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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生死相隨(上)萬更

陵羽的選擇,讓虞笑難以置信。

她被拋卻已然成了習慣,但凡覺得她有利用價值的,沒有誰會為之放棄,哪怕有過心軟也好、不捨也罷,無論是吳幽還是旁的什麼人,在最後皆是照著利己的法子去做,輕而易舉將她丟棄。

她當了這麼多年棋子,哪怕骨子裡不願承認,可私心裡還是明白,這世上啊,沒有誰會真心待她,真心為了她捨棄什麼,唯獨有的,也只是年少時慕容家中,與她一母同胞的孿生姐姐...

那天夜裡,虞笑一整宿都沒有閤眼,她直直盯著營帳頂上,反反覆覆翻著身子,就是睡不著。

直到第二日,她頂著一對疲倦不堪的大眼睛,打算早起用膳。

素日裡,她起的並不算早,許是一直以來被嬌慣的很好,連帶著伺候在她身邊的兩個婢女,也對她這等子習慣習以為常。

但今日,誰也不知虞笑一整夜沒睡,故而她醒來的時候,便聽著外頭兩個婢女竊竊私語,似乎談及的皆是與她有關的事情。

"聽說了麼?今兒個一大早,殿下便回絕了百葉族首領。"其中一個喚作紫玉的婢女,率先出聲。

青藍搖頭,表示不知:"回絕?什麼回絕?"

她顯然不如紫玉消息靈通,連昨夜夜半時分傳出來的事情也清清楚楚,故而乍一聽聞紫玉的問話,心下正納悶不已。

"就是昨兒個夜裡,百葉族首領差人送了一封信函前來。"紫玉四下望了望,才道:"我聽李剩說啊,那信函裡頭明明白白的寫著,百葉族首領覬覦咱們虞姑娘,若是殿下願意割愛,那首領便雙手奉上城池,絕無虛言!"

李剩是陵羽營帳內的小兵,常年在陵羽手下伺候,他和紫玉是老鄉,兩人關係極好,就是當初陵羽要尋一個照料虞笑的婢女,也是李剩推出紫玉,讓她有個好的前程。

這件事,虞笑也是略有耳聞,曾經也調笑過,興許這兩人將來指不定就成了一對佳偶,也算是不錯。

可聽著紫玉的話,虞笑卻忍不住想翻白眼。要知道,她也算是聽了牆根的人,知悉百葉族首領只是說'考慮將城池送上';,並沒有當真實打實的允諾要給城池。誰知道,不過一夜的功夫,這些個下人便擅自亂傳,將事情敲定下來,那似模似樣、有鼻子有眼的,堪比戲臺上唱的一齣戲還要認真幾分。

"當真有此事?"青藍震驚,不可置信道:"那百葉族首領是瘋了不成?為了一個女子..."

"李剩與我說的,還能有假?"紫玉道:"你看這些年,他與我說的事情,哪個是假的?"

紫玉信誓旦旦的說著,聽得青藍掩唇詫異起來,好半晌,她才咽了口唾沫,繼續問:"那殿下如何說?"

"我方才不是說了嗎?"紫玉道:"殿下一口回絕了,說是今生決計不會拿咱們虞姑娘去交換什麼,哪怕是一座城池,一方山河,他也是不願的。"

一提及陵羽,紫玉的眼底便浮現一抹崇敬,誠然她們都知道,虞笑出身不算高,但說實在的,這些時日的相處,讓她們對虞笑的感情,愈發深了幾分,畢竟這些時日下來,虞笑待她們也算是很好,素日裡伺候著虞笑,不僅不必看她的臉色,而且還能與她同樂,這一來二去的,她們私心裡也早就將虞笑當作是自家的主子。

故而,在聽說陵羽如此霸氣的回絕之後,紫玉簡直驚嘆不已,不可遏制的便將陵羽與虞笑看作是千古相配的兩人,只盼著有朝一日他們能夠喜結連理。

"殿下不愧是殿下。"青藍嘆道:"咱們虞姑娘啊,也的確是個好命的,她跟了殿下,實在三生有幸。"

"那可不是嗎?"紫玉羨慕道:"我今後也要像虞姑娘這般,嫁給自己所願之人,可以不如殿下這般厲害,但至少要像殿下一樣,自己的女人自己護著,頂天立地!"

"那李剩不就是嗎?"青藍打趣,笑著掩唇:"我可是聽說,他前段時間與人閒聊,說是有朝一日是要將你娶過門的呢!"

"胡說!"紫玉臉色微微一紅,頓時說不出話來。

兩個姑娘互相打趣著,這一來二去的,也就把虞笑和陵羽的事情拋之腦後。

可隱在暗處的虞笑卻是舉步艱難,她一方面想知道,陵羽是否當真如昨夜所說,另一方面又存了一絲歉然。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人願意為了她放棄什麼,說不感動,其實是假的。可她不習慣欠旁人什麼,所以一時間頗為心緒複雜。

說到這裡,虞笑視線微燻,轉瞬看向莫長安,臉容浮現三分笑意:"長安,你可是知道,我年少的時候,其實與你很像?"

"像?"莫長安聞言,微微愣住。

她腦海中,忽然出現虞笑年少時的模樣,那在宋卿回憶裡言笑似春的小姑娘...還別說,真是與她有幾分相像,尤其笑起來時,都是狡黠如狐,喜怒多變。

"我與你一般,心中若是存了事情,便有些按捺不住。"虞笑看向莫長安,不施粉黛的臉容,依舊貌美而年輕:"所以,為了這件事,我忍耐不住,便兀自去尋了阿羽,想要仔仔細細問一問他,究竟為何...要如此。"

虞笑找上陵羽時,正是次日的夜裡,在這期間,陵羽忽然忙碌起來,沒有再讓她隨著去大帳內為他磨墨。

整整一個半日過去,陵羽那頭悄無聲息,在這個節骨眼,虞笑又不能擅自外出,更無法找誰探聽此事,只好壓抑著心中的情緒,等著陵羽的召見。

可直到第二日晚間,陵羽還是沒有要讓人來找她的模樣,虞笑實在抓心撓肺,便一咬牙、一跺腳,率先去了陵羽的大帳外頭等候。

她一路而去,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陵羽心中的地位,於是一路暢通,誰也沒有阻攔。直到抵達營帳外頭之際,她才停下步子,等著守門的士兵前去通稟。

只是,守門的士兵沒有應喏,只拱手向她,道:"虞姑娘,殿下今日一早外出,尚且未曾歸來。"

"外出?"虞笑下意識問:"去哪?"

士兵為難道:"虞姑娘見諒,殿下的行蹤小的不能透露。"

雖說虞笑在陵羽心中佔據一定地位,但軍中有軍中的規矩,有些事情不可透露,就是不能輕易言說。

這一點,虞笑也懂,故而她聽聞,也只是點了點頭,才道:"那等著殿下回來,再與他說我尋他有事罷。"

說著,虞笑立即轉身,打算先回到自己的營帳中等候。

湊巧的是,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眼前一道偉岸的身影擋在她的前頭,遠遠的,只一眼便讓她心中微動,說不出話來。

人心實在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先前她見著陵羽時,心中無所顧忌,故而便是無所畏懼。如今因著此事,她再見陵羽,便不由存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殿下..."

"尋我何事?"

兩兩相望,在同一時間裡,彼此開口言說。

頃刻間,兩人皆是愣住,但陵羽反應倒也是很快,下一刻,就聽他道:"先隨我進來罷。"

說著,他緩步上前,兩人一前一後入了營帳之內。

"還未曾用膳罷?"陵羽看向虞笑,問道。

"啊?"虞笑一怔,神思不定的點頭:"嗯,未曾。"

陵羽頷首,隨即轉頭,吩咐著一旁的士兵:"下去準備幾道小菜,一罈好酒。"

"是,殿下。"隨性的士兵點頭,很快便出了營帳,下去準備。

整個營帳之內,剎那便又剩下虞笑喝了陵羽兩人,氣氛頓時尷尬無聲,誰也不知究竟為何變得如此。

但虞笑還是率先打破了這僵局,輕咳出聲:"我今日來找殿下...是想問殿下一件事。"

本來虞笑也是覺得尷尬,但陵羽給她同樣是那般感覺,她只好自己活躍一番氣氛,至少不要讓彼此都說不出話來。

"嗯..."陵羽垂眸,道:"是百葉族的事情?"

他沒有看她,但語氣之中已然是一副悉知的模樣,聽得虞笑心中一愣,以為前夜她偷聽牆角的事情被陵羽發現了。

"其實...其實那天晚上我也不是刻意偷聽。"虞笑扯出一個笑來,尷尬的的撓了撓脖子:"我就是好奇嗎,畢竟這事兒的確與我有關,你說是不是?"

要說偷聽牆角,虞笑的確站不住理兒,更何況,在軍營之中,本就是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她在軍營中呆了這麼些日子,也只知道軍中的規矩,若是這事兒放在嚴厲一點兒的主帥身上,恐怕她不退層皮也是很難。

畢竟在軍中,律令為先,無論誰也違反不得。

"偷聽?"顯然,陵羽並不知道虞笑那夜在外頭聽牆根,乍一聽聞,不由微微挑眉:"原來你那天晚上沒有走,而是在外頭聽牆根?"

他不鹹不淡的說著,眉眼淺淺,絲毫看不出喜怒,就好像在說的無關緊要的事情那般,愈發看的虞笑心中顫抖。

她雖不算多麼瞭解陵羽,但也明白,這廝在生氣之前,多數時候是平靜至極,這就彷彿是暴風雨前的安寧一樣,格外恐怖。

"呃...我方才就是...胡言亂語了。"虞笑扶額,眸底劃過懊惱。

原來陵羽這模樣,並不知道她先前偷聽牆根的事情,如今他也算是不打自招了一次,實在失策...失策啊!

一邊說,她一邊掩面,打算就這麼矇混過去,轉身就要離開。

即便在意百葉族的那件事,虞笑還是不得不承認,就現在來說,什麼都不比她的性命來的重要。若是陵羽惱怒起來,要軍規處置呢?

越是想著,虞笑越是縮了縮身子,打算離去。

然而,她才不過轉身的空檔,陵羽早已身形矯健,一個飛步晃到她的跟前,擋住她的去路。

意識到有人擋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虞笑已然慣性的身子前傾,故而在被擋住的那一瞬間,她後退避開不及,直直便撞在了陵羽的胸前。

'咚';的一聲,額頭一撞,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腦袋,淚眼汪汪抬眸看向陵羽:"殿下,我知錯了,真的真的知錯了,殿下就放過我一次罷,我那天晚上也是實在好奇的厲害,就想著聽一聽究竟是何事情,決計沒有要洩露什麼機密!"

說到最後,她已然泣不成聲,那似模似樣的偽裝,看的陵羽唇角抽搐,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咳,虞笑。"陵羽無奈嘆息,道:"我並沒有要如何的意思,你不必再演了。"

想也知道,虞笑並不是那等子嬌滴滴的姑娘,所以她此番痛哭失聲,不為其他,就是為了逃脫罪責罷了。

如此狡黠的一個女子,若是放在從前,他定然不願多看,可不知為何,如今再看虞笑,竟是...有幾分惹人心軟的蘧然。

"當真?"虞笑抬眼,悄悄睨了眼陵羽,問:"殿下當著不打算問罪?"

問這話的時候,她眼角的淚還掛在長長的睫毛之上,梨花帶雨,好不可憐。要不是陵羽一早知道她的性子,恐怕要被她給欺瞞了。

"不打算追責。"陵羽搖了搖頭,頗為無奈:"原本你偷聽一事,便是營帳守衛不森嚴所導致,要追究也是先追究旁人,只是近來我實在心力交瘁,無法顧及太多,這等子小事兒就當從未發生過罷。"

心力交瘁,無法顧及太多?

這一番話要是給旁的士兵聽著,指不定要如何驚駭無言,不敢相信。畢竟陵羽素來是個治軍有方、嚴厲苛刻的太子,若非這些年他做事如此,威望怎會如此之高?

不過,在有情人面前,這等子'清規戒律';的,倒是成了其次。

"那就好,那就好。"虞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氣:"殿下果真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氣度..."

"不必誇了。"陵羽嘆息,打斷虞笑那滔滔不絕的讚美之言,只道:"我之所以會知道你大概聽過這件事,不為其他,只是因為這兩日此事風浪許多,包括百葉族那頭,也在與我交涉。"

正因著風浪許多,幾乎兩軍陣營之中,大多數人都知悉此事的緣故,陵羽才深覺,依著虞笑的性子,也會對這件事有些瞭解。

"交涉?"虞笑微微頓住,臉上的神色頃刻間有了些許變化,不過她一笑掩過,問:"殿下說的交涉...是何意?"

她想問的,實在很多,可如今聽到陵羽說交涉一事,她其實很怕...又知道自己不該強求,哪怕如今陵羽告訴她,他動搖了,想要用她去換取江山社稷,她也明白自己沒有資格要他如何。

虞笑的偽裝,落在陵羽的眸中,很是明顯,他心尖一顫,下意識靠近她兩分,低眸看她:"笑笑,你在害怕?"

這一聲笑笑,很是溫柔,哪怕陵羽脫口而出時,頗有幾分尷尬之意,但他還是一瞬不瞬,緊緊盯著虞笑的面容,似乎生怕錯過她的一絲情緒。

虞笑背脊微僵,忽然回憶起從前在慕容府的時候,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讓母親不要送她離開,而她母親只站在遠處,同她說...笑笑,不必害怕。

不必害怕嗎?

她細長的指尖蜷縮成一團,就像她的魂體一樣,在無數次的丟棄下,下意識兀自蜷縮,保護著自己。

"我...怎麼會害怕呢?"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抬眼看他:"殿下要送我去百葉族也好,送我去其他什麼地方也罷,這是我的命,我左右不得。"

這是她的命,所以,她必須接受命運的安排,哪怕是要她現在去死...虞笑想,她也沒有絲毫選擇的餘地。

從許多年前開始,她便不再是人,而是棋子。不會,也不該畏懼什麼的棋子啊!

"笑笑,你既是聽了牆根,大抵也知道,我說過的話罷?"陵羽低眉看向她,忽然將她擁入懷中,語氣破天荒的很是溫柔:"我說過不會將你送去與旁人,便決計不會。只要有我陵羽在的一日,你便只是我陵羽的女人...除非哪一日,我護不住你了,先你一步離去..."

"殿下,若是哪一日你死了,我必定不苟活於這世上。"虞笑含淚,望著他的眉目璀璨一笑,如山花盛開,妖嬈多情,卻也盈盈泣血,令人沉迷。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從陵羽給她承諾的這一刻起,她的愛便綿延縱橫,至死不休!

...

...

"長安,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一種感覺,"虞笑眸底笑意稀薄,彷彿隔著燭火看到了那年陵羽對她誓言篤定,眉眼滿是恍惚:"就是這一生,你分明什麼都不甚稀缺,可唯獨覺得心尖空洞,總忍不住想要用力去抓,拿著什麼東西,來填補空虛的心。"

她早年被人丟棄,父母不疼、家族不全,一直獨自漂泊,沒有定所。故而,到了長成以後,她總控制不住的覺得心中空洞,努力想要用什麼去彌補、去填補那些空洞。

所以,她看似無情,其實也是多情,直到遇到陵羽,那個冷傲而又鐵骨錚錚的男子,他許諾此生絕不拿她換取什麼,絕不棄她不顧。她內心的空洞,前所未有得到了填補,所以至此便死心塌地的愛上了這麼一個男子,意料之中,卻又難以置信。

"我那時聽著阿羽說的,便找到了那填補我內心的東西。"她輕輕笑了起來,眼角泛淚:"其實我不知道,最初的時候,我對他究竟是歡喜還是說他只是我的救贖,可愈漸與他一起,我便愈發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情愛一事,她說不清到底誰才是先來後到,或者說,她也不明白,是不是當年吳幽亦或者宋卿,任何一個人給了她陵羽給過的承諾,她也會一樣死心塌地的隨著他們其中一人。

可事實就是如此,說著不離不棄的,是陵羽,最終做到的也是陵羽。他是頂天立地的,所以在死之前,他一次也沒有...一次也不曾想過鬆開她的手。

他給了她陷入執念的理由,所以她也飛蛾撲火,不計所有!

聽著虞笑的話,莫長安終於,有些眼眶發酸。

不是因著故事太感人,也不是因為虞笑看起來如何悽楚,而是因為她的的確確懂得虞笑的感受,或許不那麼深切,可她懂得那種空洞的感覺,明白那種不顧一切想要填補空虛的乾枯,也知道這種情緒,對於一個早年經歷如斯的姑娘,是如何的不可遏制。

那一頭,虞笑眸底微深,似乎想到了什麼,繼續說道:"這件事,我後來得知,其實也是機緣巧合,但最最主要的還是吳幽的干涉..."

百葉族的首領想到以虞笑為交換條件時,誰也不知是為何,但後來虞笑得知,原來那首領便是當年幾個告訴她暗道的少年郎中的其中之一。

那首領因著聽聞虞笑帶著陵羽離開的事情,終於發現虞笑便是他年少時愛慕的姑娘,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不理智到以城池交換之。

可吳幽卻是暗地裡派人,與那首領說,可以巧妙施計,只要他寫了降書與陵羽,便可以一石二鳥,如願以償。

"你瞧,吳幽是不是狡猾的厲害?"說到這裡,虞笑忍不住嗤笑一聲,極為不屑和厭惡道:"他只不過隨隨便便派個人去暗示罷了,就能夠在千里之外,執掌棋局。"

所謂一石二鳥,便是讓那首領在遞出信函的時候,無所損傷。

若是陵羽答應了以美人交換城池的條件,那麼他大可以在收下美人之後,藉口美人並不讓他滿意,轉而拒絕降書上的說詞。畢竟在信函之中,他雖表現的很有投降的意願,但字裡行間還是有極為隱晦的幾個字,表示了此事若是不讓他滿意,他便大可以失信於人。如此一來,美人在懷,還不必損了一兵一卒,可不是極為巧妙?

可若是陵羽不答應呢?那麼百葉族便更沒有什麼損傷的地方。一軍主帥,捨不得一個區區女子,整日裡只顧流連在婦人的襦裙之間,如何不能讓軍心大亂?

不得不說,吳幽的計策,如此狠毒,狠毒到裡裡外外都不讓陵羽有好的名聲,無論是捨得美人,還是不捨美人,他終歸都是要落得個懦夫亦或者'昏君';的名稱,對於吳幽來說,簡直妙哉。

莫長安眸底一滯,不由蹙眉:"他...是故意要讓你醒悟?"

"可不是嗎?"虞笑冷冷扯唇,淡聲道:"人啊,就是貪心至極,分明為了江山社稷丟棄我,到了最後卻又想著牢牢掌握我的心,魚和熊掌他都想要,可不是荒唐到底嗎?"

虞笑那夜和宋卿說,她對陵羽心中在意,她說陵羽不會捨棄她,那些皆是她的逞強之言,她那時並不知道,因著自己的一席話,不僅是宋卿聽到了,吳幽其實也聽得清晰。

那夜,吳幽其實也在襄軍的陣營之中,他目睹了她和宋卿之間的對話,連宋卿也不知道吳幽前來,更何況虞笑?

所以,虞笑的一字一句皆是扎入他的心間,他怒了...嫉妒了,所以他要讓她知道,這世上但凡是男兒,但凡涉及利己之意,誰人都會拋棄她,哪怕是她以為的頂天立地的陵羽,也一樣會如此。

那天夜裡,他很快籌謀讓百葉族的首領悉知降書的計策,就是等著那麼一日,虞笑哭著找他,告訴他自己會殺了陵羽,告訴他自己犯了傻。

那是吳幽一廂情願的想法,卻沒有料到,陵羽能走到這一日,便意味著他也不是吃素的。

在百葉族遞了降書之後,陵羽率先安穩住內部,隨後尋了個暗衛,易容成虞笑的模樣,假意被送入百葉族之中。

果不其然,在得到美人之後,百葉族首領心中急切,顧不得其他,便擅自毀約。不過一日之間,背信棄義的嘴臉一覽無餘。

一切真相大白,陵羽帶著虞笑,站在襄國軍隊的面前,將此事剖析徹底,讓底下的士兵知悉一二。同時,藉著這個緣由,他處置了那個小人嘴臉的翟大人,並揚言襄國男兒,保家衛國是其一,但若是連自己身邊的女人都可以捨棄利用,還有何人性、血性可言?

在陵羽的計策之下,百葉族士氣大增,且不如吳幽所想的,虞笑從此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愛上了陵羽。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就是那麼順理成章。在吳幽的干涉下,虞笑與陵羽終成佳偶。

百葉族一戰,陵羽整整打了三月,耗了三月,最終奪得城池,摘下百葉族首領的首級,才得知美人換城池一事,乃旁人授予。

...

...

"我陪著阿羽一起,整整五年,那些最初的情誼,早已融入骨髓。"虞笑望著香爐,那氤氳飄起的煙塵,迷住了她的雙眼:"我的年少,從十六歲到二十一歲,一直是在阿羽身邊..."

襄國的霸王陵羽,一度成為諸國心尖上的一根利刺,但他的確做到了,攻打吳國,戰無不勝。

吳國地域遼闊,整整五年的征戰中,時進時退,虞笑與他共同進退。她時常也想,吳幽為何還不動手殺她,是捨不得、下不了手,還是...時候未到?

正是因為懷揣著這個念頭,她深覺每一日都是將死之日,她也只是將死之人,所以對待與陵羽之間的感情,便愈發珍惜。

虞笑十八歲時,襄軍一路打到了虞家門前,在徵得這座城池後,陵羽讓虞笑獨自一人,回到了虞家。

他說:"笑笑,我聽人說你的母族家中在此,你若是尋到了,自是可以一見家中父母長輩。"

那時,他不知道,她其實早已沒有什麼家可言,只是從前在吳中的時候,許茂為了隱瞞她的身份,便說虞笑本是此地人,早年被人拐賣,才入了許茂的府邸,以舞姬的身份養著。

她回答:"好。"

於是,她獨自一人,離了陵羽的身邊,整整一日,未曾歸去。

她其實知道,陵羽如此說,是想著給她一個離開的機會,他知道她心中苦楚,知道她想要自由,知道她最是厭惡被人牽制的生活,所以他給她一個選擇,一個可以擺脫一切,重新生活的理由。

在這之前,陵羽從沒有碰過他,他一直恪守禮教,夜間兩人即便是共處一室,也不過各自蓋著一方被褥,再沒有其他。

所以,在陵羽提出,讓她兀自歸家的時候,便已然存了一絲...放她離開的念頭。

很早之前,她與陵羽說過,從前在府邸的時候,總想著私自逃離,有一次當真就要離去,卻堪堪被人截住去路,害了徹底。

那時她沒有告訴陵羽,所謂的府邸,不是許茂的府邸,而是吳幽的府邸,她也沒有告訴陵羽,截住她去路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個如日中天的宋卿。

虞笑知道,在自己遮遮掩掩的那一刻,心中存了一絲畏懼,畏懼有朝一日,陵羽知道她的身份之後,會鬆開她的手...會恨她騙了他,怨她居心不良。

大抵,這是人的通病,越是在乎便越是害怕,哪怕是虞笑,也絲毫不例外。

那一日,夕陽落下,城門就要關上,陵羽獨自一人,牽著一匹烈性的黑馬,就這樣站得筆直,等著一個或許會歸來,或許不會歸來的女子。

離開之前,他與她說,這一次不會派任何人跟著,他說他會在夕陽落下之前,等著她前來,就在城門頭,就像是尋常情郎等著心愛的姑娘那般,等著她回來。

可他其實很不自信,他不知道,他心愛的姑娘是否會回來,他甚至有過一瞬間的懊悔,覺得自己其實不必這麼君子。

可思來想去,他最終還是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他畢竟這樣歡喜那個姑娘,若是有朝一日她告訴他,她不過是命不由己才留在他的身邊,或許...他會倍加煎熬自己耽誤了她、強迫了她。

夕陽落下的那一刻,沒有人影前來,他垂下眸子,遲遲不願離開,那暈染了煙霞的天空,驟然便有雷聲陣陣,就像是一場急雨將至,擾得他分外煩躁。

"阿羽!"遠處,伴隨著雷鳴,女子嬌笑的聲音,驟然傳來:"阿羽!"

一聲又一聲的呼喊,讓他心中顫抖,下意識便抬起頭,看著那個手捧一簇豔紅的嬌花,眉目如畫,笑意似春,就這樣奔向他。

直到奔到他的面前,她氣喘吁吁的停下步子,抬頭笑道:"我聽說,有人把這花喚作虞美人,便去了一趟城郊,好不容易採了一些,與你觀賞。"

這花喚作虞美人,殷紅的花瓣,傲然的花蕊,的確生的活色生香,絲毫不比她的容貌來的差。

她聽人說,這種花生在江南一帶,是有文人騷客因著對她和陵羽之間的故事感懷在心,無意間賦誦了那麼一首詩詞,那詩詞廣為流傳,於是這花也就隨之出了名,不知什麼時候,改了個'虞美人';的名兒。

那詩詞究竟都說了什麼,虞笑倒是記不清楚,只是依稀聽聞,字裡行間皆是對她的誇讚,好歹心中也是頗有一番美滋滋之意。

"跑的這樣倉促,可是累壞了?"陵羽聞言,眸底滿是憐愛,指尖觸到她那柔軟的髮梢,有不為人知的情緒,緩緩溢位。

"不累。"虞笑眉眼彎彎,笑道:"待會兒你背我回去就好。"

她耍起無賴來,倒是一如既往的可人,但這些年在陵羽身邊學到的東西,早已深入骨髓。若是她一直呆在陵羽身邊,也許十年之後,仍舊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沒心沒肺,笑意如春。

可這世上,最讓人無可奈何的...便是如果二字。

"好,背你。"在虞笑面前,陵羽一向不再是那個冷峻無情的太子殿下,更不是人人談之色變的襄國霸王,他只是她的情郎,深愛著她罷了。

話音一落,他便一邊將韁繩拴在自己的掌中,一邊低下身子,示意她上背上來。

"喏,等著我先把我的花兒收起來,好不容易採到的呢!"虞笑撇了撇嘴,轉身就要去將那一簇花先置在馬側。

"我來,笑笑。"陵羽轉身看她,率先奪過她手中的虞美人,兀自置在馬背一側,才蹲下身子,讓她跳上背來。

兩人就這樣,一步一步走著,誰也沒有提及離去與否的事情,只虞笑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今日的所見所聞,臨到末了,她才揉了揉陵羽的髮梢,問他:"阿羽,你怎麼不問我,為何不去尋我的母族?"

原本陵羽所說,虞笑該是去尋父母才是,可她說了一路,絲毫沒有提及歸家一事,這樣的情況之下,陵羽該是問著她這個問題才是。

可是,他沒有。這便是意味著,他或許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嗯...沒什麼好問的。"陵羽身形一頓,笑了笑:"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笑笑。"

如此回答,讓虞笑心中的顧慮,總算有了一絲開口言說的機會:"阿羽,我從前說過,絕不離開你,你可還記得?"

"記得。"陵羽回道。

"我那時不是騙你。"虞笑摟著他的脖子,道:"我自來便是被人培養了作棋子的,所以阿羽,你在哪裡,我的家便在哪裡,當初與你說的,也都是真的。"

她藏了許久的秘密,終於在這一天,就要脫口而出。本以為自己會緊張不安,可臨到這個時候,虞笑竟是覺得,內心無比平靜。

"我原本該是姓慕容,家中父母雙全,有一個與我一母同胞的阿姊,但我命不好,出生時候身子骨太好,便被選中,做了棋子。"她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的將種種過往,與他言明:"我那時年紀尚小,哭喊著讓母親不要丟棄我,可母親還是冷冷的看著我,讓我不要害怕,至此我的世界便沒有家這一說,你或許不知,我家中姊妹兄弟皆是姓了慕容,唯獨我是姓虞,從出生時起,便只是喚作虞笑..."

她將在虞家的事情,將在吳氏一族的事情,統統告訴了陵羽,那些往事,就像是被塵封了的記憶,再度襲上她的腦中,她以為她忘了,其實並沒有忘記,只是有陵羽在的這些時日,她快樂的彷彿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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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知道,她告訴陵羽這一切,或許他會選擇放手,可無論如何,她都不想隱瞞他。

在很長的時間裡,兩人從城門走到了城內,陵羽揹著她,一句話都沒有插,只待著她話落言畢,將一切言明。

他才恍然出聲,語氣一如既往的堅定,如同當年他言說的雙眼那般,鏗鏘有力。

他說:笑笑,與江山權勢相比,你永遠最是重要。

他說了這樣的話,最後也的的確確做到了,只是,他到底還是死了,留下她一人,連帶著他的命,一起揹負下來。

可縱然如此,她還是甘之如飴,死而不悔!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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