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玻窗的深藍，冬陽依舊迷離而夢幻，羅大衛傻怔怔呆立當地，秀氣的臉在夢幻中扭曲，惶恐驚閃的眼，比陽光更千變萬幻。
豪華的辦公室一片靜寂，空氣毫無聲息。於姍姍笑倒，抱著肚子喘氣。李都平仍靠在沙發，雙手合在身前，表情和眼睛都一脈平和。
中央空調有些熱，羅大衛下意識用手背塗擦額際，那是他浸出的汗珠，不是為溫度，是為恐懼。一句失言沒什麼，不會暴露真實目的，可他還是怕了。褚志傑的計劃太瘋狂，他頃刻被無力感和挫敗感充滿。
“坐下說吧。”李都平平靜溫和，隨手向旁一指。
羅大衛猛然抬頭，驚恐的眼中綻出警惕的妖光。這只是開始，再大的恐懼也淹不沒沖天的嫉怒，何況計劃的最後，還有張巨大的畫餅。
李都平望他道：“羅兄，你能來找我，應該下了很大決心，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心平氣和地坐下好好談談？”
羅大衛深吸一口氣，盯著他坐到一旁。李都平的平靜讓他怒意再起，熊熊燃燒的不服輸重新膨脹。輸贏未定，悲慘的下場仍等著李都平，一種走著瞧的念頭在腦中橫生，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怕了。
羅大衛撐住身體坐定，噴火的雙睛仍直直瞪視他。李都平沒再意，稍稍轉身，面對他道：“現在說吧。”
“我沒什麼可說的。”羅大衛喘著粗氣，獰著臉嘴硬。
不能掩飾自己情緒的人，總是很可笑，所以於姍姍又笑了。李都平也有點忍俊不住，但還是安靜地道：“那好，你不說，我替你說。”
羅大衛沒說話，眼光又閃，剛剛壓制的恐懼又有些抬頭。
李都平道：“你喜歡敏敏，但只是默默喜歡，不僅沒做過什麼，甚至從沒說過。你拼命工作，拼命表現，不過是希望精誠所至，能慢慢打動她，我說的對嗎？”
“是的。”羅大衛惡狠狠說，“可我不明白，難道喜歡一個人，什麼沒做也有錯？”
“嗯，說得好。”李都平點頭予以首肯，“所以於姍姍不讓你見敏敏，唐周打你，你都認為是我的指使，是我在背後使壞，現在又想透過改組公司把你踢出去，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羅大衛綠臉悲憤得發脹，“讓於姍姍限制我見敏敏，讓趙重唐周打人，他們已經親口承認了，你還想抵賴嗎？”
李都平是下過類似命令，但並非特別針對羅大衛，羅大衛捱打主要是因為對於姍姍口出不遜，這麼說多少有點冤枉李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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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姍姍俏目一立，就想反駁。李都平反手止住，歪頭對羅大衛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被冤屈，又受這麼大委屈，應該恨我才對，怎麼會自取其辱，主動上門來找我？”
“我、我那是因為……”羅大衛被說中要害，驀地一慌。
李都平不給他說話機會：“你來找我，怎麼說都是服軟的表現，你既然沒錯，幹嘛要向我服軟？‘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到底藏著什麼陰謀？”
“我、我哪有陰謀？你不要血口噴人！”羅大衛急得大叫。
“那你為什麼找我？總得有個理由吧？”
羅大衛高度緊張，汗流不出，好不容易定住神：“那是因為敏敏……”
“叫古總！”李都平冷靜打斷。
“哦，古……”羅大衛鼻子氣歪，冷汗唰地流出。
於姍姍噗一聲再度笑倒，在沙發上滾成一團。李都平仍如雕塑般平靜，眼光如早春二月的風，不冷不熱，除了吐露新綠的柳枝，任何人都難以發覺。
該死的傢伙，從視窗跳下去吧！羅大衛迫切希望詛咒能殺死人，最好能親眼看到兩人把刺刀插入對方的胸膛。
羅大衛能做的也只是詛咒。當憤怒和羞辱到達頂點，充滿的仇恨反而會使人冷靜，所以羅大衛冷靜了，甚至沒露出一絲殺人的眼神。
羅大衛緊急擦擦汗，貌似真誠地道：“李兄，我理解你的心情。事實上，我來找你，是因為古總一句話。她說日久見人心，我們之間的誤會總有一天會消除。我在家想三天，總算想通了，有些事情不能強求，尤其是感情。另外我畢業就進華藝，已經整整四年多，對華藝感情很深，也不想離開，所以才來找你。”
羅大衛說完，激動而緊張地望李都平。他意遲遲來，先羞再惱又怒，最後時刻好歹冷靜，把事先背好的臺詞如數倒出。
李都平道：“你的理由很好，可我還需要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這個容易。”羅大衛笑了，他早有準備，“正如李兄所說，我從沒對古總做過什麼，一直默默努力工作，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會是，只是我需要一個信任的環境。”
羅大衛說話伸出右手，堅定地看李都平。
李都平看看他手，沒動，盯盯瞅他。於姍姍俏眉高挑，對羅大衛所謂的真誠嗤之以鼻。羅大衛沒理她，仍面帶微笑，伸著手，滿懷信心地期待。
終於，李都平收回目光，緩緩握住他手：“那好，就為敏敏那句話，我相信你。”
於姍姍一怔，隨即把嗤之以鼻轉向李都平。無事獻殷勤，已經非奸即盜；有事還獻殷勤，那就肯定包藏禍心，何況羅大衛噁心的虛偽連三歲小孩都能看破，李都平焉能看不出？
“謝謝你，李兄。”羅大衛感激而熱忱地握住他手，還把另一支手撫了上去。
李都平盯住他眼睛，故意道：“羅兄，我相信你，但必須提醒你。現在敏敏一切事務，無論公私，都由我全權代理。如果我再看到你和敏敏接觸，請別怪我無情，我們今日的信任都會化做流水。”
“李兄請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定做到。”羅大衛誠懇地說。
“那好。”李都平站起身，“希望羅兄為公司的改組盡力，我們共事愉快。”
“李兄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羅大衛隨之而起，熱烈地點頭。
兩人重重握手，久久不分，惺惺之情似一對親密戰友。
話說完了，目的也達到了，該是離開的時候。或許是想看到古倩敏絕世的容顏和完美的身姿，羅大衛頃旋轉樓梯留下深深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羅大衛的身影消失在門板夾縫，李都平坐下深思，屋內恢復寧靜。於姍姍湊到他身邊，碰碰他道：“喂，想什麼呢？”
李都平凝眉道：“我這麼羞辱他，他反而平靜了，你說為什麼？”
“這還用問？有陰謀唄。”
“陰謀肯定有，而且看樣還不小，到底是什麼陰謀呢？”李都平轉身看她。
於姍姍啐道：“你管他什麼陰謀，直接把他踢走不就得了，還假惺惺留他！”
李都平搖頭道：“你別把羅大衛看得太蠢，我沒信他，他心裡清清楚楚，他的目的就是要留下，我信不信他根本不在乎。”
“那就更不該留他了！”於姍姍蹙眉道，“你明知道還留他，不是給自己找病嗎？”
李都平道：“羅大衛是無用之人，沒什麼城府，基本一點就著。他能忍受這麼大委屈留下，估計是有人給他出了什麼主意。但就目前來看，他留下什麼也幹不了，除非有人給他創造環境，可得什麼樣的環境他才能有用武之地呢？”
“不會吧！”於姍姍驚道，“難道有人要殺你？”
李都平笑了，但沒說話。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不會這麼想，但經歷暴獄事件，他任何可能都相信。羅大衛留不留並不重要，只要他消失，羅大衛即使走了，也有辦法再回來，何況古佔山還喜歡他？所以他讓羅大衛留下了，因為想挖出後邊隱藏的人。
屋內空氣有些凝滯，但並非不活躍。於姍姍探過頭，打量他道：“喂，有人要殺你了，你不害怕嗎？”
李都平苦笑：“這不是怕不怕的事，姓羅的走不走，該殺我的人還會殺我。”
“那你準備怎麼辦？”於姍姍雙眸凝憂，擔心地說。
李都平很感激，笑笑道：“放心吧，殺人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並不是想殺就能殺，想死就能死，你還得問問老天爺答不答應呢！”
“暗殺防不勝防，可不是碰運氣的事！”於姍姍認真道，“這樣吧，為以防萬一，我讓我爸先給你搞件防彈衣。”
“行。”這不客氣的時候，李都平當即答應，“如果可能，再幫我搞把手槍。”
“你有手槍啊？難道敏敏沒給你？”
李都平道：“給了，不過我回家用了，被警察沒收了。”
“哇，那……”於姍姍張大嘴巴，咽口吐沫說，“那你殺人了嗎？”
李都平向她歪歪身，得意地伸出三根手指。
“哇！你一下就殺……”
“噓！”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李都平忙把她止住。
古倩敏儀靜體嫻，端著一盤水果款款而上。
“這些事別跟敏敏說。”李都平快速叮囑一句，微笑站起，可站起就不會笑了。
古倩敏沒注意他異常，瞥著於姍姍道：“真不容易，大清早就來上班，來了就上十六樓。”
於姍姍曖昧一笑：“你裡裡外外都被我摸透，十五樓還有什麼好去？”
古倩敏美靨一紅，下意識去看愛人，就見李都平閃著眼，一會看樓梯，一會看房門，來來回回，很驚異的樣子。古倩敏道：“老公，你怎麼了？”
“我沒事，你們先聊。”李都平展出個笑容，匆匆從她身邊穿過，還順手揪只葡萄。
兩女愕然轉身，李都平嚼著葡萄，大跨步衝下樓梯。
李都平一路衝到十五樓，透過古倩敏辦公室進入走廊。
剛剛看到古倩敏，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古倩敏辦公室雖有趙重等人把守，可他辦公室沒設防，只要他不在，完全可以透過他辦公室進入古倩敏辦公室，這點不可不防。考慮到辦大衛臨走前那眼神，或許可以利用也說不定。
羅大衛辦公室就在走廊另一側，李都平遠遠看一眼，進入保鏢室。趙重和唐周正躺在床上抽菸，見他雙雙跳起。
“唐總來了。”還是笑臉的唐周先開口。
李都平點點頭，看看兩人道，“我不在這兩天辛苦你們了。”
“哪有，都是我們份內事。”唐周笑看趙重，繼續回答。
趙重這次沒沉默，問李都平道：“李總，您有事？”這時間當不當正不正，李都平顯然不是專為道謝而來，穩重成熟的趙重冷靜看到這一點。
李都平暗暗讚許，衝兩人勾勾手指，來到房門前。兩人相顧一望，湊到李都平身後。
“看見這地方沒？”李都平指著古倩敏辦公室門框上方。
兩人點頭，不解地對望。
李都平道：“十五樓和十六樓一樣，我要你們在我辦公室門上加個攝像頭，要隱秘點那種，就由你們兩個負責監控。除了於隊長，你們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能通知保安部，發現問題只能向我一個人彙報，有問題嗎？”
“沒問題。”兩人雙雙點頭，唐周問：“用不用在辦公室裡也裝兩個？”
李都平還沒答，趙重猛掐他一把。唐周詫異望他，趙重瞪著眼珠，暗暗遞個眼神。唐周沒明白，又愣愣去看李都平。
李都平笑笑離開，不過留下一句話：“我已經通知財務，過幾天你們就可以領到雙倍薪水了。”
李都平進入古倩敏辦公室，唐周問趙重：“你剛剛幹嘛掐我？”
趙重慵懶地躺回床上，也留下一句話：“你要在李總辦公室裝攝像，不會是想看免費演A片吧？”
唐周恍然大悟，腦中顯出古倩敏和大黑狗翻雲覆雨的情景，下腹部開始蠢蠢欲動。
走廊另一側，羅大衛辦公室，他正捂著手機，緊張地打電話：“志傑，第一步還算順利，不過他好像意識到我們的計劃了？”
“你怎麼知道？”褚志傑一驚。
“我看他好像起戒心了。”羅大衛貼著電話說。
“他又不傻，起戒心很正常。”褚志傑稍稍寬心，又告誡道：“大衛，你別老疑神疑鬼，拿出昨天晚上的勇氣，那才是真正的你！”
昨天前羅大衛整整喝三天酒，都喝迷糊了，哪能和現在比？
羅大衛憂心忡忡地道：“志傑，我們是不是太過了？這要是失敗，不僅這裡容不下，弄不好你香港老闆也會追殺我們？”
“怎麼會？”褚志傑不耐煩了，“你放心好了，我的計劃天衣無縫，絕不會出問題！”
“可是……”羅大衛沒說出話，長長一嘆。
褚志傑忙道：“大衛，你可不能灰心！想想吧，用不了幾天，你朝思暮想的美女就會光溜溜躺在你懷裡，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華藝的大宗財富也會歸你所有，恆生在內地的大權也會落在我手裡。整整三十個億呀，都是我們兄弟的，你還猶豫什麼？”
“那好吧，我聽你的。”羅大衛動動心眼，但沒多說。他要的是人，不是錢，實在不想在一顆樹上吊死。
“那好，就這樣，以後有事別打電話，儘量見面商量。”褚志傑也暗暗嘆氣，為跟他牽在一條線上的沒用東西。
結束通話電話，羅大衛痛苦地閉閉眼睛，到窗邊點支菸。明麗的冬陽映照他蒼白秀氣的臉，他在濃濃的煙霧中思索，窗外是光明一片的世界。
良久，羅大衛眼中閃出陰狠的光芒，暗暗做出屬於自己的決定。褚志傑的瘋狂計劃剛剛開始，他也開始打自己的小九九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