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語氣雖是不輕不重意興闌珊的樣子,可莫名的,沈意就是知道他在不高興,連忙就解釋,“我……”
剛剛開口,想到顧夫人的叮囑,卻又猛然噤聲。
“你如何?”男人聽她欲言又止,挑眉,凝目看著懷中的女子。
只見她眼睛溼漉漉的,小嘴微微張著,委屈的看著他。驀地,他就像是被人暗算一般,無力。對,就是無力,心軟,然後分明滿腔怒氣而來,瞬間卻成了無力。
原本,他不過是個過客,於她,他是過客;於他,她又何嘗不是過客?
短暫的停留,並不應該對他有絲毫的影響。
她不過是救了他一命,那又如何?多年來,單單是為他去死的便已是不計其數。
毫不猶豫的離開,毫不留戀,心想最多不過回去之後派人送來重禮答謝——他不想欠任何人。
可是,回去以後,卻並不想派人過來。說不清,二十年來,他第一次虧欠了誰,寧願虧欠了誰。
臨走那日,他甚至吝於對她說一聲“謝謝”。
他不去深想,想來便煩躁。一觸及,便會想起她全心的照顧……雖然,大多時候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但至少有心不是嗎?面對他受傷,她盡力照顧;怕他被她母親發現,她盡力保護。
“你也配合一下小姐,別以為她是為了自己,怕自己被責罵。告訴你,我家夫人愛女是出了名的,若是夫人發現你藏在小姐房中,絕對會不露聲色大讚她有愛心,不過是私底下派人殺了你而已。我看得出你修為高,不過你如今不也是龍行淺灘不是嗎?我們夫人又有手段,心腸又足夠狠辣。”
這是那晚,他不配合沈意,而後無意中……qing薄了她,沈意紅著眼出去以後,她那丫鬟對他說的。
其實他並不懂,她為何要救他,救便救了,還將他一個男人藏在自己閨房之中。甚至這個男人對她明顯一點感激也沒有,甚至不給她好臉色看。
二十年來,他幾乎沒有想不通的問題,唯有她。所以不去想……
直到一日,一名手下犯下大錯,他幾乎就要殺了她,末了,仍是念及大局,只冷冷拂袖,剪手在後,警告:“記住,你的命是我的,我若要,隨時可取!”
那人不懼,跪在地上,卻是低低地笑了出來,“我知道,我的命是你的,如今不過暫時安放在我這裡而已。可這樣不也是一種聯絡嗎?我欠了你,不管是什麼,只要我不還給你,我們就還有聯絡,就還有……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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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聽到那話,當即渾身一震。
只要我欠了你,不還給你,我們就還有聯絡,就還有……將來。
是這樣嗎?所以,她救了他的命,他卻不肯對她說一聲謝謝;他從來不曾虧欠誰,卻獨獨要虧欠她?
不,絕對不是這樣!
這個認知讓他勃然大怒,當即派夏臨送去他的信物作為答謝。
那是一枚明月流嵐佩,那精緻鏤空的紋路裡藏著兩個字——卿墨。那是夜華宮宮主的信物,夜華宮是當今天下最大的江湖勢力,便連當今皇帝,若不是當年想方設法與夜華宮聯姻,就絕對不會有當今的武帝!而這枚明月流嵐佩便可要求宮主做任何一件事。
沈意養在深閨不知,她那母親沈若昀卻一定知道,所以,如此重謝,他想,足夠。
哪知,夏臨卻無功而返,又原物拿了回來。
他眉心突地一跳,“發生什麼事了?”
夏臨尷尬,“我在外徘徊數日也沒有見到沈小姐,所以便求見了顧夫人。顧夫人讓我拿回來,說……”
“說什麼?”
“說沈小姐三日後就要嫁人了,卻拿著別個男子的東西不妥當。又說……”
三日後嫁人?!
他渾身一震,隨即“砰”的一聲劇響,竟是他一掌拍上桌,站起身來,厲聲問:“又說什麼?!”
“又說……沈小姐自小便愛心氾濫,隨手救個人回來不過小事,過去一年也是要救個一二十回的。宮主若不出現,她自己興許都忘了,如此舉手小事,就請宮主不要介懷,也忘了便好。”
愛心氾濫?小事?一年救個一二十回?!
卿墨立在那裡,唇線抿得絲緊,卻又偏偏在笑,只是笑有多深,眼睛便有多冷。袖袍中,拳頭緊緊握著,骨節已經泛白。
忘了?她到底是曾經藏了多少個男人在她床上,多到不過數日便忘了!
於是,他親自尋來了。
夜華宮離這裡有整整五日的路程,他日夜快馬加鞭,終於趕來。
趕什麼?
當他進門來看到她急急縫著嫁衣的時候,一瞬間,答案便不受他控制的竄出。
趕在她嫁人以前。
雖然,這所謂嫁人,十有八-九就是她那據說“又有手段又足夠狠辣”的母親自編自演的一場戲。
沈意是什麼身份,他焉有不知?那樣的身份,就算沈若昀再有手段,也斷不可能就這樣在一個偏遠小鎮將她草草嫁了。
他被算計了,他知道,可是他還是來了,所以他生氣,一路上都帶著勃然怒氣。
但是此刻,看著她緊緊抱著他,仰頭可憐兮兮的模樣,他想,若是她解釋,他可以原諒她這一次。
畢竟,她救過他,於情於理,他也應該對她寬容。
……
“你如何?”他凝著她的眼睛,嗓音微緊。
沈意感覺得到他的危險,是的,這個看似謫仙溫潤的男人很危險,她就是知道。她有點害怕挑釁他,想向他解釋,她沒有要嫁人,就要脫口而出了,還是顧及母親的叮囑。
於是到嘴裡的話生生成了,“是你不要我的,你不要我,我自然只能嫁給別人。”
一句話,似狠狠扇了一陣風,徑直將他心中原本已經要熄滅的那點火星扇得火光衝天。
男人的眸子眯成了最危險的弧度,陰鷙盯著她。
沈意心中一突,已見他唇角驀地一勾,卻是一個極冷極狠的弧度。
下一刻,她只覺手腕劇疼,已被他狠狠推開。
他用了力,她被推得連連踉蹌,耳邊只聽得他冷笑,“你既如此迫不及待,那便嫁去,卿某不打擾了。”
話落,沈意只覺眼前衣發翻飛,男人已經離開。
“卿墨……”
沈意見他就這麼走了,心中大痛,下意識出聲叫他,然而,聲音出來,連她自己也驚訝了。
低啞、無力、哽咽……
這哪裡是要叫一個人?這分明就是要叫一個人也不敢,只能無助的自言自語。
是的,她不敢。
朝夕相處半月,他也那麼顯然不喜歡她;如今他來,又是就這麼走了……這麼明顯,他不喜歡她。
她無助。她喜歡他,第一次喜歡一個男人,很喜歡很喜歡,就像娘對爹那樣的喜歡,可是他不喜歡她,怎麼辦?
她的緣分來找她了,可是緣分不喜歡她,又走了——這讓她好難過。
她悲痛難忍,低低啜泣著淚流滿面。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不想,忽地一股力道將她裹去,隨即,她便跌進了一具溫暖的懷抱。腰上力道驚人,鼻尖是那熟悉的藥香氣息,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只見是那人去而復返,一雙眸子如墨漆黑,卻又裹著無盡的怒氣。
她尚未反應過來,眼前一暗,陰影落下……
沈意:啊!
所有的眼淚和悲傷,剎那間定格。沈意渾身僵硬,所有的感官全部失靈,只留了唇上的。
……
從未有過,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除了一開始微微的疼痛,後來,後來便是她完全不懂的感覺。
悸動、zao熱,心跳得快要出來,卻又不能呼吸……
良久,她終於被放開。
是唇被放開,身子還被他抱在懷裡。
“呼吸!”
耳邊,他低斥一聲,她終於照做。
新鮮的空氣甫一吸進,她連忙又貪婪的長長吸了一口、再一口……
耳邊,他嗓音邪氣,“不是一年要救個一二十回嗎?”那怎麼不會親吻?若是方才他不放開她,她是不是就要直接等死?
沈意不懂他的意思,眼神mi離地看著他,“啊?”
男人抿了抿唇,修長的手指扶上……
她感覺到他在碰她的唇,雖只是輕觸,她亦大驚,連忙就要躲開,卻聽他問:“這裡,只有我一個人碰過嗎?”
沈意的臉頓時就紅了。
她是可以不顧一切喜歡一個幾乎陌生的男子,為他魂不守舍,為他神魂顛倒……但是這樣子,問她這種問題……她還是會害羞好麼?
她忙著害羞,他卻又問了一遍,“是不是,還有別人?”
沈意一凜,怕他生氣,連忙回答,“沒有!只有你,只有你!”
“嗯。”男人眸光裡含著什麼,見她緊張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她,輕輕應了一聲。
沈意松了一口氣,卻隨即他道:“往後也只有我。”
剎那間,沈意只覺心臟也成了一灘水。
羞的。
然後,她就做了一件讓自己更羞的事,她主動依偎進他懷裡,嬌軟道:“不走了,好不好?你上次走我都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
男人眸子半闔,目光落在她秀麗的頭髮上,卻沒有應聲。
沈意心臟頓時又提了起來。
還要走嗎?
剛剛這麼想著,卻聽一道清雅中帶著威嚴的嗓音傳來,“意兒,時辰到了,要走去哪裡?”
沈意聽這聲音,一凜,當即推開卿墨,跳開,同時往外看去,不見男人眸色狠狠一沉。
門外,是顧夫人帶著青姨緩緩走來,顧夫人的目光瞥過卿墨,落在沈意臉上,確切的說,沈意的唇上。
沈意一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樣子,剛剛……
連忙欲蓋彌彰的上前去挽過顧夫人的手臂,討好道:“娘,他是卿墨。”
卿墨繃著臉,向顧夫人微微頷首,“見過夫人。”
顧夫人唇角輕啟,“卿公子不必多禮,今日來的都是貴客。只是時辰已到,公子不在前院,卻來這裡怕是不合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