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蕭衍和小冉終於匯合的時候，小冉倒也不覺得怎麼疼了。反倒是蕭衍一眼看出了出來：“小冉，你額頭怎麼紅了？”
小冉這才大概說了幾句，蕭衍以為是她的不仔細，也就不再深究。
等到小冉和蕭衍在步行街吃完午飯之後，這才分手各回各家。
坐在公交車上看著空蕩蕩零散的幾個人，小冉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好像過於悠閒了。嗯，過幾天多找些資料翻譯吧。
剛覺得自己很悠閒的時候，小冉突然接到了劉璐的電話，聲音很是焦急：“小冉，你在哪裡？”
“我在公交車上，怎麼了？”小冉聽著劉璐著急的樣子，心裡有些不安起來。
“你記得咱班的洪婷不？”劉璐依然很恐慌。
“記得，她怎麼了？”小冉也跟著心跳起來，雖然和那個女生交往不多，但是印象裡是個嬌柔可愛的南方姑娘，並且也交了男朋友，就等著畢業結婚了。
“她跳樓了。”劉璐有些哽咽地聲音傳來。
“什麼？！”小冉頓時腦袋懵了一下，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生死，小冉已經忘記了什麼叫做死亡。
今天聽到劉璐的這一句話，突然覺得整個人都呆滯了，握著電話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為……為什麼？”
“你回來我們再說吧。”劉璐有好多話想和她說，小冉也不遲疑，乾脆地回答：“好，我這就去學校，你等我。”
這個時間剛好到了一個站點，小冉飛速的衝下了車，直接打車去了學校。
檢查了下包裡的銀行卡和現金都在，小冉這才松了口氣，不管是募捐還是同學的心意，到時候總要表示些什麼。
等她終於衝到宿舍的時候，就看到眾人都一臉哀痛的坐在那裡。臉色也很是蒼白，神情也恍惚不安。看到她進來都大喜：“小冉，嗚嗚！”
幾個人抱著哭成一團，在這種氣氛下，小冉也不由地心裡難過不已，拍著後背：“好了，不哭了。振作起來，別難過了。”
這個時候也就她和劉璐還能保持鎮定了，剩下的幾個人都有些受驚過度。
“到底是為什麼？她會跳樓？”小冉眼眶紅紅地問著。
劉璐擦擦眼淚，細細將來：
“學校最近抓學分比較嚴，你也知道我們現在主幹課如果平均績點不到1.8分是不讓畢業的，現在大四我們的主幹課也沒有了。所以學校就說，如果大四這半年多的時間補考過不了，就沒有學位證。”
雖然這很嚴重，但是小冉還是有些不信：“誰都知道畢業前的補考都是放水的，肯定會過的啊，她為什麼這麼擔心？”
劉璐嘆息著搖頭：“不是，洪婷和我是老鄉。你們不清楚這件事情，她的主幹課有12門都是掛科。”
“12門？！”眾人頓時都呆住了，小冉的腦中也一陣暈眩，怎麼會這樣？
劉璐眼淚又流了出來：“我和洪婷是老鄉，她家也不富裕。當初我勸過她，我說你不要總和楊國新在一起，他整天雖然玩玩鬧鬧，但是他考試時候眼明手快，每次都能及格。你卻不一樣，你膽子又小，如果再不好好學習的話，那麼多掛科費去哪裡拿？但是她卻總是搖頭不吭聲。”
寢室裡沉默了好久，半天小冉終於又開口：“後來呢？”
“後來學校這次逼的這麼緊，她慌亂之下開始算，結果一算發現有12門掛科的。那是前一個星期的事情。”劉璐紅著眼睛說道。
“我那天忙著找工作，也沒好好安慰她。只是勸她趕緊把掛科費交上去，努力把這些課程都補考及格，應該沒問題的。她當時神情有些恍惚，我也沒有太在意。”說到這裡，劉璐聲音都發顫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之後，她才又說了下去：“知道她昨晚跳樓之後，我才知道，她原來這一個星期到處借錢，但是還是沒有湊夠。所以……”
劉璐搖著頭，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
小冉也狠狠地抹了下眼淚：“她當時掛科費一共有多少？”
“4658。”劉璐報出了一個準確的數字。
小冉倒抽了一口氣，又突然覺得很悲涼，這些數字對於一般的家庭來說，已經是一筆大數目了。
洪婷的宿舍就在6樓她們宿舍的正上方，小冉甚至不敢把頭伸出窗外。過了好久之後，終於探出腦袋，看到的卻是乾淨平滑的水泥地面，任誰也不知道，在今天上午，這裡曾經跳下過人。
“一條命就值4658？”小冉內心快要爆炸了，她恨不得大喊兩聲來發洩自己的憤怒，但是卻突然發現自己什麼也喊不出來，最後只能頹然坐下。
“她家裡還有人嗎？”小冉突然想起了這點，望向劉璐。
劉璐也傻傻的坐著點頭：“有，她說有個弟弟。”
“她父母通知了嗎？”小冉又問。
劉璐沒有精神的點頭，小冉站了起來：“她的遺物都收拾好了？”說道遺物這兩個字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恍惚，還是不敢相信洪婷已經死了。
但是看到劉璐沉默地點頭，她掙扎了半天，終於受不了這個氣氛，走出了寢室。
小冉站在寢室樓門口看著前面不遠處的那塊空地，溼漉漉地抹去了所有痕跡。小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回頭看向跟出來的劉璐：“你看，想要抹去一個人存在的痕跡多簡單，多衝幾遍水，一切都解決了。”
劉璐也靜靜地站在那裡，時不時地抽泣一聲。
“她為什麼不找我借錢？”小冉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在問劉璐。
劉璐搖頭：“她一向都是內向的人，這次借錢也是儘量找熟人借，她和你不熟悉，怎麼可能一見面就說要錢？她不是那樣的人，她雖然不聰明，可是為人熱情、單純，甚至有些死腦筋。認準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她就是這樣的……”
※※※※
三天後的S市殯儀館，此時正是中午時分。
洪婷的父母看著洪婷的遺體老淚縱橫，旁邊站著的同學也在那裡默默地掉眼淚。小冉站的遠遠的看著，她努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結果眼淚還是撲簌而下。
洪婷的父母是純粹的農民，這從他們的打扮就可以看得出來。兩個老人已經年過半百，整日的下地勞動也讓他們看起來比同齡人更加蒼老。
洪母突然悲憤地喊了起來：“你們老師怎麼都不管啊，眼睜睜的看著我家的孩子跳樓啊？”洪父也跟著理論起來，旁邊的老師一臉悲痛地勸說著。
對於這些莊稼人來說，他們只是知道一個樸素的道理：孩子在學校裡出事了，就要找學校的老師。
而這個時候洪母又高喊了一聲：“不行！7W就能買我家閨女的命嗎？你們也太欺負人了！”聲音如泣如訴，讓人聞之落淚。
小冉在後面默默地聽著，偶爾看向洪婷那好似睡著的容顏。
洪父洪母和幾個老師說了一番話之後，就那麼抱著洪婷的遺體：“你們要是打算就給我們7W，我們說什麼也不同意！”
兩人的聲音很大，惹得同學們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小冉看著這一切，突然感覺象是一場鬧劇。
兩個老人是為了什麼這麼努力的多要錢？是了，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即便閨女沒了，兒子還要活著，還要用錢。如此，著什麼急入土為安？慢慢耗著吧。
洪婷，如果你看到這一切，你當時還會一心求死嗎？如果你知道現在你的遺體都被你父母當作敲詐的武器，你當時還會那麼的奮力一躍嗎？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答案，洪婷已經走了。小冉也默默地走出了殯儀館大門，她不想看到那一幕，她寧肯自我想象另外一個好的結果。
門口有另外一個青年在那裡徘徊，小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楊國新？”
那個青年愣了下，點頭：“你是？”
“林小冉，洪婷的同班。”小冉言簡意賅地說了句。
兩人就這麼一人靠著一邊站著，各人想著各人的事情。很久之後，楊國新抬起頭來：“林小冉，洪婷自殺的前天晚上來找過我。”
小冉看了他一眼：“然後？”
“她讓我借些錢給她，我沒有借。”楊國新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人都開始大口喘氣，“我不知道她會去尋死！如果我知道，我不管怎樣也會幫她湊錢的。”
看著楊國新通紅的雙眼，小冉輕聲說著：“你如果覺得你沒錯，你何苦還要過來？”
楊國新隱瞞了很多，小冉卻不想問什麼也不想做什麼，即便知道的再多又能怎樣？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和她林小冉無關。
是該回家了，她如此想著，慢慢地走遠。
接下來的幾天，小冉除非上課，否則都是悶在自己的家裡，偶爾會想起那個見過寥寥幾面的溫柔小女生，想起來的時候就會拿出笛子吹一曲，吹到心情終於平靜下來，然後慢慢地洗手做羹湯。
那天中午的殯葬結束之後，D大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只是讓同學們多了些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多了些寢室鬧鬼的傳聞。
原來每一個鬼故事的背後，都有著如此淒涼的故事。
學校著急上火地開展了‘大學生心理健康’的課程，但是上課者寥寥。後來直到在學校的強制性要求下，這才終於得以把這門課堅持下去。
但是下一年、下下一年呢？還會有這門課嗎？小冉坐在教室裡畫著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偶爾抬起頭看向窗外滑滑板的學弟學妹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
這件事情她一直沒有和陳語澤說起，直到蕭衍偶爾一次聊天的時候，才無意間說了出來。等她走後，陳語澤便一臉的責備：“怪不得那幾天精神那麼恍惚，為什麼不和我說？”
小冉搖頭，就那麼坐在沙發上想著事情。
等到陳語澤收拾好碗筷出來的時候，小冉看著圍著卡通圍裙的陳語澤，突然淡淡地笑了：“我在想生命的意義。”
陳語澤想要去摸摸她，卻被小冉巧妙地躲開了：“洗乾淨，把我的圍裙放好再過來。”
看到小冉有精神發號施令，陳語澤也略微放下了心。
小冉趴在柔軟的沙發上，把事情的經過和坐下來的陳語澤一口氣說了出來，然後望著他：“你覺得，值得嗎？”
陳語澤低笑，摸摸她的小腦袋，這個高度正合適。小冉不滿地搖頭，依然緊緊地盯著他，又問了一遍：“你覺得值得嗎？或者說她死的有意義嗎？”
“那你覺得你問這個有意義嗎？”陳語澤反問。
小冉低頭想了一會兒：“有意義，要不然我會一直這麼不舒服下去。”
陳語澤想了一會兒：“總體來說，我覺得是沒意義的。”
“那天晚上，到底楊國新說了什麼，會讓她那麼難過，甚至於絕望？”小冉有些嘆息。
陳語澤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小冉，你只要知道，一切有我。我不會讓你發生那樣的事情，我也不是楊國新。”他的眼神難得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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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冉愣了下，半晌之後終於緩緩地點頭：“嗯。”
這段對話結束之後，陳語澤依然在看他的電視劇，小冉依然無聊地那本雜誌翻著，但是心卻終於安定了下來。
原來，自己一直想要的，只是陳語澤的一個承諾，她終於想通了。
洪婷帶來的風暴終於散去，同學們也慢慢地不再討論這個人，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小冉偶爾想起來會有些怔忪，然後就是一聲嘆息。不是同情不是聖母不是裝模作樣，只是覺得人類真的是堅強又脆弱的一個物種。當然，也很容易遺忘。
或許，等到畢業的時候，自己會笑著去照畢業照。
或許，自己在若干年後翻出舊照片會發出一聲驚呼：“咦？奇怪，為什麼新生入學和畢業留念的同學人數不一樣？”
然後會絞盡腦汁地回憶‘這個女生是誰’還是會恍然大悟‘洪婷’？
小冉突然搖頭，想遠了。她抓起了面前的一摞資料，坐在電腦前開始工作。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