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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畫骨師舊事(上)

莫長安很快酒足飯飽,同姜姽嫿道了個別。她回去的時候,夜白已然回來,見著她從外頭進來,倒是沒有像往常那般出聲詢問她的去處。

這一點,莫長安顯然預感在心,先前兩人在桌上也算是...不歡而散,故而如今夜白的表現,她覺得並不奇怪。

想到這裡,莫長安沒有在意,只心安理得的見著三七,聽三七說溫夫人已然歇下,她和夜白才相顧無言的入了屋內。

"師叔,你來施法還是我來?"莫長安斟酌了一番,還是開口問道。

她離去前,在屋中擺了陣法,故而不用她多言解釋,夜白一入屋內,便該是知道,她此番意欲何為。

只是,她的話音落下許久,夜白卻是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就見他長袖一揮,頓時有光暈閃過。

莫長安見此,心下一頓,卻是沒有說什麼,只兀自摸了摸鼻尖,大抵是有些無奈,又一時間不想服軟,便一個轉身,率先入了溫夫人的夢中。

在繞過濃煙似的霧氣後,她與夜白之間的氣氛,破天荒的尷尬起來,兩人沉默著便見著一座千年古剎。

青山巍峨,白雪皚皚,高聳入雲的懸崖邊上,一座寺廟磅礴恢弘,入目料峭。

積雪覆蓋的小路被大大小小的石子兒鋪就,有七八歲孩童拎著一個水桶,腳步緩慢。

他瞧著秀致如雪,白噗噗、紅通通的小臉兒上,染著幾分天真無邪。

"師兄!師兄!"身後傳來一聲童稚清脆的叫喚:"等等我,師兄!"

稍小一些的孩童追上前來,手中一樣提著與他身板一般大小的木桶,桶裡空蕩蕩無物,連半滴水也不剩下。

"寂然師弟?"被喚作師兄的孩子擦了擦鼻子,奶聲奶氣道:"你怎麼也出來了?被師傅罰了?"

兩個小光頭,一大一小,在這料峭寒斜的地域,顯得無比渺小。

"忘塵師兄,我...嘿嘿。"寂然摸了摸圓滾滾的腦袋,心虛的笑了笑。

他昨夜尿床的事兒被了空監寺發現,本想遮掩些許,卻是不料還是被人發現。故而,一大清早他便被拉了過去,挨了一頓責罵之後才罰他出來提水。

如此冰天雪地的,他們身板小,年紀小,提水一事兒自是要比成年人費勁兒許多。

只是,忘塵與他們皆是不同,每日裡的提水之舉不是因著被懲罰的緣故,而是他自己提出,誰也不知他究竟存了什麼心思,但據說忘塵同主持表示,想要磨礪一番才如此雷打不動的,日日來來回回於明鏡臺與寺廟之間。

"罷了,隨我一起來罷。"分明不過七八歲年紀,可忘塵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看的莫長安有些想笑。

說笑就笑,下一刻,就見她嗤的一聲,眉眼彎彎,許是覺得忘塵這般年紀的孩童,其實還算有趣討喜。

夜白睨了眼她,也不知想著什麼,剎那便又收回視線,仿若從未看過莫長安。

而那一頭,忘塵與寂然已是雙雙提著水桶,朝著打水的井彼邊走去。

小和尚心中茫然,忍不住撓了撓腦袋,問道:"忘塵師兄,你為何日日皆是要打水呢?"

分明是懲罰人的活計,可奇怪的是,忘塵竟是主動提出承擔,這讓一眾門中師兄弟,都不由深覺驚愣。

忘塵回道:"明鏡臺處有一池清蓮,我想著日日皆是要觀望一二,便順勢擔下了這一職責。"

明鏡臺是水源深處,一口井、一池清蓮,可謂人間仙境。只是奈何,寺廟位居高山之巔,這井水卻處在半山坡上,這一來二去的,也就極為耗時。

好在忘塵極具慧根,小小年紀便修習了一身的術法,故而他每日裡的一來二去,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寺中的用水之需。

"他們都說,師兄生來的時候,有清蓮冬日綻放,可是真的?"小和尚繼續問著,歪著一顆小小的腦袋,一副好奇的小模樣。

無論世俗還是古剎,名利硝煙從未間斷。尉遲家本就是名聲威望的一族,忘塵作為燕國名流世家的嫡子,本就要比尋常人更受關注,更有甚者,他出生時清蓮綻放的傳聞,八百裡上下皆是知曉,就是寺廟中小小的和尚也對此悉得一二。

忘塵聞言,手中的木桶微微一頓,好半晌,才見他繼續前行,清脆的聲音回了一句:"不知。"

"為什麼師兄不知?"畢竟是孩子心性,不懂看人臉色,即便忘塵表現出並不想回答的模樣,小和尚還是接著詢問出聲:"我聽人說,師兄出生的時候..."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忘塵打斷,輕而易舉的轉移了話題:"寂然,再不快些走,恐怕監寺是要罰你的。"

"啊!我不想被了空監寺罰!"小和尚驚叫一聲,趕緊兒便跟上了忘塵的步子,懵懵懂懂的模樣,大約還不知忘塵此舉成功讓他拋卻了心中的好奇。

兩人小小的身板,也算靈巧迅速,不多時便來到了明鏡臺附近,一人打到了一桶水。

因著寂然年紀尚且小,且此次只是懲罰,故而他只堪堪打了小半桶水,便氣喘吁吁的抬著水桶,打算往回程走。

"師兄不回去嗎?"見忘塵站到一旁,寂然忍不住回頭看他:"師兄想照料這些清蓮?"

聽聞,明鏡臺的清蓮百年不曾盛放,雖滿滿一池,但卻少了幾分嬌豔,多了些許冷意。

寂然自懂事起,便來過這明鏡臺多次,可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他的確未曾見著清蓮盛放,故而,對於忘塵的執念,他顯得極為不明。

"你先回去罷。"忘塵笑道:"我歇一會兒再回去。"

"我也想歇著..."小和尚嘟了嘟嘴,畢竟童稚不知所以:"要是了空監寺不催著我回去,就好了。"

這樣的話,他還能在外頭多玩一會兒,也算悠哉。

忘塵看著他,一雙清明的眸子熠熠生輝:"了空監寺脾氣不好,你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是要被罰到思過崖去的。"

聽著忘塵的話,小和尚一時惶恐,就見他苦著一張小臉蛋兒,不情不願的還是將木桶提著,往而返去。

直到寂然離開,忘塵才摸了摸小腦袋,兀自走到池邊,看了眼那滿池的清蓮,低低出聲。

"阿旦!阿旦!"

他清脆的嗓音,含著一絲興奮與歡喜,仿若喚著故交舊友那般,笑意瀰漫。

只是,他的呼喚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瞧得他心下直直著急。

"阿旦?阿旦!"

他又是喚了幾次,且聲音愈發的大了起來,顯然有些憂心忡忡。

"我都說了莫要喚我阿旦,你這小和尚,煩不煩啊!"彼時,一朵清蓮位於池水中央,慢悠悠的探出腦袋。

那是一朵青碧色的蓮花,依舊含苞待放,一如此前百年那般,絲毫沒有要盛放的意識。

"欸,我還以為你不在了呢!"忘塵摸了摸腦袋,嘿嘿笑了起來,終於不再像是擺著成熟臉面的孩童,露出一絲慶幸:"阿旦,你方才怎麼不應我?"

他一邊湊過臉去,一邊兒伸手,想要摸摸那躲得遠遠的清蓮。

"我都說了,我不叫阿旦,我叫曇芝,那個字兒念曇!"那蓮花似乎被他激怒,氣惱道:"你這沒文化的禿頭小子,怎麼就不長記性?"

那細細的女聲落下,頓時有水花四濺,朝著忘塵的方向飛來。

她修煉千年,直至一百年前,才開始歷劫,她們佛山腳下的蓮花與旁的精怪不同,所謂歷劫,與她們而言,其實就是長眠,藉著這佛光滔天,養精蓄銳。

她沉睡一百年,數月前的某一日,方睜開眸子,有了意識。而那一日,正是遇著這個喚作忘塵的小和尚,懷著作弄的心思,她玩興大起,便刻意裝神弄鬼,想著欺他年幼。

可奇怪的是,這小和尚卻是絲毫不怕,只呆愣愣的站在池邊,撓著腦袋問她:你喚作什麼?

她藉著水澤,在地上寫了曇芝二字。

卻沒有料到,這小和尚看著穩重,其實並不知曇字兒如何念法,只想著識得旦字,便喚了她阿旦。

在那之後,她多次糾正,可這小和尚就像是存心與她作對那般,不僅整日裡就是喚著她阿旦,且從此往後,日日都來明鏡臺,來來去去的,就是她百般無聊,也數不清究竟多少趟。

那小和尚輕而易舉的躲過濺起的水花,來到另外的一頭:"曇芝不好聽,阿旦好聽。"

他笑眯眯的說著,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眉眼總有股子難以察覺的憨氣兒。

"你這小和尚,找打是麼?"被鬧急了的曇芝忍不住威脅:"你是以為我如今幻化不得原型,就奈何不了你了?"

小和尚雙手合十,低眉正色道:"佛語有云:如果你不給自己煩惱,別人也永遠不可能給你煩惱,因為你自己的內心,你放不下。"

"什麼意思?"曇芝深覺自己要被這一本正經的小禿頭鬧得頭腦發漲。

小和尚煞有介事:"就是字面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曇芝語氣不悅:"那這捉精怪的事兒,又不是我讓你來做的,你走你的!"

她沉睡百年,周圍雜草叢生,精怪無數,雖那些小精怪修為比她低許多,奈何不了她,但如今她還無法幻化人身,因著無法幻化的緣故,這些精怪整日裡遊蕩和蠶食,也是讓她苦不堪言。

為此,小和尚的到來,終究算是給她解了一些困難,畢竟他雖瞧著年紀小,但論說悟性和修為上,實在讓她刮目相待,在這日復一日的庇護和驅趕下,她終於能夠暫時清淨一陣子。

小和尚覺察她氣惱了,不由慌忙解釋:"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

然而,曇芝卻沒有要聽他解釋的模樣,就見她一下子將方冒出的頭扎進水底去,不再出聲回答。

"阿旦,我只是同你開個玩笑,你莫要惱了可好?"忘塵摸了摸腦袋,顯得憂心忡忡:"阿旦,你說說話可好?你不說話,我總覺得一個人孤寂的很。"

他在寺中,雖地位還算高,也頗為受著優待,可到底是太過特殊,寺中無論大小,都不甚與他結交,有人覺得高攀不起,有人又以為他心性甚高,不論如何,他都被那所謂生時清蓮綻放的傳聞,擾的極為寂寞。

他母親早早將他留在寺中,經年來極少探望,故而在見著曇芝的時候,他內心除了害怕,更多的還是驚喜。

那種獨得一人,不願與旁人分享的歡喜。

所以,數月下來,他愈發頻繁的來這明鏡臺,同時也愈發害怕失去曇芝。

"說什麼?"曇芝氣呼呼的探出頭來,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兒青幽幽一片:"你若是覺得委屈,覺得我煩擾,便兀自離去好了,左右再等兩年...再等兩年我便可以幻化人形,到時候就下山去,躲得你們這些臭和尚遠遠的!"

說著,她耳邊的葉兒撥了撥水紋,有錦鯉晃晃蕩蕩,瞧著很是輕靈。

"把這只魚兒也帶走,是你留下的物什,統統帶走!"她似乎是在說氣話,語氣中有股子委屈之意。

這池中,除了滿滿的清蓮,便只有一隻錦鯉,且這錦鯉還是數月前忘塵不知從哪兒帶來的,說是他不在的時候,望著這錦鯉能夠陪在她左右,聊以慰藉。

"阿旦,阿旦,你莫生氣,都是我的錯,方才只是同你鬧著玩兒的,那句話其實...我也不太懂是個什麼意思。"他更加為難,急的直直解釋:"師父時常唸叨這些,我伴他左右修行,少不得被影響了些,你若是不喜歡,我今後便不說,可好?"

"阿旦,我孃親不要我了,族中兄弟姊妹也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一個,若是連你也惱了我,離開我,我怕是要死的!"小小年紀的忘塵,不懂何為生、何為死,他以為孤寂一人是死,以為生老病死是死,但終歸對他來說,死這個字眼,頗有些嚴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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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曇芝冷哼一聲,面上不顯絲毫,心中卻已然有了諒解:"那你可是記著,下次若是再說這些個玄說大道,我便再不理睬你了!"

"好,我不說了,我以後不說了,阿旦。"小和尚笑顏如花,一瞬間展開,那呆愣愣又夾雜著三分無邪的臉容,讓人只覺歲月靜好。

...

...

就這樣,輾轉十年過去,小和尚長成了十七八歲的兒郎,蓮花精也修成了少女模樣,他依舊日日來這明鏡臺,但是來的時日不再如從前那般勤。

早在幾年前,他便時不時會回一趟都城建康,尤其他母親近來身子骨愈漸不好...只是,他回去的時候,燕國的國君不止一次提起過,要封他作國師,理由自是因著幾年前的霍亂之事。

那時燕國建康有邪祟作祟,他正是下了山回府,便恰是時趕上那等子大事。大約一月左右,他將妖物收服,至此名聲大噪,時不時便被貴胄世家請去,捉妖除害。

對此曇芝不止一次趴在池塘邊沿,歪著腦袋問他:"小和尚,你這一日日的除妖,是不是有些太過有求必應?"

她容貌雅緻,但一張稚嫩的小臉卻是極為恣意,仿若一顰一笑,皆是張揚刁蠻。

"阿旦此話何意?"忘塵撓了撓腦袋,不解道:"師父說,世人有求者,我等修行之人定當竭盡全力而為之。"

曇芝哼笑,就像是被寵壞了的嬌氣姑娘,道:"那你又知道,那些人要你除的妖,皆是品性差勁之輩?若是那些妖皆是與我一般好,你被旁人利用,又該如何?"

"我會分辨的清楚,"忘塵回:"濁世滾滾,我自是看的出來,哪些精怪同你一般,一心向善。"

他面若玉冠,眉眼清冷,若非瞧著曇芝時笑容溫暖,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超脫人世。

"若我當年也遇著同你一般的和尚就好了。"曇芝嘆了口氣,小腦袋很低:"小和尚啊小和尚,你說這世上,為何有虛偽冷血之人還能普渡眾生呢?"

她修煉千年,其實早就歷劫度化,修煉成人形。那時她不過五百歲,獨自一人下了山,想著好一番肆意揮霍,仗劍天涯。

在忘塵之前,明鏡臺也曾有小僧來來往往,多數時候他們會談論一番下山的遊歷,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兒,讓她求而不得,於是,她修成人形的第一步,便是下山踏入塵世。

可她實在是時運不濟,不過再幾年罷了,便遇到個四方遊歷的禿頭和尚,那和尚見著她是蓮花精怪,便一心要收服她。

在與和尚交手的過程中,他幾乎是步步緊逼,次次要命,若非她逃得及時,早就魂飛魄散,不知所蹤。

於是,她整整在明鏡臺又修養了幾百年,因著傷勢過重的緣故,被打回了原型,直到幾年前才能再度幻化人形。

正因著這個原因,她其實一直來,都和尚都極為厭煩,但忘塵此人,卻是世上最不同的一個,至少與她來說,她見不著他時,便會愈發寂寞。

曇芝被'和尚';坑害的故事,忘塵聽過很多次,每每稍有涉獵,她便忍不住一次次重複,而他就像是從未從聽過那般,一次次的耐心聆聽,眉眼含笑的模樣,委實讓人心動。

講完自己的遭遇,曇芝便又問:"你什麼時候下山?"

她遠遠聽得有僧人提及,說是忘塵這幾日又要下山,只是聽聞,她便有些傷懷,尤其這一次,她總覺心中不安,對此更是上心了幾分。

"明日。"他回:"左右不過四五日就會回來,阿旦,你可要隨我下山?"

"不要。"曇芝一口回絕:"吃一塹長一智,我若是還讓人給逮著,豈不是吾命休矣?"

她知曉,自己修為並沒有多麼好,哪怕是活了千年有餘,她在這方面卻是遲鈍的厲害,故此,她哪怕是修成人形許多年,還是一樣不敢下山。

"無妨的,阿旦。"忘塵笑道:"有我在,我會護你周全。"

這話,到底是讓曇芝心動了兩分,可動搖不過轉念,她便堅定的搖了搖頭,道:"小和尚,你還是早去早回罷,我在明鏡臺等著你回來就好...這兒我待了千年,要是叫我下山,還真是為難了..."

"也罷,你若是不願,那我也不做勉強。"忘塵笑了笑,也不知想著什麼,只定定然望著她,說道:"阿旦,你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好。"曇芝點頭,她皺了皺鼻尖,繼續道:"不過,你不能留山下太久,我一個人會覺得無趣的。"

忘塵一笑:"我會的,不出五六日,定然回來。"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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