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商四十一年臘月二十三。
於冬。
大雪紛飛。
如柳絮般的雪花洋洋灑灑地從天際旋轉著飄舞而下,宛若靈動的白精靈,在空中跳躍閃動著。
我瑟縮著站在一家珠寶店面的屋簷下,嘴裡朝著手心呵著白氣,不住的跺著腳,來回走動著。
只因為我要等前去買珠寶頭釵的百里慕青回來。
天氣真的很冷,寒徹心扉。
儘管我穿著厚實的銀色狐衾,但是寒意依舊滲過我身上這件穿了將近三年的狐衾,鑽進我的體內,鑽進我的骨子裡。
爹爹素來是節儉之人,我的衣裳穿了三年,只要沒有破舊不堪,依舊還會穿在身上。
但是爹爹今日卻將自己的俸祿拿出一部分,大方的交給百里慕青,讓她出來給自己增添點頭飾衣衫,並且順從百里慕青的意思,讓我做陪。
我沒有說什麼,儘管我心底是一百個不願意,但是為了不傷爹爹的心,我還是答應了陪伴她出來。
從大哥口裡,我自是知道了她的身世,也知曉了爹爹為何會如此憐愛她。
原來,她的孃親是爹爹的遠房表親。當年她的孃親未嫁先孕,遭遇同族人的百般刁難和鄙夷唾棄,她孃親只得孤身出走,最後產下了她。
她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窮困潦倒。
一日,爹爹偶然遇見了她孃親,原本打算接洽她母子二人,但是她的娘子女性子倔強,硬是拒絕了爹爹的好心。
在夜商三十九年,她孃親病故,她隱約記得爹爹當時留下的地址。一路乞討,她找到了爹爹,被爹爹收養。
爹爹憐她年幼吃苦,對她亦是百般疼愛,甚至不下於我。
她也倒是乖巧,在爹爹面前表現得孝順而又體貼,愈加哄得爹爹開心。
只有我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多麼自私的人。
又或者,她只針對我,只討厭我,雖然我從來不知道我做了些什麼讓她厭惡至此。
再次跺了跺腳,腳下的靴子似乎已經被雪水浸溼。
探出頭,望了眼珠寶店子。
裡面擺著一個巨大的青色暖爐,她手裡捧著一根寶藍吐翠孔雀吊釵,一邊端詳著,一邊淺笑吟吟地和珠寶店的老闆談笑風生。
她沒有瞧見我,倒是她身後的婢女眼神飄落在了我的身上,一接觸我的眼神,便帶著愧疚地微微低下了頭。
我朝她淡淡一笑,隨即縮回了頭,再次站回了屋簷下。
看百里慕青那陣式,估計還得一兩個時辰方才罷休。
我再次彈了彈腿,眼神飄向了街道上。
白雪紛飛,將原本青石鋪成的街道染成了一條白皙的玉帶。
因為年關降至,天氣又變得惡劣,原本街道上還熱熱鬧鬧的小販子早已經收了攤兒,回家準備過年,好好修頓一番。
街道上,零星來往著的人,披著青箬笠,戴著綠蓑衣,腳步匆忙地走過。
輕輕地嘆了口氣,雙手交叉地塞進了袖口,抬起頭,眼睛望著天際。
灰濛濛的天空中,飄落著粗若鵝毛的雪花,紛紛揚揚而下。
“你不冷嗎?”
我不知道我抬頭望天,望了有多久,一道溫潤的話語輕輕地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錯愕的轉身,只見到內著月白色長衫,外著白色貂皮大氅的他站在我的面前,笑容恬靜,眼神湛亮如玉。
“是你?”我的手從袖中抽出,雙手交握著,原本感覺有些寒意的雙手,居然泌出了細碎的汗珠子。
“沒有想到,你還記得我!”
他再次淺笑著,俯下身子,將我落到耳際的髮絲勾到耳多之後,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的指尖輕輕地觸碰了我的耳垂。
我的臉頓時羞紅,自我的耳際到臉頰,如火燒一般的灼熱。
“你剛才望著天,在想什麼呢?”
他好似沒有發現我的窘意,有些好奇地詢問我。
我鼓足勇氣抬起頭,終於對上了他那雙如玉般溫潤的眼眸,臉上再次不爭氣地染上了紅暈,那火熱的感覺再次從我的臉頰蔓延到耳際。
“你還是真容易害羞呀!”
終於聽出了他的故意,我抬起頭望著他,卻見他依舊一臉溫和的笑容。
“你,你是故意的?”
我有些結巴地問道,看著他那雙水汪汪的明亮眼眸,我居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是呀!”
他淺笑著,解開自己身上的大氅,輕輕地披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後揚手,抽下了我耳際戴著的蝴蝶耳墜。
“這個耳墜很漂亮,送給我好嗎?”
他的眸子很閃亮,好似天際的繁星點點。
我羞紅了一張臉,自是知道這個舉動是何含義,但是依舊點了點頭。
“知道嗎?今天是我的生辰,這個是我收到的第一個禮物呢!”
他淺笑著,雙眼再次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狀,將耳墜託在掌心,緩緩地遞到唇前,落下一吻。
“等你及笄之後,我拿這個來娶你,好不好?”
他輕輕的咳了咳,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泛起了一絲紅暈,但是他的笑容依舊那麼溫和,那麼溫暖,好似一縷春風,吹拂在我的心際。
我有些慌亂,忍不住倒退一步。
但是身後的粗松雪因為我的跺腳而變得結實易滑,我的腳下一滑,身子直朝後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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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疾手快地拉著我的手,用力地將我拉了起來,卻因為力道過猛,我居然就這麼朝他的懷裡撲過去。
他身上好聞的香氣再次從我的鼻尖一直瀰漫了我的心間。
他沉重而有力的心跳聲宛若一道宏偉的奏曲。
他掌心的溫度順著我的指尖一直傳到了我的心房,捂熱了我的身子,捂熱了我的心。
臉上再次傳來灼燒的火熱感覺。
我用力地掙脫他的手,垂下頭不敢望他。
“為什麼是我?”
我訕訕地問道。
不知道他為何會挑選上我,他看起來是那麼的溫文爾雅,高貴迫人。
“因為我知道是你呀!看到你的時侯,我就知道,我要的人就是你!”
他溫柔地說道,並沒有因為我甩開他的手而惱怒。
“可是,我都不認得你!”
我依舊低著頭,弱弱地說道。
他的手輕輕地滑過我緊緊絞著的雙手,在我的手背上輕柔地點了點,柔聲說道:
“你可以喚我夙鉞,我今年十三歲!”
我抬起頭,望著他晶瑩閃亮的眸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也這麼默默地望著我,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
雪花依舊飛舞著,在空中跳著屬於它們的舞蹈,然後緩緩的飄落而下,一次又一次地將行人的腳印覆蓋。
“公子……”
街頭,忽然傳來一個略帶擔憂的聲音。
他這才回過頭,而後又伸出手,將披在我身上的大氅攏了攏。
“我該走了。記得答應我的事情!”
他轉身離開。
朝那個在街頭疾聲呼喚他的青衫書童走去。
我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大氅夠溫暖,我就這麼站在屋簷下,不再覺得寒冷。
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茫茫雪花中,雪花也覆蓋了他的腳印,好似他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
但是,我卻記得了他。
記得了他掌心的溫度,記得了他沉重有力的心跳,記得了他的笑容,更記得,他許下的承諾,等到我及笄之日,便來迎娶我。
那一年,他十三歲,卻許下了人生的第一個由自己做的決心和承諾。
那一年,我才九歲,生平第一次有人如此鄭重地對我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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