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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玉笄

序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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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劫錄》是一個嘗試,嘗試將中國傳統文化與源起西方的奇幻文學結合起來,創造華夏本土的奇幻小說。這一嘗試無疑是艱難的,並且必須遺憾地指出,筆者最初創作的時候,對這種艱難的認識是很不充分的。

如果只是社會背景和人物設定中國化或者東方化,也許要簡單得多吧,但那樣的嘗試就毫無意義了,也根本無從追求突破。要創造中國的本土奇幻,就必須深入研究和反映中國的傳統文化,這是埋藏在社會背景和個人行為後面,同時也指導著社會發展和個人行動的世界架構的本源。中國的傳統文化思想是深邃的,尤其在它吸收了來自北方草原行國的遊牧文明和來自西南印度次大陸的佛教文明以後,其博大精深之處,其獨有的地方特色,都與西方文化主要是中世紀文化存在著極大的差異。而體現這種差異所在,正是《塵劫錄》嘗試的目的所在。

這種差異,可以從三個要點來比較籠統地表述:一,從祖先崇拜延伸出的泛神論或者自然神論;二,由第一點延伸出的天人合一的宇宙整體觀;三,由第二點延伸出的群體至上論。《塵劫錄》第一部中對於大劫的設想,對於道德的描述,就來源於以上三個要點。

然而這樣就使小說所要表達的文化思想日益哲學化和虛像化。小說家終究不是哲學家,建立一套完整的哲學理論,哪怕是統合中國傳統的哲學思想,都是相當困難的事情。而用文學的筆調去表述虛像,更非輕而易舉的事情。第一部中“魔”這個概念的產生,以及魔的具像化,都是萬般無奈下折衷調和的產物。

《塵劫錄》的第一部完成了,主人公峰揚對於世俗社會已經毫無留戀,而作者對於世俗社會雖有留戀,卻也難以繼續展開情節,想必讀者們在沉浸於“道德”的思考的同時,也很難對形而下為器的“道法”再產生濃厚的興趣。小說到此,可以告一段落,甚至可以就此終結了。

然而嘗試還沒有完成,情節還沒有完善,就此終結實在可惜,續貂一個大劫產生或破滅的簡單結尾則更顯無聊。在這種情況下,才會有《塵劫錄》第二部的產生。

第二部更換了歷史背景,更換了主人公,但並非可獨立成篇的第一部的姊妹作。第二部與第一部之間,其實是存在著極為嚴密的深層聯絡的。就歷史背景來說,第一部可對照春秋戰國時代,第二部則可對照前漢時代,但筆者所想要展現的,是這兩個時代一以貫之的“道”,是指導社會發展的中國內在的文化思想。而第一部的主人公峰揚,和第二部的主人公、數百年後的離孟,其實也並非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陌生人。

《塵劫錄》第二部一開始,就從第一部結尾的超脫與虛像,重新拉回世俗社會中來,但它終究還是要超脫化和虛像化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個重複,重複架構所未能完善的世界,重複闡述所未能完善的思想,然後,在下面的篇章中,將揭開“大劫”真正的謎底……

赤軍

2003.7.1

古詩雲:其人何修美,高冠衡玉笄,絲紘結珠串,見莫不思齊。

※※※

敬宗仁泰皇帝政康治平七年秋八月丙辰,我終於獲得了“煉氣士”的稱號,出師下山。稱號的頒給儀式,是在紫雲殿內舉行的,先拜三聖,再拜祖師,然後師父以拂塵輕撣我的雙肩,關照說:“大道無窮,畢生追索。這是你邁出的第一步,希望不是最後一步。”

我的師父葛琮,號修純,只是一個普通的煉氣師,在朗山數百名煉氣士中,輩分雖高,修為卻極平常。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個整天醉醺醺的老頭子,塊七十了,連個真人還沒混上,跟著他繼續修煉,能有所長進才怪呢。因此,我在確定可以得到煉氣士的稱號後,立刻向宮主遞交申請,結束修業,返回故鄉。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臨行前,師父問我,“有無繼續修業之意?還是準備出仕為官,為朝廷效力?”“老父在堂,弟子必須回去侍奉他老人家,”我含糊回答說,“以後的行止,全聽他老人家的安排吧。”

因為我對自己的將來也毫無計劃。做官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做官不過為了餬口(以我的資質,還盼望官高爵顯嗎?),我家又不愁吃穿,受那個拘束幹什麼?或者繼續修業吧,我相信修行一生,怎麼也能混個真人頭銜的,肯定比那個老頭子要強,只是,再不願意投在他的門下了。

故鄉在石府郡河東雲潼縣。石府是僅次於西平的最西方的郡,只有河東地區尚算富庶。四百年前,彭國滅亡的時候,這裡本是一片沃土,但潼河上游連續幾次大的氾濫,千里良田變成澤國,居民紛紛東遷,現在許多地方都變得荒蕪不堪了。河東還算好,雲潼又是河東最富裕的一個縣。

下了朗山,渡過潼河,九月初回到故鄉。父親早就得到訊息了,張燈結綵歡迎我學成歸來。父親已經五十多歲了,只有我一個兒子——前面兩個都是姐姐——寶貝得不得了。當年送我前往朗山的時候,身為一個男人竟然痛哭失聲,好象我不是去學習,而是犯了罪被官府捕拿走的一樣。朗山在中原五山中,名氣和水平都最低,本來以我家的財力,送我前往沌山或者巋山都毫無問題,只因為離家近,便於時常回家探親,父親才選擇了朗山秩宇宮。

一去四年,間或回家四五次,都呆了不到三天就必須回山,現在我終於回來了,帶著煉氣士的正式頭銜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啊,”父親抱著我的肩膀,老淚縱橫,“回來得好……你二姐下個月就要出嫁了,從此家中只有我一個人……你能回來陪著我,真是太好了啊!”

二姐的夫家,是臨縣的一位煉氣士,那小子可比我風光,是在沌山學的道,去年就獲得煉氣士的正式頭銜了。“縣中正在考察,看樣子明年舉賢良方正,他是一定在列的了,”父親告訴我說,“進京陛見以後,最少也弄個縣尉當,搞不好還能做縣令或者國相呢!”看起來,和大姐夫一樣,二姐夫也打算走上仕途,那麼我呢?除非修道有成,得到煉氣師甚至真人的頭銜,否則我可怎麼和他們比呀!

親戚相見,互相恭賀,熱鬧了整整半個月,父親才終於談到我的前途問題。這時候的他,比重逢時理智多了:“雖然想把你留在身邊,然而……男兒志在四方,不管是繼續修業,還是出仕為官,你總歸要離開父親身邊的呀。不用擔心我,我有良田千頃,又餓不著——對於自己的將來,你究竟是怎麼考慮的呢?”

雖然對師父說自己的前途全憑父親安排,實際上父親那麼溺愛我,是不會反對我本人的意願的。別說修業或者仕宦兩途,可以任意挑選,就算我打算轉職去當修道士,或者劍士,父親也是不會阻攔的。哪怕我豬油蒙了心,毫無大志,只想做一個普通的田舍翁,他也未必會反對。

我把自己的想法對父親簡單說了說,父親點頭:“要想趕上你兩個姐夫,就一定要努力啊。至於是繼續修業,還是舉賢良方正呢……若想繼續修業,不滿意朗山秩宇宮,那就往沌山去修煉吧……”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當初不該把你送去朗山的,是我糊塗,雖然舍不得你,但為父的再不會做糊塗事了——為父出自沌山清明宮,親往拜託幾位師兄弟,準你入門,應該沒有問題。若是想走宦途呢,以咱們的家世,再有你大姐夫在本縣太尊面前美言幾句,和你二姐夫同期舉賢良方正也並非難事呀。”

※※※

大姐夫是縣裡數一數二的劍士,四年前舉賢良方正,皇帝開恩,讓他回到故鄉來做了都尉。父親才對他提起我的事,還沒決定是不是嘗試宦途,他倒先帶來了一個訊息:“河邊鍾蒙山一帶,最近有妖物出沒,太尊正準備招募人手,前往搜尋剿殺。內弟若能參與建功,不用小婿推薦,太尊定會主動向朝廷薦舉他的。”

父親還在猶豫,我卻一口應承下來。我知道本縣頗有一些高人,剿滅妖物這種事,他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我跟著去湊湊熱鬧,未必會有什麼危險。況且,年輕人學有所成,也總想運用一下本領,這比整天打坐冥想,或者背誦經典要有趣多了。

父親攔不住我,只好同意大姐夫給我報了名。據大姐夫說,著名的煉氣師寒煒已經受聘,領導剿殺妖物的行動,父親也就放下了心。“此人出於邱山囂宙宮,公認是本縣道法最高強的煉氣士,”父親對我說,“有他同行,我就放心了。你多向他學習請教,不要浪費了這次大好機會。”

臨行前,父親還親自為我梳頭,把一枚玉笄插在我的髮髻上:“這是我當年學成下山,師父親贈的寶物,你要一直戴著它,千萬別摘下來。”我笑著回答說:“除非孩兒學那些修道士披頭散髮啊,否則摘下發笄來做什麼?”

我家住在縣城西門外不到五里的地方,凌晨起身,辰末就到了縣衙。兩名差役站班在衙門口,看了我的裝束,立刻抱拳致禮。我遞上名刺,差役們大概是不識字,看也不看,一個捧著就往裡跑。時候不大,縣尉迎了出來:“原來是離公子,大令恭候多時了。”

跟著縣尉來到後堂,只見縣令大人正和一位軍官對坐攀談,看我進來,笑著站起身來:“離公子到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從畿內來的騰都尉。”我看那位姓騰的軍官四十多歲年紀,高身量,長鬍鬚,穿著褐色武官袍服,腰佩一柄又長又寬的鋼劍,風神俊朗,象是個高人,於是急忙鞠躬:“煉氣士離孟,見過騰大人。”

騰都尉伸手攙扶,還了一禮:“剛和太尊談到離公子,聽說離公子是至聖的後人,不知怎樣攀論?”“不敢,”我急忙回答,“在下的先祖,是威末郴國世卿,大人想必知道,至聖的女公子,是嫁給了離氏的。”“不錯,”騰都尉笑著說道,“這樣說起來,咱們也是姻親呢。至聖出自彭國公族,與在下是同源的。”

彭國六卿,弓、騰、峰、赭、梁、華,都出自公族,這我是知道的,不過相隔已經千年,關係疏遠到和路人沒有兩樣,說起姻親來可多少是個笑話。然而我聽說最近一段時間,畿內許多世家都忙著修族譜、論親疏,想必這位騰都尉也未能免俗吧。

又隨便寒暄了幾句,縣令解釋說:“騰都尉世居河西昆章縣,告假訪親路過敝邑,自告奮勇也要往鍾蒙山去剿殺妖物。有他這位大劍士相助,此行是定然旗開得勝的了。”騰都尉急忙謙讓:“太尊過譽了,下官這幾手粗糙劍法,怎當得起一個‘大’字?不過願附貴縣諸君驥尾,為地方上出一點綿薄之力而已。雲潼、昆章,都屬石府管轄,雖非鄉梓,所距不遠,合當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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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完這些場面話,他突然一皺眉頭,又說:“下官此行離開治所前,偶得一夢,見潼河滔滔,中有惡氣彌空,想來是上天的兆示,要我恭同此行,滅妖護民呢。”“哦,”縣令也沒聽過這個故事,愣了一下,“真有此夢?看來本縣轄內的妖物,是合該騰大人剷除的了。”

※※※

參與剿殺妖物行動的人,陸續來到縣衙,因為都是同鄉,其中倒有半數是舊識:兩位煉氣士,一名桐輔,一名梁貫,都是我的同輩,但年齡要大我很多;一名劍士,是我的長輩,姓唐名澧。其餘三人,縣令介紹說,兩名劍士都出自寒門,胖的叫擴放,瘦的叫晨諳。最後是煉氣師寒煒,我久聞其名,第一次相見,是位五十多歲的老人。

加上騰都尉騰語,一行八人,一半是煉氣士,一半是劍士,搭配倒很相宜。中午時分,縣令大排宴席,給我們送行。雖然才是初秋,天黑得遲,我們仍然不敢太晚啟程,飽餐一頓,才未初就離開縣城西門,策馬向潼河方向馳去。

這時候,我已經知道了妖物出現的大致位置,是在潼河東岸、鍾蒙山下一個名叫百木的村莊裡。據當地亭長報告,半個月前,忽然有股怪風起自潼河,接著烏雲密佈,下了一個時辰的大雨——奇怪的是,雨水顏色血紅,氣味腥羶,這是一陣血雨!從來血雨降下,必有冤情,史書記載雖然不多,兩千年間也有這麼四五次,那位亭長是讀過書的,因此改扮了親自往民間去訪察。百木村莊,民風淳樸,所居又都是同族或者姻親,別說出人命官司,近幾年來,連吵嘴的都少,也沒有走失人口,哪裡有什麼冤情?可是亭長訪察了三天,卻訪出不少怪事來。

首先是,村裡的甜水井突然變得極為鹹澀,難以入口,村民只好放棄數代的老習慣,改到潼河裡去汲水。其次,百木村所居,一半都是漁民,自從血雨降過以後,網上來的魚,三成眼圈都是紅的!第三,隔三岔五,或從潼河上,或從鍾蒙山中,都會颳起一股陰風,陰風過處,先後有六個村民暴斃,身上卻無傷痕。亭長覺得不妥,仗著自學過幾天道法,叫人駛舟往潼河裡去探查,卻每每被怪風刮回,不得離岸超過十丈。他又往鍾蒙山去尋訪,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

我們這行人的首領,理所當然是有煉氣師頭銜的寒煒,其次就是官居畿縣都尉的騰語。路上,大家請問寒煒:“先生道法高妙,見多識廣,可能憑藉這些徵象,判斷出是什麼妖物為祟嗎?”寒煒捋著白鬚,搖搖頭:“若妖風從河上起,定是水怪,從山間起,定是山精。然而妖風時水時山,這個,不是冤魂重醒,就是魑魅迷人哩。”

“難道百木村中,果然有冤情嗎?”騰語問道,“為什麼那位亭長訪察不到?”寒煒微微一笑:“冤魂沉淪,重醒作祟,時日不一啊。若是十年前、百年前,甚至前朝的冤情,亭長上哪裡去訪察?”我嚇了一跳:“弟子曾聞,冤魂沉淪越久,重醒越晚,其法越高,越難降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寒煒瞥了我一眼:“年輕人害怕了嗎?即便沒有老夫在,有你頭上那枚玉笄,也可保你性命周全,不須擔憂。”

一行人中,雖然確實我年紀最輕,但直截了當被人說“害怕”,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梁氏和我家世代通好,梁貫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輕一拍我的肩膀:“別在意,其實我也有點害怕呢,哈哈。”桐輔也安慰我說:“生死是自然,天命有所定,害怕沒有用,坦蕩也沒有用,一切隨緣吧。”

我倒並非真的有多害怕,年輕人思路跳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又想起自己髮髻上那枚玉笄來。寒煒竟然一眼就能看出這玉笄蘊含有法力,可以保我的性命,眼光真是犀利啊。可是,這枚玉笄究竟有什麼用呢?父親不肯說,我問寒煒,他卻也只是笑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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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軍其他書: 大唐鍵俠 勒胡馬 漢魏文魁 龍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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