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忽然將隱秘往事說出，神色中大有黯然傷懷之意。
我對這個，沒太有經驗，想安慰，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展昭跟白玉堂更是無言以對，三個人，我坐著，那兩個站著，宛如被施了魔法，一動不能動。
那邊柳氏娘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怎麼，都傻了？”
她忽哭忽笑的，讓我猝不及防。
展昭不愧是老前輩，目視柳娘子，問道：“那以後夫人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她站起身來，轉過頭，對著白玉堂嫣然一笑，“不過，起碼在這兩天之內，我不用費心的去想，這兩天，我要痛痛快快地玩一場，來這汴京十年了，我一步也沒有踏出過柳宅，都不知道這汴京什麼樣兒，方才來的路上，還幸虧被人指點，不然真摸不到這御史衙門。”
展昭啞然。我忽然想到，柳娘子之所以想“要”白玉堂，是不是還有另一層的意思？
我看向她：“為什麼柳夫人你說在這兩天內不用費心去想了呢？”
柳氏娘子仰頭哈哈大笑：“別叫我柳夫人，我討厭這個稱呼，我叫桑葉，桑是桑樹的桑，葉是桑葉的葉，十年了，十年沒有人叫這個名字，我幾乎要忘記了……哈，鳳大人，你問我為什麼？你不知道麼？”她衝我眨眨眼，柳腰一擺走到白玉堂身邊，聲音幽幽，卻帶一股驕傲，“有他在，我怕什麼？”
我半是驚訝又半是放心。原來這一切竟真的是我多想？柳娘子想“要”白玉堂，其實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很合適的保鏢而已？
“柳夫人……”我正想問她下一步要去哪裡，柳宅大概是回不去了，至於我這御史府麼……最近也大有房源緊張之勢，其實吧，房源之事倒還是其次，最讓我頭疼的是，住在這裡的，起先有白玉堂跟浮羽，現在浮羽失蹤，便多了展昭在此，無論是展昭還是白玉堂，我都不能虧待了他們，總不能到吃飯的時候說一聲：“大家自己解決問題去吧……”就把他們打發了……
所以這兩天讓我在查案之餘頗為憂心的另一個小小問題便是……財政方面，比如我借來的銀子，今日來總是有出無入，常此以往，不用上刑場，我自己先要自我了斷了。
這監察御史的薪水，可並不高啊，而且這並不高的薪水，還不能預支，真是很不高明的吏治啊。
“叫我桑葉。”那人一抬下巴，杏眼瞪起來，看向我。
我汗了一下：“桑……葉，那你還想回去柳宅嗎？”
“當然不會再回去。”那邊幹淨利落的回答，“我要出去好好地見識一番這汴京城。”她轉過身，看向白玉堂，“就勞煩小白陪著我了。”
白玉堂悶悶地“嗯”了一聲，轉頭看我，說道：“那我先出去了。”
我依依送別，心頭隱隱作痛。
一直到兩個人一前一後，距離不太遠的走出門口，我才覺得渾身脫力，愧疚感跟壓力一併襲來，差點將我的心都給摧毀。
“大人，你還好吧？”展昭在一邊問道。
“嗯……還沒有死，所以很好啦……”有氣無力的回答，望見旁邊白玉堂放著的那一杯茶，拿起來咕嘟咕嘟喝光。
好苦的感覺，一個衝動，幾乎要全部都吐出去。
“大人，你的臉色很不好，還是先去休息片刻吧。”
“不用，”我伸手推開他的手，“柳娘子……呃，桑葉方才說的，好像是很重要的線索，讓我想到了什麼……我感覺我很快就會知道真相了，只要再好好地想一會兒……他們之間的交叉點是什麼來著？”
喃喃地，忽然眼前一花。
腦中也微微發昏，有點不受自己控制，我嚇了一跳，難道是支撐不住，熬得油盡燈枯，是倒下的時候了？不……真相還沒有出現，我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先……
我一反手，握住展昭的手：“展大人……你聽我說，柳藏川既然不是柳朝羽的親生兒子，那麼也就解釋了為何柳朝羽寧肯看他送死也不願意插手此案的原因，不過……我覺得事情也沒這麼簡單，柳朝羽為何收留柳藏川，柳藏川的真實身份又是何人？你記得麼？我讓小白去陌川的時候，他回來說……呃……頭好暈……他說……”
“大人，你累了，歇一會兒吧。”
“不行，我一睡怕就醒不來，展昭，我怎麼這麼暈，你掐一掐我的手臂，我沒力氣了，用力點。”
“大人……”
我起身，身體搖搖晃晃的，幾乎也站不住腳，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到，幸虧有人從旁將我抱住：“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是展昭。
我靠在他身上，竭力的想一夜所得的供詞，以及白玉堂探陌川時候得來的訊息，再往前，汴京血案，陌川血案，柳藏川……陌川滿門，跟瑞珏世家交好的柳朝羽，陌川的珍貴礦物，四公子從陌川撿到的寶物，那個無緣無故死去的小姑娘，她是……
瑞珏世家的檔案之中記載，瑞珏世家雖然家業繁茂，但是當時血案發生之時，家中的孩童，卻只有兩個，且是一男一女，在火災發生後點檢宅子後，發現少的那個……對了，我記起來了，在血案發生之前，有記載說是……瑞珏世家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心頭一緊，似乎想通了什麼，急忙伸手攥住展昭的手：“那個死去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她不會無緣無故死了的……她可能是被……”
“大人，你說哪個女孩？”展昭急忙問道。
“那三位公子跟蔣三去陌川尋寶時候，遇到的那個女孩……她在陌川血案之前已經死了，她就是……她就是瑞珏世家的，我猜，我猜……”頭好暈，聲音越發低，我連抓展昭的力也沒有了。
“大人你是說，被江公子他們發現的那女孩子的屍體，應該就是瑞珏世家的小小姐？”
“是……”我咬到自己的舌頭。
“可是……”
“是那幾個人動手的……是江……他們殺了那個女孩，柳藏川……他是陌川……的人，他發現了……真相，所以他……為了瑞珏世家……報仇……”
“可是我們沒有辦法證明是那幾個人殺了那女孩的。”
“去問……柳藏川，他……會……”眼睛已經逐漸閉上，我斷斷續續，咬出這幾個字來，耳邊聽到展昭大叫我的名字，而我卻逐漸什麼也聽不到。
“展……昭、昭……弄醒、我……快……我不能……”我身不由己地倒下，腦海中冒出這樣一行句子，不知道是自己對展昭說的，還是只是存在於我的腦海中而已，如此如夢似醒，讓人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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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碧綠色的長河，蜿蜒向前，譁啦啦，河水奔流碰撞，像是唱著一首歡快的歌。
兩岸碧草青青，再遠一點，是茂密森林，山勢並不陡峭，樹木生長之上，從山腳到山頂，長長的蔓延過去，鬱鬱蔥蔥，好看的很。
碧草叢中，有個白色的纖巧影子，蹦蹦跳跳的跑出來，一邊跑，一邊笑著唱著：
“小小子兒，
坐門墩兒，
哭哭啼啼要媳婦兒，
要媳婦兒，幹什麼？
點燈說話兒，吹燈作伴兒，
到明兒早晨，梳小辮兒。”
好像是水晶們相互碰撞，發出了清脆細碎的聲響。她越唱越是高興，跑的也越來越快，我逐漸看清楚她的樣子，紅彤彤的小臉兒，胸前垂著兩條長長的小辮兒，頭頂卻戴著色彩斑斕的頭巾，竟是個非常美麗的異族小姑娘。
她的手腕潔白粉嫩，左手腕上掛著一串晶瑩的珠子，天空有陽光出現，陽光照在珠子上，珠子散出了璀璨的光芒，五顏六色，極其奪目。
忽然之間，遠處有人聲嘈雜。
“說什麼，我看這條路是錯的，我們應該轉回頭去走。”
“不會吧，我是偷偷看的我爹的記錄，這邊的路沒有錯。”
“走了這麼久都沒有看到，難道要走到天黑？”
“不要吵，我好像聽到有動靜。”
小姑娘慢慢地停下步子，停了歌唱。站在原地，小小的樣子好像是一枚粉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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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她的前面，長長的草叢被撥開，窸窸窣窣，發出一陣聲響，接著，有一張略帶狡黠的臉出現在面前，當看到面前的小人兒時候，那雙眼睛裡透出了驚異的光芒。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隻狡猾的土狼，看到了面前新鮮可口的獵物。
作為旁觀者的我，心忽然砰砰大跳了，幾乎要脫口而出，告訴那小姑娘：快走，快走，這裡很危險。
天空的陽光正慢慢地散去，長長的碧草也發出了一種深綠到烏黑的顏色，小姑娘後退一步，有些害怕的望著眼前幾個人。
“蔣三，你他媽怎麼不走了？”身後有人罵罵咧咧一句。
一個身材高挑的人走出來，手中扇子一搖，望向前面，那被喚作蔣三的人一驚，說道：“江公子，你看……”
原來這個臉白淨眼有光的人是尚書府的江重禾，他望著前面的小女孩，嘴角慢慢挑起一絲笑容。
譁啦啦……一陣風吹過，碧草發出了尖銳的吶喊嘶吼，好像是在警告什麼。
小女孩本是在後退，可是看見面前的江重禾，以及他臉上的笑容時候，她停下了步子，一直等他溫聲問道：“你是誰啊，怎麼在這裡？”
小女孩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是瑞珏小蝶，你是誰啊？”她問，你是誰，而不是你們是誰。
身後有兩個人擠出來，是端木公子跟莫侍郎，兩個人望著面前的女孩子，又看了看故作瀟灑的江重禾，互相交流了一個瞭然的眼神，笑嘻嘻的擠了江重禾一下。
“我姓江，我一定比你大了。小蝶。”江重禾收起扇子，走上前去，伸出手拉起女孩的手，“小蝶，你姓瑞珏，你是瑞珏世家的人啊，真是巧了。”
“為什麼巧？”小女孩有點臉紅，往回拉了拉手，沒有拉開。
江重禾望著她手上那一串晶瑩圓潤的珠子：“是啊，很巧，我們迷路了，正好碰見你，小蝶，你長得真好看，你是陌川最美麗的小姑娘吧？”
少年的聲音，帶著一股迫人的溫柔跟故作的逢迎，世事不知的女孩哪裡知道？羞紅了臉：“不，我不是……你們要去哪裡啊？我這裡熟悉的很，我帶你們走好了。”弱弱的聲音小小。
“我們……我們聽說這裡能撿到很多的寶貝，所以想去見識一下那個地方，”江重禾說道。
小女孩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粉嫩如花瓣的嘴唇一動，卻不說話。
江重禾又說道：“不過據說那地方很難找，你一定是不知道的吧，算了，我們還是去問別人吧。”憂鬱的眉尖蹙起來，還嘆了一口氣，宛如心碎，又好像是失望，“小蝶，你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我的家在汴京，我想，你要是在汴京，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帶你去汴京最好的地方去玩，不過現在，我要走了。”
“不，不要走！”小蝶大叫一聲，“我知道……我知道那個地方，不過，不過我爺爺不許我告訴任何人……”
“你爺爺是擔心你被壞人騙，”他露出了醉人的笑容，柔聲又說，“小蝶，你看我們像是壞人嗎？”
身後那幾個人，暗暗地笑了，風流瀟灑的江公子，迷倒多少汴京大家閨秀，哄騙這樣不通世事的純真小女孩，自也是拿手好戲。
“你當然不是壞人了。”小姑娘低著頭，扭著衣角。
“那你帶我們去看好不好，一眼，只一眼，我們就趕緊離開，保管誰也不知道，小蝶，好不好呢？”期盼的口吻，深深的哄騙，爐火純青。
“那……好吧，不過你們要答應，什麼也不許動。”女孩子抬頭看向江重禾。
“我向你保證。”他一臉堅貞。
牽著小小的手，他們一行人向前走，慢慢地走出高高草叢，前方忽然出現一個小男孩，非常清秀的樣子，兩眼晶亮，顯出一股聰明勁，飛快向著這邊跑過來：“小蝶姐姐，你在這裡，這些人是誰？”
他飛跑這邊，那兩隻烏黑發亮的眼睛，看的我心底陣陣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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