慘案,震動全國,史稱“青滬慘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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