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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預謀

雖然當前上至中央、下至地方,關於以“全面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取代 “有計劃的商品經濟體制”是否可行尚在激烈地爭論之中,但後者實行了數年之久卻未能將改革開放這一基本國策平衡、良好、徹底地貫徹下去卻是不爭的事實,為防止國內經濟原地踏步甚至倒退至計劃經濟時代,不少專家學者乃至相當一部分改革派官員都在呼籲進一步的深化改革,即使有蘇聯老大哥實行了數年之久、付出慘痛教訓卻收效甚微的“休克式療法”的前車之鑑,在兼顧公平與效率的前提下,在有限的宏觀調控下,堅持走競爭、開放的市場化道路,循序漸進地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建設,進一步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以市場競爭激發企業的生產積極性,這一符合中國國情和未來國際形勢的論調也逐漸佔據了上風。

作為一名優秀的黨員幹部,除了基本的施政才能外,揣摩上意幾乎是聶建綱等各級別官員的必修課,在敏銳地察覺到上級乃至更高層次領導的主要論調後,率先在省內實行探索式試工作的想法便在他腦中初步成形,當然,要真正下決心付諸於實際行動,也要在廣泛的政策研究、市場考察,總結出具體的措施的前提下,經更高階別的領導默許後才敢進行,趙都市傳統的優勢工業專案如紡織、電子、化工等各家企業都深陷負債經營的泥潭中不可自拔,根本連改制期內的陣痛都挺不過去,因而趙都地區企業股份制改革的第一刀就落在了鄭東來鄭老總的大好頭顱上。

鄭東來在趙鋼經營多年,向來一言九鼎,莫敢不從,加之性格固執守舊,對於股份制企業的經營模式無心瞭解,只認為這是地區領導在明目張膽地從他手中分權。哪裡肯輕易就犯,左推右拖始終不肯低頭,他在冶金工業系統中的不少同門故舊,關係相近的省、地諸級官員,乃至冶金部裡的相關領導都在不同程度上加以聲援,半年多來一直與聶建綱鬥得旗鼓相當,誰知聶專員雖然比他年幼幾歲,政治鬥爭的經驗與手段卻尤有勝之,不聲不響地從趙鋼內部拉攏、分化了不少高級別幹部,其中便以主管生產的第一副廠長魏明遠為首。

當今天早上8例行的廠長碰頭會上。魏明遠突兀地提出關於是否就進行股份制改革的問題向職工代表乃至全廠職工徵詢意見和建議時,鄭東來就覺得腦袋上彷彿被人狠狠的抽了一悶棍,總算顧忌到魏明遠在鋼廠內部威望不遜於已沒有當場發作,強壓著火氣暫時把問題拖後討論,心裡卻清楚已被人逼至風口浪尖之上,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或者忍氣吞聲地接受改制,或者死硬到底,咬緊牙關拒不服軟。哪怕與聶建綱撕破臉皮、鬥得兩敗俱傷也在所不惜,正在煩躁之際,剛捅過簍子的鄭飛宇送上門來挨槍,順手便把剛才的會議紀要摔了過去。

鄭東來回家從來不談工作上的事情。以鄭飛宇的性格和閱歷,想破腦袋也猜不出他老子剛才為啥生那麼大氣,摸摸兜裡僅剩的200多塊錢,也不知道夠不夠撐到明天。雖然吃飯喝酒不用花錢,可泡妞把妹總不能只去飯店瀟灑,騎坐在摩托車上生了會悶氣。才發動車子出門,向趙鋼附屬電機廠疾馳而去。

趙鋼附屬企業眾多,從機加工、電氣、汽車修配到加油站、五金公司等不一而足,還有不少私人生意掛靠在趙鋼這塊大牌子下生存,鄭飛宇的跟班之一大毛就在附企電機廠上班,他一路通行無阻地開進車間,忍著刺鼻的絕緣漆味喊了兩嗓子,大毛屁顛顛地跑了過來。

鄭飛宇掏出9元一包的精裝紅塔山,撇了一支過去,自己掏防風打火機著了,叼著菸捲問他:“前天叫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大毛使勁嘬了一口煙,憋了幾秒鐘才陶醉地把煙氣吐出來,“託我二叔問過了,那輛212是明陽縣公安局的車,具體是哪個頭頭在用不清楚,至於那輛桑塔那,你會不會記錯號碼了, 369是市商業局一輛老‘拉達’的牌照,跟你的那子能扯上關係?”

鄭飛宇一隻手捏著菸捲,閉眼想了想,“號碼錯不了,估計是套的牌,那子可能在他們縣公安局有關係……”雖然能坐得起桑塔那的起碼也是副局長以上級別,不過以他目空一切的狂妄性格,跟著鄭東來參加飯局時沒少見橋西區公安分局長的笑臉,自然不會把同級別的縣公安局放在眼裡,山高皇帝遠也不用擔心惹出事來再傳到他老子耳朵裡,算了算時間,問大毛:“這個禮拜天放假不?”

大毛頭,“有事?”

鄭飛宇把菸頭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熄了,“提前和哥幾個打聲招呼,禮拜天跟我到明陽辦人!”

大毛雖然比鄭飛宇大上幾歲,性子卻沉穩不到哪裡去,平常跟著鄭飛宇一夥人惹是生非慣了,也不當回事,隨口答應下來,鄭飛宇惦記著讓劉陽打聽馮平底細的事,發動摩托車一溜煙地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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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平雖然比鄭飛宇先一步離開總公司大院,路上被運送焦炭的內部專列耽擱了一會,也才剛剛趕到軋製區,在大門口登記了,驅車路過型鋼分廠、中板分廠、一線材廠,把車子停在二線材也就是高線車間外的空地上,跑到車間訪客登記處要安全帽,雖然只來過一次,不過那次給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往車間裡走的路上倒有不少人客氣地同他打招呼,精軋區的幾個年輕的導衛工的態度尤其熱情。

到中控臺找到帶班長劉善民,聽他蘇廠長陪客人在輥環磨製間參觀,謝絕了他陪自己過去的好意,馮平捂著帽子從收集區的支架下面鑽了過去,來到車間北側的空調間裡。

雖然已是深秋天氣,軋鋼車間裡不像夏季那般燥熱難耐,軋線附近的氣溫也有40多度,馮平鑽進用大型工業空調器保持恆溫的磨製間,渾身就是一陣清涼舒暢,見裡面人頭濟濟,怔了下神才和蘇省身打招呼:“蘇廠長,似乎我來得不是時候?”有外人在場,且不明身份的情況下,他還是習慣稱呼蘇省身的職務。

蘇省身正在聽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同伴低聲談話,回頭見是馮平,笑著招手叫他過去:“來得正好,介紹兩位專家給你認識,這位是牟工、這位是李工,是吳中市精密機床廠的高階工程師,這位朱亞民朱工你見過的。”

牟工把滑到鼻尖的近視鏡向上推了推,帶著疑惑的神情摘下帆布手套和馮平握手,聽蘇省身介紹面前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夥子對精軋機研究頗深,半信半疑地道了聲你好,便回頭繼續和李工談論剛才的話題,馮平知道搞技術的人大都不擅與人交際,也不在意,和朱亞民聲交談幾句,得知牟、李二人是吳中精密機床廠派遣到各地高線車間,實地勘測進口磨床在硬質合金輥環磨製期間的工作資料,以作為試製或者嚴格來仿製國外先進數控磨床的重要參考資料,他知道數控磨床是高線軋製過程中必不可少的附屬裝置,便耐心地站在一旁聽他們交談。

朱亞民上次被灌得趴到桌子底下,沒來得及和馮平探討關於油氣潤滑系統的細節問題,好不容易逮到他人,在一旁碎碎念地聲嘮叨,蘇省身被馮平悄悄叮囑過,儘量把圖紙和方案瞞著除了本廠及設計院以外的人員,能猜到他針對的就是朱亞民及其代表的秦中機械工業公司,聽他含混其辭地和朱亞民玩太極推手,暗自覺得好笑之餘,幫著馮平把話題扯到現場的話題上來:“你對數控磨床瞭解多少?”

“一般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此而已。”馮平隨口答了一句,見牟、李二人的視線都轉過來,眼神中滿是置疑的意味,不願給他們輕易看輕了自己,斟酌著語句繼續到:“雖然手控磨床完全可以滿足碳化鎢輥環的加工需要,不過機床數控化是機加工業發展的必然趨勢,這一大家應該都有共識……”

見包括兩位老技工在內的眾人都頭稱是,馮平走到磨床工作臺前,用拇指指肚摩挲著剛剛磨製完工的輥環,感受著輥槽的光潔度,向兩位老師傅翹起大拇指表示敬佩,這才繼續到:“先不討論經過短期培訓即可上機操作的工人磨製出來的工件和八級技工手動磨製的效果孰優孰劣,單從輥環開槽、磨外圓的過程來考慮,我個人認為,要達到和進口磨床相近的效能,除了床子本身的加工、裝配精度、質量之外,其附帶工具是否合格也很重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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