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促使我答應下來的，竟是那麼一句話。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是端木謹。
薛諾說完之後，他看著我，垂下眼皮，淡淡說：“如果那個人還活著的話，他也不會想要自己的舜國被人糟蹋吧。”
我的心好像被燒紅的鐵針刺了一下，脫口而出：“我答應你們。”
一語落地，再後悔已經無法收回。
事後，我才知道，我又是著了端木謹的道兒。
他是故意安排楚真他們來這一幕的。楚真他們三人少年熱血，早就想要衝到沙場親身體驗一下為國效忠的感覺，偶然在一起商量的事後被端木謹聽到，於是乖乖成了他的槍。
而我就是被他們四人組合瞄準的可憐獵物。
端木謹點中我的死穴。
他知道什麼才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甚至連那家夥的名字都沒有提起。
我就已經丟盔卸甲。
仰頭，灌了一口酒。
混蛋，混蛋，你若死了，為什麼我日日喝酒，夜夜昏睡這麼多日，連個夢都沒有。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我推開窗，望天邊那輪明月。
牆頭上，一道人影忽然閃過。
我觸目驚心，頓時按著窗臺，飛身躍出。
那人影奔的很快，我勉強用盡渾身力氣才追得上。
末了他忽然停住。
我也跟著住腳，環顧周圍，周遭桃花樹葳蕤。
“殺人狐狸？”我低聲喚。
一聲低笑，他轉過頭來。
金色的面具，看得我一陣眼熱。
“我，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他驀地靠過來：“好，一個問題，一個吻。”
“離我遠點！”我肩頭一抖，下意識推開他。
“真兇。”他哼一聲，“不知哪個男人倒黴才愛上你。”
倒黴……
我踉蹌後退，灑落一地淚。
那家夥真的很倒黴。
殺人狐狸察覺我不對，驀地回頭：“你怎麼了？”
我擦擦淚：“我，被灰塵迷了眼睛。”
“哦……”他笑，“還以為你哭了呢。”
“你……”我想了想，終於問，“你那天在螄蔓森林拿走的東西，是不是有關當今天子身世的秘密之物？你……最後給了誰？”
“我有權保持沉默。”他說。
“不可以說嗎？”
“嗯。”
“那麼……”我想了想，“你認識唐少司嗎？”
這麼多日子，我第一次主動提起這個名字。
聽到自己的聲音喚這個名字，居然覺得好像恍然隔世。
殺人狐狸居然也沒有回答。
我怔了怔，才又問：“你，認識嗎？”
“你剛說的，是誰？”他半垂著臉，問。
“唐……”我舔舔嘴唇，“唐少司。”
殺人狐狸一聲低笑，忽然撲過來。
我被他一推，推倒桃花樹上，他的櫻唇壓下來，深深吻住我。
最初的驚愕過後，我拼命反抗起來，可是拳頭剛打在他肩頭，他的手忽然在我腰間輕輕摸過，右腿向前，強行分開我的雙腿。
心頭一種似曾相識赫然掠過。
“你，怎麼可以，當我的面，叫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的聲音，沙啞的，在耳畔響起。
“你，放開我。”我冷冷地，垂下眼睛。控制自己慌亂的心跳。
“我現在要怎樣都可以，為什麼要放。”他說。
“你給我滾。”我閉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一切，“我覺得好噁心。”
“什麼噁心？”他湊過來，在我耳垂上一咬，“是我？還是那個叫做唐少司的男人？”
“我不準你叫他的名字！”我暴怒起來，伸出手，用力推他。
他一愣，隨即握緊我的手，高高地舉起，定在樹上，我試圖脫離他的控制，試著將他的腿踢開，卻總是踢不到，這一陣折騰之下，桃花樹上的花瓣悠揚落下。
我正仰著頭，氣喘吁吁，眼見眼前這樣的場景，頓時呆住了。
“美嗎？”殺人狐狸忽然輕聲。
我不語。
“可是你更美。”他的聲音，忽然變得跟剛才有點不一樣。
我渾身一抖，毛骨悚然，頓時收回目光，厲聲問：“你是誰？”
他的喉頭一動，忽然又獰笑：“我當然是殺人狐狸了，還能使誰？”
“不是，不是不是，你剛剛的聲音，不是這個！”我搖頭，拼命向著他靠過去，“摘下你的面具，摘下來！”
“喂。”他壓低聲音，“你再這麼動下去，我不保證我會不會對你做出什麼事。”
我頓時僵住身子。
他低頭，趁我不備，在我額上輕輕一吻，動作竟是出奇的溫柔。
他放手，在漫天花雨之中，一步步隱入陰影之中，飄然後退。
“不許走！你給我回來！”我上前，卻不見他的影子。
我無力跪倒在地，眼淚灑落花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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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後，我再入皇宮，再入赤龍殿。
少玄依舊坐在那龍桌背後，靜靜的，不語，溫潤如玉。
我行禮過後，站在旁邊。
他站起身來，走到我跟前。
“鳳清，你瘦了好多。”
我勉強一笑：“我給舜都百姓丟臉了。”
“雖然瘦，卻更顯得清秀動人。”少玄微笑。
“皇上您真會安慰人。”我低頭。
一時無話。
過了一會。
“鳳清，你會不會覺得朕太殘酷了？”他背著手，問我。
如果這話換做是別的人問，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是的，並且會用我想象到的所有語言來讓這個“是的”顯得更加的有分量跟說服性。
但是這話是他問的，他是唐少玄。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唐少玄，他還有一個身份，叫做：皇帝。
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原諒的，他無論做什麼，在我玉鳳清的心中都應該是對的！
我於是毫不猶豫地說：“不是。”
“只有你……”他喃喃地，憂鬱的眉蹙在一起，我望著這張臉，想到我跟他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是喜歡他這個樣子，不經意之間，便會有萬種風情橫生。
那張臉的驚豔，至今銘刻我心中，只不過，心境，已經全然不是最初相遇那麼一往情深跟單純了。
“我們都變了很多，少玄。”我不由得笑。
“是的，鳳清。我們都變了好多。”他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你終於又回到朕的身邊。”
我想了想，說：“不是的，少玄。”
“嗯？”
“我是想要……單純的做一點事情，就算是為了舜都。”我慢慢地說，“所以，少玄，我不是站在你的身邊，而是，站在舜都這邊。”
是的，我是站在舜都這邊，因為這邊，是那家夥，永遠的所在。
少玄沉默了很久很久。
“鳳清，”良久之後，他重新開口，“最近，皇太后催朕立後納妃。”
我一怔。
“鳳清，你有什麼建議麼？”他慢騰騰說，極其簡單一句話，竟如同醞釀了很久。
我笑笑，感覺這赤龍殿內竟悶得非常，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這麼陰森的宮殿，的確是不適合唐少司那家夥的，很難想象，他安穩坐在龍桌背後的樣子。
我轉頭，低低地看著案上那一盞紫金爐散出點點幽暗香，我知道唐少玄在看著我，在等我的回答，但我竟然沒一句話回他，不知怎地，我感覺，只要我一開口，說的話，必定會叫他失望，萬分的失望。
“鳳清。”他的心吊了吊，似預感到不好的徵兆，卻放不下君王的面子，稍微帶責怪地喚我一聲。
“嗯，我在。”我自嗓子口擠出這兩句話。
“鳳清，朕在等你的回答。”他柔聲說，彷彿想藉著聲音傳遞一點暖，一點慰藉給我。
但是，皇上，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我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這出戲，我要落幕，我不想繼續虛與委蛇，演下去。
我沒有這個心力。
皇上，少玄，你想要找演習的搭檔，儘管立後納妃，要多少有多少，那後宮，都會是一個個抬頭仰望你的角色，她們會跟你棋逢對手，她們會做出金石之聲，她們會裝扮絕妙，同你對手過招，演出恩愛纏綿，生死不棄。
而那個人，不是我，絕對不是我。
天崩地裂都不會是我。
“鳳清！”他的聲音略略有點著急，有些氣惱。
我一腳已經邁出御書房那道高高的門檻，我心頭苦笑：這門檻，我終究……要邁過去，這門檻終究還太低，無法阻著我，這門檻終究太倨傲，無法忍耐我。
“皇上，”我柔聲說，不回頭。
“朕聽著。”背後，他說。
“這種事，無須過問鳳清的意見，鳳清對皇上而言，不過是個忠心的，可用臣子，這稱號，也許，千年萬年都是。而皇上你的身邊，當配珠玉，當配鸞鳳，這是天經地義的。皇上，您明白嗎？”
身後一片沉默。
我轉身想要離開。
“鳳清。”他叫一聲，隨即說，“如果……沒有少司的話……你的心，會不會還是屬於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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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
我又想了想。
然後我決定放棄。
“臣，告辭。”我吐出這兩句話，邁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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